曼德尔点点头,等着塔利亚费罗忙不迭地穿好衣服,然后转身走在前面领路。里格尔和考纳斯已经在上面一层楼的一个房间里等着了。考纳斯两眼通红,面露愁容;里格尔吸着香烟,不耐烦地喷吐着烟雾。
塔利亚费罗说:“全都到齐了,又是一次校友团聚。”可这笑话并没有引起共鸣。
他坐了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里格尔耸耸肩膀。
曼德尔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说:“我很抱歉打扰了请位,先生们,我也感谢诸位的合作。我期待你们进一步的合作。我们的朋友罗曼诺·维里叶叶死了,大约一小时以前他的尸体已经从饭店抬走了。医学鉴定的结果是心力衰竭。”
一片惊愕惊然的静默。里格尔往唇边送的香烟在半空中僵住了,没到达目的地就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可怜的家伙,”塔利亚费罗说。
“太可怕了。考纳斯沙哑地低声说。“他是”他的声音听不见了。
里格尔振作了一下说:“对,他的心脏有毛病。事情算是了了。”
“还有件小事,”曼德尔从容地纠正说,“澄清事实。”
“这是什么意思?”里格尔口气尖刻地问道。
曼德尔说:“你们三位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塔利亚费罗讲道:“是在昨天晚上。当时变成了一次校友聚会。我们大家是十年来头一次碰面。我很遗憾他说,会面不怎么愉快。维里叶觉得他有理由朝我们发火,他怒气冲冲的。”
“那是在什么时间呢?”
“第一次见面大约九点。”
“第一次?”
“我们后来在当晚又见了他一次。”
考纳斯有点心神不安他说:“他生着气匆匆地走了。我们不能让事情搞成这样。我们过去都是朋友,我们得努力作到不伤和气。所以我们到他的房间去了,而且
曼德尔巴上抓住这句话。“你们全都在他房间里?”
“是啊,”考纳斯有点意外他说。
“大约什么时间?”
“我想,是十一点吧。”他说着看了看其他人。塔利亚费罗点点头。
“你们呆了多久?”
“两分钟,”里格尔插嘴说:“他赶我们出去,好象我们对他的论文抱有觊觎之心似的。”他停下了话头,似乎在等着曼德尔追问论文的事,但是曼德尔什么也没说。他又接着讲:“我想他把论文藏在枕头底下了,他叫嚷着要我们走开那会儿正趴在枕头上。”
“可能他那会儿就快死了,”考纳斯胆怯地小声说。
“不是那会儿,”曼德尔简捷他说:“这么说你们大概都留下指纹了。”
“可能,”塔利亚费罗说,他对曼德尔由衷的敬意已经减退了几分心头涌起一股不耐烦的情绪。就算他是曼德尔,可现在是凌晨四点啊。他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先生们,”曼德尔说,“维里叶死亡一案并不局限于死亡这一事实本身。维里叶的论文(就我所知它只有一份原稿)被人塞进了快速处理器销毁了,只剩下一些残片。我从来没见过也没读过这篇论文,但是论文的事我完全了解。必要的话,我愿意在法庭发誓证明处理器中没销毁掉的残片就是他计划在这次大会上发表的那篇论文的残余部分。你好象有所怀疑,里格尔博士。”
里格尔讥讽地面露冷笑,“他要发表论文这件事本身就很可怀疑。要是你想知道我的意见的话,先生,他疯了。十年来他一直是地球的囚犯,幻想以质量转换来摆脱这一困境,大概正是这种幻想支持他活了下来。他挖空心思槁了一番欺骗性的表演。我并没说他是蓄意欺诈,他大概是只疯狂般的执迷、执迷不悟的疯狂。昨天晚上疯狂达到了高潮,他到我们的房间去(尽管他因为我们都飞离了地球而痛恨我们)对我们夸耀他的成功。那成功是他十年来所梦寐以求的。可能这一“阵冲动又使他神志清醒了点儿,他意识到他实际上没办法发表论文,根本就没有东西可发表。所以他把它烧了,他的心力也耗尽了。真太惨了。”
曼德尔带着十分明显的不以为然的神情听完了这位谷神星天文学家的讲话。他说:“很圆滑,里格尔博士,可是很荒谬。我并不会象你认为的那样轻易地被欺骗性表演所蒙蔽。好啦,事出突然,我只好仓促查对了一下注册档案。根据记载,你们三位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对吧?”
他们点点头。
“你们还有别的同学出席这次大会吗?”
“没有了,”考纳斯说。“那一年只有我们四个人有资格取得天文学博士学位。他保险也能通过的,要不是”
“是的,我知道”曼德尔说。“那好吧,即然如此,你们三个人当中准有一个在午夜的时候又最后一次到维里叶的房间去拜访过他。
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后来里格尔冷漠他说:“不是我。”考纳斯张大了双眼。摇着头。
塔利亚费罗说:“你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午夜时分到他儿去过,并且坚持要看他的论文。我不知道动机何在,据推测是蓄谋逼迫他造成心力衰竭。维里叶一倒下,罪犯(如果我可以这样称呼他的话)就立即下手。他攫取了论文加以扫措。我还要补充一点,那篇论文大概就藏在维里叶枕头底下。后来他把论文原本丢到快速处理器里销毁了,但是他过于慌张,没完全毁掉。”
考纳斯插嘴说:“这些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见证人吗?”
“差不多。”曼德尔说。“维里叶刚倒下的时候并没有断气。罪犯走后,他竭尽全力抓起电话打到我的房间,他掐扎着讲了几句片言只语,勉强把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下。不幸的是我不在房间里,我开会开到很晚,还没有回来。但是电话上的录音装置把他的话录了下来。我有个官僚生涯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回到住地或办公室,总要放电放录音听一下。我马上回电话,但他已经死了。”
“那好啊,”里格尔说,“他说是谁干的呢?”
“他没说。不然就是他说了,可声音模糊难辨。不过有一个词听得很清楚,就是同班同学。”
塔利亚费罗从他前克上衣内侧口袋里把他的扫描器摘了下来,向曼德尔递了过去。他安详他说:“假如你高兴把我的扫描器中的胶片拿去显影的话,我欢迎你那样做。你会发现那上面没有维里叶的论文。”
考纳斯马上也照样行事。里格尔板着脸,也跟着照办了。
曼德尔把三具扫描器全接过去。生硬他说:“推想起来,不管你们哪一个干了这件事,大概也早把上面扫描了论文的那卷暴光胶片处理了。然而”
塔利亚费罗扬起了眉毛。“你可以搜我的身,或者搜我的房间。”
但里格尔仍然紧板着脸,“先等等,先稍微等等,你是警察吗?”
曼德尔凝视着他。“你想叫警察来吗?你想招来丑闻和谋杀的指控吗?你想把大会搞得一塌胡涂,想让全太阳系的报界都拿天文学和天文学家大作耸人听闻的文章吗?维里叶之死完全可能是偶发事件,他的心脏确实有毛病,无论你们哪人去了那儿,都可是一时冲动的举动。可能并不是预谋犯罪。不管作案的是谁,只要交还底片,大家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就连罪犯也在内吗?”塔利亚费罗问道。
曼德尔耸耸肩膀。“他可能多少有点麻烦,我不能保证概不追究。不过不管碰到什么麻烦,总不致于象让警察插手那样,弄得个身败名裂或者终生监禁的下场。”
静默。
曼德尔说:“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静默。
曼德尔继续说:“我想我能看破作案的人的如意算盘。他要把论文毁掉,因为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质量转换的事,只有我曾经看过一次表演。再者说我虽则亲眼见过,你们却是只听他说起过,听一个多半是疯子的人说起过。只要维里叶心力衰竭一死,论文一销毁,就很容易使人相信里格尔博士的论点:根本不存在什么质量转换,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过一两年以后,我们这位据有质量转换资料的罪犯就可以把它一点点陆续抛出来,搞一点儿实验呀、发表几篇措同谨慎的论文呀,最后摇身一变成为名正言顺的发现者,名利双收。就是他自己的同学也不会怀疑什么。他们至多认为以前和维里叶的那段往事启发了他去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不会再想到别的。”
曼德尔目光炯炯地依次注视着每一张面孔。“但是现在这一手行不通了。你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抛出有关质量转换的东西就等于自认是罪犯。我看见过表演,我知道它的合法性,我也知道你们当有一个占有着论文的复印件。这份材料对你们已经没有用。”还是交出来吧。”
静默。
曼德尔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我恳请诸位暂时留在这儿等我回来。时间不长,我希望有罪的人利用这段时间考虑一下。假如他担心认罪会失去职位的话,那不防想一想和警察打交道会使他失去自由,还得接受心理探测检查。”他脸色严峻,略带倦容,举起三个扫描器说:“我要把这些拿去显影。”
考纳斯力图装出笑容。“要是趁你不在我们跑了怎么办呢?”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有理由想这么做。”曼德尔说,“我想我可以依靠两个无辜的人出于保护自己的动机来控制第三。”
他走了。
现在是早晨五点。里格尔愤愤地看了看表,“真倒霉,我可困了。”
“咱们可以在这打个吨儿。”塔利亚费罗达观他说,“有人想认罪吗?”
考纳斯眼望着别处,里格尔撅起了嘴唇。
“我看是没有。”塔利亚费罗闭上了眼,大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用疲倦的声音说道:“这会儿在月球上正是淡季。我们在那儿黑夜一来就是两个星期,到时候忙得不可开交。接着又是两星期的日射,除了计算啊、相关数啊、闲聊天啊,什么事也没有。那可真难捱,我腻透了。要是女人多一点,要是我能安排个什么长期的”
考纳斯也低声细语地谈起了水星的情况。那儿的观察站目前还不可能从天际线上或从望远镜的视野里看到太阳的全貌。但是不久就要给观察站再铺设两英里滑轨(你知道,是使它整体移动,需要极大的动力,准备直接利用太阳能),情况可能改观,准会改观。连里格尔听了他们两个人的低声嘀咕之后也开腔谈起谷神星来了。那儿有两小时自转周期的问题,也就是说群星以等于地球星空运行角速度十二傍的速度飞驰过天空。要用三台光观侧仪、三台射电望远镜,一切设备都要一式三份组成观测网,才能在群星飞奔疾走之际互想衔接地捕捉到研究目标。
“你们不会利用两极之一来观测吗?”考纳斯问道。
“你想象的是水星和太阳的情况,”里格尔不耐烦他说,“就是在两极,天空也旋转不止,有半个星球是永远看不见的。要是谷神星能象水星那只有一面朝着太阳,我们就会有一片永恒的夜空,群垦会在头上以三年一周的速度缓缓自转。”
天空发白,天渐渐破晓了。
塔利亚费罗睡意朦珑,但是他极力使知觉保持清醒。他不能睡熟,也得让其他两个人醒着。他觉得三个人都在琢磨:“是谁呢?是谁呢尸
当然,有罪的那个人是例外。
曼德尔再次进来的时候,塔利亚费罗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变蓝了,窗户都关着,塔利亚费罗感到很适意。当然罗,饭店里有空调设备,可是那些地球人在气温宜人的季节总爱把窗户打开,幻想什么新鲜空气。塔利亚费罗习惯了月球上的真空,一想到这种作法浑身都不自在。
曼德尔说:“你们有人要说什·么吗?”
他们泰然地看着他。里格尔摇着头。
曼德尔说:“我已经把你们扫描器里的胶片显影了,先生们,内容都看过了。”他说着把扫描器和显过影的胶卷全丢在床上,“一无所有!我很抱歉,你们得劳架自己把胶卷挑出来。不过失踪胶卷的问题现在依然存在。”
“假如真有这东西的话,”里格尔打着大呵欠说。
曼德尔说:“我提议咱们一起下楼到维里叶的房间去,先生们。”
考纳斯吃了一惊,“干什么?”
塔利亚费罗说:“是搞心理战吗?把罪犯须到犯罪现场,让他因良心发现而认罪,对吗?”
曼德尔说:“我去的理由可不那么富于戏剧性。我想让你们之中无辜的两位协助我找到失踪的维里叶扫论文描胶卷。”
“你认为它在那儿吗?”里格尔挑战般地问道。
“可能。这只是第一步,紧跟着我们要搜查你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