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奇看了看:“姨娘这是怎么了?”
佟姨娘笑:“哎哟,快别说了,后头上妆的时候,把脂粉推得离眼睛太近,我揉了几下,竟揉到眼里去了,这一路给我难受得!”
双奇和连蓉赶紧推着她:“这可得赶紧洗洗。”
佟姨娘摆手:“你们这两个不醒事的蹄子,太太还没说散了,就自己闹着要走。我这不妨事,流几滴泪可不就冲出来了?”
双奇撅嘴:“姨娘,我们真心为你,你还这样排喧我们。”
这边正闹着,王氏也下了车,折腾了一日,她脸上也带了倦色:“行了,东西点明白,都散了吧。”
众人一听,也不像平日一般向王氏献殷勤要留下来伺候,顷刻都散了个干净。
佟姨娘回了院子,就着热水草草洗漱一番,便倒头歇下。直到半夜,才叫着肚饿醒来,还好房中都留了些点心,她胡吃海塞的填饱了肚子,却失了睡意。
走到外间一看,给她守夜的连芙正睡得人事不知,佟姨娘索性就披了衣衫,就着月光,出去走走。
佟姨娘出了院门,沿着平日里走惯了的小径慢慢走着,更深露重,过了一阵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绣花鞋已经有些湿意。
正这时,见着旁边的亭子里几个婆子正在守夜。这些婆子们压根无心顾及四周,只就着几盏灯笼,可劲的喝酒赌钱。
佟姨娘并没刻意掩示自己的脚步声,就这样从她们不远处经过,也无一人发觉。
佟姨娘忍不住笑笑,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在心头梳理着千头万绪。
突然佟姨娘似听到极压抑的低声,她怔住,终究是好奇心居上,放轻了脚步走近。
只听一个女声幽幽的道:“冬哥,你别再来了,听太太说最近要整治巡夜,若是发现了端倪,我死不足惜,只害了你。”
佟姨娘大惊,这声音,居然是行四的苏姨娘,苏姨娘的声音很好认,糯得化不开的甜音里,语调却自恃清冷!
叫冬哥的道:“绣儿,你别担心,我别的不会,轻功甚好,就凭这几个婆子小厮,还发现不了我,发现了也逮不住。有什么差错,你只管咬死不认就成了。”
苏姨娘声音里隐现哽咽:“冬哥,你这是何苦?你自去寻个好姑娘成家吧。你来晚了一步,我,我现在有了荣哥儿,他还那么小,我怎能抛下他跟了你走?我们,我们不成的……”
冬哥的声音很温和:“绣儿,你别急,我没有迫你,我只是想见见你。只要你愿意三五不时的让我见一见,我就甘心了。我情愿就这么一辈子守着你。”
就凭佟姨娘前世横扫电视剧的阅历,已经能自编自导出一套苏姨娘与冬哥的“半生缘”,也不禁为他们感叹一番,反正她道德水平也不高,骨子里也并未与这世界的规矩真正契合,完全没有为何老爷抱不平的意思,她反而识趣的退走,以免惊扰了这对野鸳鸯。
一路漫步,一边心里冒起个新的主意来。
这个叫冬哥的说是会轻功,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冬哥是有法子把苏姨娘弄出去的,只是苏姨娘不走罢了。这法子,必不是光明正大的去求何老爷成全之类,何老爷这人绝不会有成人之美的心。很有可能就是冬哥凭着轻功,带着苏姨娘越过这高墙,远走高飞。
只不过苏姨娘的身契还在何府,人虽走了,也不全算个自由人。
但佟姨娘想,这招不知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把它做全部指望,只当成条退路,若有一天生死关头,这么一逃了之也是条活路。就算会被通缉,不往城镇走,到偏远些的地方去还不成吗?
只是要怎么说服苏姨娘助一自己臂之力?怕是自己一向她提及,她就会惊慌失措,矢口否认,惊走了冬哥。
佟姨娘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就没有一件是容易的事。
偶一抬头,佟姨娘在如此郁闷下也忍不住要笑:深夜不睡的,大有人在!
不远处的石亭里,点着盏灯笼,一人坐在石桌旁,泻了一肩的长发在灯光下微微泛光,漫不经心的信手下棋,赫然是庄先生。
佟姨娘摸了摸下巴,深更半夜的,自己若上去与他闲话,必于礼不合。
但她的双脚就像有自己意识一般,缓缓的向他靠近。
才走近了几步,庄先生就若有所觉,一抬眼看了过来。瞬间凤目微睁,眼中神色奇异,两指间夹着的棋子都啪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佟姨娘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心中纳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恍然大悟,用手背掩住唇低声笑了起来:“先生,您看,婢妾有影子呢。”
庄先生肩头一松,面无表情。
佟姨娘笑不可抑,自己披头散发的,又披了件素色的长衫,衣袂飘飘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从黑夜中走出来是有多么惊悚。
佟姨娘索性走近了,也在石桌边坐下。
庄先生不看她,重又掂起棋子,自己下棋。
佟姨娘忍住笑意,轻声道:“先生,您可是怕鬼?”
庄先生看向她,美到极致的脸在灯下染上了一层暖色:“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过是没想到深夜还会有人出现,有些惊讶罢了。”
佟姨娘看他神情无懈可击,不免又有些迷惑,怀疑自己的猜测。
于是想了想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先生一人独自博弈何等无趣?恰婢妾前些时日听女先生说书,得了几个故事,讲与先生解闷。”
说罢也不需庄先生同意,捏着嗓子讲起来:“从前,有个孩童,父母都外出了,出门之前叮嘱他不要随意出门:’这附近有披头鬼!’,
但是孩童好动,在家中呆不住。于是他就出门了,迎面遇到一个女人走来,奇怪的是这个人没有脸,满头前后都是头发。
孩童害怕,赶紧跑了,这时他看到前边有个男人,他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叔叔,后面有个披头无脸鬼在追我。”
这叔叔停下脚步,边回过头来看他,边说:‘什么披头无脸鬼?’”
说到这里佟姨娘迅速的把头一低,让脸上披满头发,再抬起头来:“是我这样吗?”
这是佟姨娘前世跟朋友们说的小鬼故事,还有说着说着把手搭在人肩上的,往往因为出其不意,都能吓人一跳。
这时她说完了,只见庄先生静静的看着她,连拿棋子的手指都悬在半空中没有动。
佟姨娘见没吓到他,清咳一声:“你胆子真大,我再说一个。”
庄先生垂下手,宽大的袖角掩住了指尖,他望着佟姨娘,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佟姨娘只觉口干舌燥,心如擂鼓。
就听庄先生玩味的道:“姨娘夜半前来予在下讲故事,在下可否认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姨娘是在勾引在下?”
佟姨娘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热血上涌,蹭的一声站起来。
但她也确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自己的行为确实脱线。
只好苦恼的把头发拨到耳后别好,呐呐的道:“我倒也没存这个心,不过但凡是女人,在你这样的男人面前,总会有些不自禁的想表现,想亲近。”说完又捂住脸:完了,又抽风的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一时没脸见人,再也说不出什么,紧了紧披着的长衫,落荒而逃。
17
17、第17章。。。
佟姨娘的后半夜是在悔恨中度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抽风。其实以自己的一惯情商来说,还是很能维持住理智的,但是一见到庄先生,就有些失控。未必是对他动心,纯粹是不完全自主的行为!就好比被强光照眼,情不自禁去眯眼睛一般。
佟姨娘双手合什默念着:此事并无第三个人瞧见,庄先生也不敢露出口风来,就算他有露出口风,自己咬死不认,也没人能拿出个证据来。
如此这般,再三的说服自己,这才在天擦亮时眯了会眼,即刻又被双奇叫起来,要去给太太请安。
佟姨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呵欠连天的,任丫鬟们服侍着,一路被搀扶着进了王氏屋里,仍是没精打彩的。
王氏例行训示几句,便领着众人将王泰春夫妇等一众人送出了二门外。
佟姨娘有心验证,借着大庭广众之下,梅氏不好翻脸,刻意走近梅氏一表离情:“舅太太这些时日,对婢妾多有关照,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教婢妾好生感伤。”
梅氏果然神色有些僵硬,目光闪烁,勉强笑了笑道:“何必说这些伤感话。”
但像“来日自会相见”这种话却是不说。
佟姨娘心中微凉,也知道王氏是梅氏的小姑,梅氏就算对自己略看得顺眼,也不能拆小姑的台,能刺得梅氏一二反应,便是多得的了。
送罢王泰春夫妇,王氏便叫散了。佟姨娘便回了屋子补眠。
一觉睡到午时才起,源哥儿都散了早学回来了,径直往佟姨娘屋里来。
连蓉忙拦住了他:“大少爷,姨娘还没起身呢,您在外间等会。”
佟姨娘在里屋披着长衫坐在床上,听见声响,略扬了声音:“源哥儿?进来吧,不讲究这些。”
源哥儿真个进来了,欢喜的坐到佟姨娘床边,脸庞几乎要发亮:“姨娘,今儿庄先生夸我了。”
佟姨娘听到“庄先生”三个字,便心中一突:“夸你什么?”
“说我很用功,十分出人意料。”
“哦……”
“庄先生说他有时半夜睡不着,有些肚饿,托我请姨娘帮着烙几个饼。”
“啊?”
“说是要烙千层饼,不用太薄,皮厚一点才有嚼劲。”
“。。。。。。”
“姨娘你怎么脸色不好?”
“嘿嘿,我没睡好。”
源哥儿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佟姨娘不由也感动于这样纯粹的感情,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源哥儿,姨娘问你个事,你要依着你的本心,告诉姨娘。”
源哥儿立即坐直了身子,微微有些挺起了胸膛:“姨娘你说。”
佟姨娘用另一只手帮他理了理鬓角,柔声问道:“源哥儿想不想当嫡子?”
源哥儿目光一闪,他不但不傻,相反还十分聪颖,对于这件事情,他早就从风吹草动中有了自己的猜测。
这时他如实答道:“想。”
“如果你当嫡子,便要让姨娘不存于世呢?”
源哥儿一震,神情中有些惊惶:“姨娘,你在说什么?”
佟姨娘笑:“别怕,你也读过史书的,当知道不少‘留子去母’的典故,姨娘只是心中不安,胡乱猜测,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源哥儿舒了口气,正色道:“姨娘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姨娘听到什么风声呢。姨娘放心,母亲最是慈和大度,不会有这样的事。”
佟姨娘见他的心已被王氏收买,不免有种无力感,转念一想,这件事也不是源哥儿能决定的,何苦往他心底种下猜疑的种子呢?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他真正的亲娘,真有什么事,也让他好好的享受美好前程,倒不必提什么为生母报仇的事情了。
当下便收敛了神情,佯做无事:“你说得极是。”
源哥儿小大人似的,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她的手:“姨娘,你别瞒我,我知道你心里还疑着呢。你放心,真有那一天让我选,我宁愿不当嫡子,也不能没有姨娘你的。我有手有脚,书还念得好,将来就算依旧只是个庶子,只需多费些时日,也一定能考取功名,和姨娘过上好日子的。”
佟姨娘听了,心里也是欢喜。浅浅的有种幸福感,一把搂住了他:“好孩子,不枉姨娘疼你。”
源哥儿脸色有些微红的从她怀里挣出:“姨娘,可别将我当个小娃娃。”
佟姨娘捂着嘴笑:“好,你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姨娘指望着你呢。现在姨娘起来,给你做个你最喜欢吃的宫煲乳鸽。”
这带些取笑意味的话,让源哥儿又是高兴,又是有些羞涩。
过了几日,双奇便说双和托人传信,要见佟姨娘一面。
佟姨娘精神一振,马上又为如何出门为了难。
千思万想,终于给她想到,她为女子不便出门,源哥儿可是个男孩,要出门应该不难。
果然去问了源哥儿,他说只要去向王氏禀报,带好随身小厮便可出门。
佟姨娘便求了他偷偷带自己出门一次,源哥儿虽然奇怪,但也并未拒绝。
佟姨娘便假装在房中小睡,令双奇守着。自己换了身朴素的衣裙,偷偷从院中溜出来,佯装成闲逛的样子晃到马房附近,好容易寻着了个空,爬上了一辆青色的小马车,又偷偷的用脂粉在车窗外做了个记号。
果然过了一阵,源哥儿便领着小厮来了。
马房的管事赶紧迎上去:“大少爷这是要出门?”
源哥儿嗯了一声,小厮吉祥拿了对牌给管事:“要用辆马车。”
管事答应着:“大少爷这边请,今儿正好没什么人用车,这边有辆车,最是宽敞平稳,您来看看。”
源哥儿扫了一圈,指着辆马车道:“不用了,我就用这辆。”
管事笑道:“这辆。。。。。。”
话还没说完,源哥儿已道:“你依我便是,派个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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