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忙问:“他和谁下过棋了?什么时候下的?”
少年抬头看了看司马,果断地说;“就在昨天,和大棋王下的!”
“谁?大棋王?你怎么认识大棋王呢?”司马问。
少年显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说道:“还有谁?全国围棋冠军——大棋王N先生,谁不认识呀?瞧!他还给我签了名呢!”接着,少年把前几天见到老人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那少年竟也是一位围棋迷。小小年纪,已下得一手好棋,几次出席过省级少年围棋比赛。电视里转播的各种围棋赛,他从不错过,棋王N先生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两天前,当他去村后山里收猎野兔的网时,看见自己崇拜的大棋王竟坐在一棵古松下和一个老头对弈。他壮着胆子走过去,棋王和那老头已经下完了。棋王执白,棋盘角上只残月似的围了一小片弧形;老人执黑,把残月以外的天地全围了个干净!不要说山村少年从未见过这种棋形,就是享誉天下的棋王,这会儿也怔怔地坐在那儿发呆呢!
少年和棋王都象被施了魔法似地呆呆地看着那盘棋出神,后来棋王似乎看出一点门道,想要发问时,发现老人已不知去向。老人先前坐过的石凳上,却摆着一本棋谱,不知是老人遗忘了的呢,还是故意搁在那儿的。
五
司马是搞清史研究的历史学家,可是眼前这桩扑朔迷离的“历史疑案”却带着科幻色彩!他的好奇心伴着历史癖,变成一种强烈的愿望——要把这具尸体的来龙去脉弄个一清二楚!从服饰、容貌以及那枚在死者身上找到的官印来看,此人确是光绪年间积极参与新政,并且向光绪皇帝保荐过康有为、梁启超的二品京官,翰林院编修徐致靖。可是,根据历史记载,根据常识,历史上的徐致靖早已死去,那么这个第二次死亡的怪人究竟是谁呢?
司马向当地公安局局长解释了一些历史问题,又对现场的处理从文物保护的角度提了些建议,便提出要去拜访全国围棋冠军N先生。
“N先生是个很重要的见证人。另外,我也想看看那本棋谱,也许从这棋谱上能发现些别的线索……”司马说。
公安部门的答复十分爽快,他们感谢司马所提供的历史资料,答应说马上挂长途电话和棋王联系。大家一边商量着,一边慢慢朝山下走去。到直升机停着的那块坡地上时,天已大亮,阳光穿过树梢形成万千道五彩光柱,落在山坡上,农地里,农舍屋顶,小山村宛若仙境。若在平时,司马或许会留下来好好欣赏一番,可是此刻,他的心早已飞远了,他不知道棋王会不会证实山村少年的说话,他更渴望早点看到那本或许能透露一些“天机”的棋谱……
棋王的热情使司马略略感到意外,司马记得三、四年前自己曾经观赏过一次棋王与日本高手的一场厮杀。棋赛结束后有幸请棋王签过一次名,除此外,两人可谓素昧平生了。可是,当司马赶到棋王寓所时,棋王所表现出来的热心,仿佛司马是他当年挚友似的。司马刚一进门,那棋王就迎上来,紧紧握着他的手,连声道:“奇人!奇事!奇书!司马笑笑,他对这样的欢迎感到惬意。
棋王家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四壁所悬,都是时下著名书画家的精品。司马无心欣赏,只请棋王把他遇到的“奇人、奇事、奇书”详细地说一说。棋王快人快语,把三天前的事情和盘托了出来——
“九月二十六号傍晚,我从棋院回来,在信箱里看到一封与众不同的信,那封信写在一张摺子上,内容是要我第二天赶到杭州市郊区一个小山村里去下棋。不瞒你说,我现在每天要收到十几封这类邀请去下棋、指导、联欢的信件。所以见到这封古式古色的信,我也没留意。后来,当我刚想把那封信扔到纸篓里去时,那封摺子信最后一页上的一张棋谱把我吸引住了!第一眼我就看出那是一份非同凡响的棋谱。这么说吧,没有绝对的天才,没有超一流的棋艺,是根本看不懂那谱子的。那天晚上我实在太激动了,我按那份棋谱所示,在棋盘上摆了个通宵……我相信,这个人今后如果出来下棋,围棋的历史将要翻过崭新的一页!
“第二天,我照他信上的要求,独自一人按他写明的地点赴约。我找到那棵古松树,果然看见松树下有一张石桌、一副石凳。可是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轻轻的松涛伴着几声鸟叫。如果不是手中这张摺子信,如果摺子信上没有这份棋谱,我只会把这次约会当作又一次棋迷们搞的把戏。可是我手中那张摺子,那份棋谱,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
“果然,刻把钟之后,当太阳刚刚从山背后露脸的时候,那个奇人也出现了。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面孔微白,下巴上留着稀疏而长的胡子,穿一身古代便服——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朝代的,反正看上去象古装戏里文官穿的衣服。他并不多话,只说自己姓徐,有些棋艺上的学问愿意传授给我。接着我们就下棋了,从早晨一直下到黄昏,中间两人只胡乱吃了点干粮。下着下着,我就相信他是个神仙了!我如今号称棋王,世界上一亿多围棋爱好者、围棋手当中,能和我对弈的不超过一打。可是,和这个老者下棋,我却象个刚入门的爱好者在和九段高手对弈!我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就认输了,又恳求拜他为师。老人长叹一声,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意思好像是说他自己就为此而苟且活到今天的。下午我和他又对弈了一局,我稍稍长进了些。下完后我在心里默默地复盘,一边推敲着这种无与伦比的棋艺。等我醒悟过来时,老人早已不见,只有一个当地少年,看来也是个爱下棋的,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棋谱。那老人坐过的石凳上,留下这本棋谱……”
棋王谈着,把一本手绘的棋谱递给司马。司马接过一看,棋谱分上、下两辑,上辑题为《太阳谱》是执白子的种种下法;下辑叫《太阴谱》,是黑子的下法。司马稍懂点棋经,但这两本棋谱,于他来说简直象天书!开局落子竟多在“天元”上,而且每局胜负,大抵不超过一、二十着,司马把棋谱递还给棋王,棋王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这种棋谱,看来不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人类能理解的……”
司马心里一惊:“外星人?”三个字带着问号闯入脑海。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便问:“那么,那封写在摺子上的信能让我看看吗?”
棋王站起来,转身去打开一只精致的保险箱,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本子来,打开了递给司马。司马接过,仔细一看,心又怦怦跳个不停!这笔迹太熟悉了!自己这几个月来反复研究徐致靖给光绪皇帝的上书《人才保荐折》真迹副本,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断定:眼前这封信的笔迹与戊戌年间徐致靖上书的笔迹完全相同!
六
司马决定先给杭州公安局打个电话,把棋王那儿的情况告诉对方。
电话挂通了,显像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矮胖的穿白制服的人影。司马一看,认得是那位公安局的王科长。司马刚开口说了声:“你好!”那王科长却惊喜地笑了起来:“太巧了!司马博士!一刻钟后我来找你——有惊人发现!”说完便作了个手势,把电话挂断了。
惊人发现!又会是什么?
刚过一刻钟,那红光满面,矮矮胖胖的王科长便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司马博士!我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外星人的故事,但是,我们确实碰到了!”
原来,司马那天离开现场后,王科长就把在场的干警分成二批,一批人负责处理现场并作好记录,另一批人则由村民带着,在周围寻找这个奇怪的死者生前可能居住的藏身之处。结果,不出所料,有两名老干警在那个山村少年带领下,在离尸体现场不到一公里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死者生前居住过的痕迹。从洞内发现的遗物来看,这个老人至多在洞里住了六、七天的样子,后来进一步检查洞里的脚印、残余食物以及洞壁上留下的用火痕迹也证实了这一点。
最惊讶的发现是:两位干警在一堆乱石子里,拣到三片像云母片似的东西,当干警打亮手电筒察看这三片东西的时候,两人都惊叫起来!因为那三片云母片似的东西每张都有活动的画面!那情况很像我们用的电视机屏幕——它只有薄薄的一片屏幕,根本没有机身、外壳之类的东西!那两个干警用手电照着它们时,第一张薄片上映出的是一只草帽状的飞碟降落的样子;第二张薄片,竟是一个太后模样的女人——后来证实了,那是慈禧太后,那女人正用朱笔在一批名单上画圈圈,两位干警看见那支笔先是在徐致靖姓名后写了“立斩”两字,一会儿又把立斩涂掉,批了个“绞监候”(就是死缓)三个字;第三张薄片上映出的画面更稀奇:原先关押在监狱里的一个男犯,被牢房外一道绿光照着,竟然透墙而过,被绿光吸到一只飞碟里去了,再看那囚牢里呢,仍然坐着和先前男子一模一样的一个囚犯……
而那被吸出去的男人正是在山村里发现的自称徐致靖的老头!王科长讲得津津有味,司马听得目瞪口呆!
“这三张画是根据两位干警的描叙,由专家事后补画下来的……”王科长说着,随即递过三张素描的复印件,司马一看,与王科长的描绘不差分毫。
“那三张薄片原物还在吗?”司马问。
“原物倒是还在,这会儿正由专家们在测试研究。”王科长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专家们已经断定这三片薄片绝对不是地球上的东西。只是很奇怪,任大家怎么摆弄,两名干警看到的图像再也没有出现过。”
呵?现在轮到司马叫“奇”了!线索从悠悠百年前猛地扯到外太空,颠乱的时空令习惯于在故纸堆中推敲的夫子如坠青云。
七
本该成为戊戌七君子之一的徐致靖突然冒了出来,又神秘地死去,这件事太富刺激了!可是,外星人为什么带徐致靖?他们把他弄到那个山洞里去干了些什么?徐致靖有没有在山洞以外的地方呆过?他经历的时空变化又怎么样……?
一天司马外出,回家时照例先看了看自动电话机,见讯号灯亮着,知道刚才外出时有人打来过电话,于是他顺手按了一下电话录音按钮。一会儿,他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喊着自己的名字,极兴奋地告诉他案子有了新进展。他听出那是王科长的声音,王科长在电话录音里告诉他,今天晚报可能会报导有关情况,请司马留意。
司马关了录音,顿时兴奋起来,给电脑中心挂了电话,要求立即电传今天的晚报七版的文章,七版是那家晚报专门刊登科技珍闻的版面。
“您大概想看有关徐致靖的消息吧?”话筒里传来服务小姐甜甜的声音。
司马先是一惊,接着连连回答说:“是!是!是!”
“那就给你传头版吧!已经有好几个人来要求电传了,那消息上了头版。”服务小姐说。
司马报了自己的帐号。没多久,写字台左侧的电传机开始工作了,一张缩微晚报的版面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一版上的大字标题使司马几乎紧张得气都透不出来了,那大字标题是《山中七日,世上百年》,副题是:戊戌老人徐致靖死里逃生,被外星人摄入洞中,一月前重回人间。
那电传的晚报文章开头是关于戊戌年间历史人物的一段介绍文章,关于徐致靖介绍得特别详细,司马特将这段文字跳过,匆匆往下读——
“数日前杭州郊外一山村发现古装尸体后,专家们除惊愕而外,也仅能提供一般性推测而已。昨日,本报记者采访得一段独家新闻,兹披露如下,以飨读者:
日前本市一徐姓男子,前往市公安局报案,并指认半月前发现之古装男尸。徐某系本市个体水果摊主,据其自述,一月前之某晚,一身着古装之老者潜入其宅,声称其为徐某之曾曾祖父徐致靖,因与康(有为)、梁(启超)等助光绪帝行新政,被慈禧太后囚系狱中,旋有仙童将其摄出狱外,送一山洞,教授仙童对弈之术。后仙童弈术大精,复遗老者以仙人弈谱。七日后仙童乘碟状物飞升天外,老者出洞,方知世上已百年矣!仙童曾遗老者一册徐氏家谱,记戊戌以来百年中徐氏宗族繁衍情形。老者自称据家谱千辛万苦寻到徐家,水果摊主徐某初以为老者系精神病患者,欲报案。老者苦苦相求,并以夜明珠一颗相赠,谓一月后,夙愿了却,即永远离去,不复打扰,且另有厚谢云云。徐某及其妻见夜明珠,又闻另有厚谢之语,顿觉欢喜,便安排老者住下。次日,老者要徐某借阅戊戌以来全部新出史书。徐某借得梁启超《戊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