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里,初时就像纯净的水,时日长了,便是醇香的酒。当我想着世上还有你时,无论看什么,都有了艳丽的色彩。此生我能做你的妻,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你说过,你是我的家,在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我们都要一起承担。如今,你却要失约了吗,就算独自承担了所有又如何,不管你是不是还存在这个世间,我的思念都会穿过一切抵达你的身旁。冥澈,你出来呀,你是我的丈夫,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所以,在我还能拥有时,把你的每一刻,都交给我,如果你真的要离开,就给我留下最美的回忆,好吗?”
四处一片安静,我心里揪着疼,捂住胸口弯下腰时,却看到黑色的衣摆。才直起身,被冥澈紧紧拥住。
“水月,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的道歉,不停吻在我的发际。
我咽下快夺眶而出的泪,我要将最美的容颜留在他的心底。
“我爱你……”我用一句话回应他的歉意,四处阴冷的感觉消散了去,除了温暖,还是温暖。
他是我的丈夫,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家,有家,就有温暖。我忽然就嗔怪起来,心里的委屈泛滥,我将他推开了些,这样能清晰看到他的面容。
从很多年前,我就已经迷恋上这样的面容。
“你说,你怎么舍得那样狠心,还要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不解释,目不转睛看我,看得我心里发酸。
“就算你让我和渊亲王待在一起千年万年,我也只会想着你,你这个笨蛋、笨蛋!”
我像做回了孩子,伸手在他胸前捶着,一下一下,他不躲,却忽然吻下来,轻轻的,却带着浓烈的眷恋。
还能做什么呢,我早就已经在冥澈的爱里迷失了自己。多年前我飞出手中的灵箭,划开他的斗篷,他流淌了鲜血的脸在月下是最优雅的画。一切在冥澈的吻里开始逆转,我们之间快乐的、悲伤的、无奈的……冥澈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感动是因为两个人的灵魂会相互回应,我的踌躇、彷徨、不安都没有让他退却,是因为他一直都洞悉我的心,我的心,深深爱着,只是在某些时刻不肯醒来。他牵着我的手走过绿得沁人的树林;他在姻缘石前低声的问我肯不肯;他那颗坚强的心,只为了我而柔软;他摈弃天下,只求此生能与我携手共勉……
“别哭……”
终于还是哭了,冥澈,我心中的不舍,是因我们有了太多回忆。
恶心的感觉传来,我转过身不停干呕,冥澈急忙在我背上抚着顺着。
“冥澈,孩子……”我想告诉他。
“我知道。”他轻声说,“在帝王宫的第一个夜里,我搂着你时,就知道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水月,你、受苦了……”
“不苦。”我冲他笑,“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他怔了怔,我心里的希望如泡沫一样碎开,在思绪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楚尘,你告诉我,我还有能追回冥澈的希望,可是如何才能让他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这个可能会让我就此失去他的地方。
“回去吧。”
冥澈这不爱解释的性子,第一次让我有些崩溃。
见我二人一起回来,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什么都没问。我知道这里已经接近神冢,那远处的一道连着天和地的模糊的黑影,在我看来是有些熟悉。
冥澈将我扶进屋内,躺到床上。
“等你歇息片刻再启程。”他握了我的手坐到床沿。
“嗯。”我听话的闭上眼,但根本无法安睡,这样的感觉,就像我睡了多久,同冥澈相伴的时光便少了多久一般。为了不让他担心,我一直紧紧闭着眼。片刻后,我听见细微的声响,冥澈轻轻松开我,我眯缝了眼,见他同渊亲王一起消失在门前。
试着运了运灵力,在这个离神冢很近的地方,灵力施放起来比从前容易许多。我化作光球,朝他们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渊亲王不会毫无缘由的找冥澈,虽偷听别人谈话并不光彩,但关乎冥澈生死,我不得不这样做。
绕到山庄靠山的房屋前,便听见隐约的谈话声,他们似乎刻意压低声音,隔得太远我无法听清,便靠得近了些。房屋后,渊亲王背着手站在前面,冥澈斜倚在墙上,抱了双臂看渊亲王的背影,两人一时间无话,我躲进一旁的草丛内。
“为什么不让我去?”渊亲王打破沉默,看似在我来之前,冥澈已同他说了什么。
“你去不了,现在你流的血,不是神血。”冥澈漠然的答。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
“你不能就这样将水月母子丢在世上。”渊亲王带了些怒意,冥澈依旧漠然。
“如果我不去,那她们母子连生存的地方都没有了。”
渊亲王再次沉默。
“凌渊,若早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宁肯从未涉足你和水月的生活。就算是满足我的临终遗愿吧,你爱她,我希望你能在将来的日子好好照顾她。你是光明之神,当这个世间只剩下两个神袛的时候,就不会再有选择,不会再有争夺。水月的坚强,是假的,如果你不能让她爱你,就让她依赖你,是什么都好,我只希望她的伤痛能少一些。”
冥澈真的已经决心赴死了吗?
渊亲王忽地转过身,揪住冥澈胸前的衣衫,看着冥澈的眼,一字一顿的说:“她是你的妻子,要照顾,你自己照顾,本王没有那个闲功夫。”
“此事根本别无选择。”冥澈的话,让渊亲王的怒气消失,他放开冥澈的衣衫,又转过身。
我已经不想再听,飞出草丛,显了形一口气飞到山下的河边,看到水中的倒影,孤孤单单。
似乎已经在黑暗中辗转许久了,冥澈,你了解我,知道我的坚强是假的。但我答应过你,要给你最美的回忆。
“都知道了吗?”樊良不知道何时来到我旁边,撩起河里的水,再看着水从指缝中滴落。方才我那样匆忙飞下来,许是被樊良撞到我也未察觉。
“那块普通的玉,有神血熔炼,就会变成真正的圣玺。”他接着说。
他一句简单的话,我终于悟了。真的圣玺毁灭,世界动荡不安,只能靠光明之神来掌管这一切。金晖已经走了,要让我和渊亲王觉醒,就必须进入神冢,而神冢的钥匙又必须要有神力才有用。所以,现今世上唯一的神袛就得用他的血,来熔炼这普通的圣玺……
我咬住唇,不想问,终于还是问了。
“要、要如何熔炼?”
“水月,你的声音抖成这样,是因为悲痛,还是因为害怕?”他青色眼睛在揣测我,但这根本不用揣测。我悲痛,因为我不愿意失去冥澈;我害怕,因为我不知道熔炼的过程,冥澈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樊良叹了口气,“在神冢前,有座天炉,将神元和圣玺置于其中,便可将神力熔进圣玺内……”
我的心在发抖,天炉……那将会是怎样的煎熬,全数融化,神形俱灭。
“不会有感觉的。”樊良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天炉之内的火,瞬间便可焚化一切。”
第232章 临别
我不自觉的伸手捂到胸口,我不会因为这一切将会很快,冥澈会毫无痛苦的离开,我就能放开了心。
老天,如果千万年前我做错了什么,求你惩罚我就好,别再让我身边的人受苦。
“水月,你真的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吗?”樊良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看着远处问。
“是!”我答的冷漠,我都不想去深究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自嘲的笑,“上天只生三个神袛,凌渊和冥澈其实从来都没有选择,因为除了圣洁的女神能进得了他们的心,哪个凡间女子还值得他们多看一眼。怪只怪,天地初开时的阴阳失调,就已经注定了这场悲剧。”
这些话,还是传进我的耳内,我思索着如果再多一个女神,是否结局好一些。
“这都是人们的心魔束缚,其实,爱情里没有尊卑、没有敌我,有的是肯不肯为之努力的决心。”樊良说完这些,转头看我一眼。
“水月,该上路了。”
上路了……
是一条与冥澈的永诀之路。
叫我如何走得下去。
樊良上了渊亲王的灵兽车,冥澈牵我坐上凤凰车,我一路窝在冥澈怀里,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还能说什么,是述说情衷,还是话析离别。
从来没有如此殷切的希望过,希望凤凰车就这样一直飞下去,永不停歇。可这终究只是个念想,前方那个连着天地的黑影渐渐清晰,我看到终年不化的冰山上,积着厚厚的雪。在冰山之间,隐约出现白色天梯,通到冰山之巅。
风呼呼的吹,灵兽车抵达山脚,再无法往上飞,在此地,连灵力都施放不出。
月神真的是恨得彻骨,神冢是存放神元之地,她竟安排得如此阴冷。除了依稀可见的威严,就只剩下穿过骨髓的寒冷。
冥澈解下斗篷给我披上,又将我搂得紧了,风卷着雪花迷住眼睛,冥澈撑起紫色结界,将我们圈住,我才适应了些。
两位婆婆小心的护着寒若,渊亲王和樊良不约而同的上前抬起寒若的陶桶,渊亲王用金色结界挡住凌厉的风,正要往上飞时,涟婆婆伸出拐杖拦住他们。
“这是神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抵达的,需怀一颗虔诚之心。这些阶梯,每一级都要踏到,少踏一级,月神设下的障便会让我们从头再踏一次。诸位需注意,到时别怪老身没提醒。”
涟婆婆说完先踏上阶梯,一级一级往上踏。寒若冲我吐了吐舌头,众人未言语,跟着涟婆婆一点点往上走。
慢慢往上走时,想起燧炎岛上金晖设下的障。金晖也是用了白色阶梯,除了阶梯,他的四周一片黑暗,他希望我和凌渊能牵着手一起打开他的神谕。月神也用了白色阶梯,但这寒彻骨的冰山,是她内心的孤独;这强制虔诚的障,是她无奈的霸道。
或许,男人一直都有女人之外的世界,而女人的心中,却只有男人。
如果金晖不在,月神的心,便是一座空城。
四处寒冷,我拽着冥澈的手心却沁满汗水,每往上走一步,都在我心上割一刀。我想迈出大步,故意踏错阶梯,这样我们就会再踏一次。
“公主,这天下可等不了太久了。”涟婆婆的话音从上方传下来,我安安分分踏到上一级时,觉得脚尖发麻。
我在心里不停叨念着,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此刻却连抬起头看冥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做不到,做不到在这最后的时刻,留给他微笑。
渊亲王和樊良停下,放下陶桶时,我才抬起头,眼前是两棵高耸的银白色石柱,立在阶梯两侧,柱上雕刻的神兽,和圣玺上的神兽一般模样。从柱子中,延伸出四股强光,这光晃动着汇聚到我们面前,成为一堵镜子般的椭圆形的墙,拦住我们的路。
“镜花水月,如梦似幻。”静婆婆看着这镜面般的墙念了句。
渊亲王上前,朝镜面伸出手,我心里一慌,大喊一声:“不要!”但喊得晚了,渊亲王的手刚触及镜面,整个人便朝后猛的弹开,冥澈从我身边迅速冲出去,抵住渊亲王。两人折回来时,我觉着渊亲王还在微微喘气。
“此物乃神力所成,恐怕只有冥亲王能与之抗衡。”樊良思忖着说。
“不是的。”我看着镜面一般的墙,不断出现幻象,那粉色开得灿烂的花,满树满眼。那个模糊的人影,独自走在树间,花朵在她萧瑟的身影中瞬间凋零,片片花瓣飘得让人心碎。忽然间,这些幻象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乱的划痕,像是书写的文字,每一笔都很用力,每一笔都是锋利的收尾。这写下的,根本就是满心的仇恨。
“远古的文字。”樊良说。
“不是。”静婆婆亦看着镜面,“这文字,是光明之神所创,只有月神能读懂。”
他们全数看向我,其实这文字对我来说不陌生,紫雪国雪翼之书的封印上就是这种文字。我能在从来没见过时就懂得这文字想表述的意思,这是金晖穿过岁月和灵魂留在我体内的回忆。
硕大的镜面,几乎都写的是金晖二字。
是因思念而起的仇恨……
最下面,不起眼的地方写着:用你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心。
我走到渊亲王身边,其实换了别人去触摸这面墙,都不会有事。但他不行,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的是光明之神的血。
“王上,冒犯了……”我凝出气剑,朝他伸出手,他未犹豫便抬起手,气剑在他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我将这血抹到镜面之上。从沾染鲜血之处涟漪一般晃动开,镜面摇动得越来越快,竟然晃出沉闷的声音,这声音传出之后,在冰山的各个山峰间回荡开,悠长传了很久,再传回来时,镜面连同柱子一起消失。
冰山、积雪和白色天梯,像一副画般,慢慢从我们四周消散了去,不一会,远处出现宏伟的白色陵墓,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