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像现在这么肯定过。
果然,当藤咲先生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守护者们都呆住了。不只是他,连藤咲夫人和抚子也跟着来了。他的步子风风火火,非常急促,拥挤的人流似乎并没有阻碍到他的步伐。凪彦极具特色的头发令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一步,两步,三步。。。。。。
赶到他跟前,这位父亲一个耳光甩在了少年的脸上。
一瞬间,嘈杂的机场似乎马上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无数人都看着这个场景,想知道这好戏接下来会怎么演。
藤咲先生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有一次伸出他的手,但这次却停在了半空,终于吼出了父子相见的第一句话,“你这混蛋!你竟忘记自己是谁了吗?”说着,又是一个耳光。
你竟忘记自己是谁了吗?你竟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是啊,藤咲凪彦,你真可悲,你竟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正午,太阳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光照在人们身上。几场上的人们也并没有放弃看好戏的意思,是不是有人撑起太阳伞,焦躁的等着这个少年的反应。
守护者们早已吓傻,练舞踊的人一想心平气和,谁见过如此盛怒的藤咲先生呢?他们也将目光移向少年,看他如何面对这样的父亲。他的额头上涔出了细密的汗珠。
扑通一声,他就那样在机场,在人山人海中,跪在了炙热的土地上。
“对不起”,少年终于开口,却说出了这些毫无反抗意思的话。
藤咲夫人在一旁拥着抚子,尽管她的心在抽搐的痛。
少年跪在正午的太阳下,面前是他的父亲。有些围观的群众也呆不住了,他们想要劝一劝这个一下飞机就大发脾气的父亲,毕竟在这么下去,这孩子一定会中暑的。
虽说已经是九月下旬了,但这鬼天气,太阳还是这么毒,有多少家恨,非得在公共场合发泄呢?时间伴随着大家焦躁的心情流逝着。无数中国人在心中愤骂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父亲大人,”少年再次开口,“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藤咲先生只是一怔,继而好不容易才压住的火又一次窜上来。这个一向乖巧的男孩子居然在挑衅他,他一脚踹在了儿子的身上,怒极反笑,忍住了想要踹他第二脚的冲动,冷笑一声,“很好,藤咲凪彦,你就跪在这里吧!直到我再次回来接你。”
说完便离开了机场。
在少年眼中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正文【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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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沉默,但那也不过是淬了一口,大概也是对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表示不满。藤咲夫人丢开抚子,朝先生离开的方向走去,机场的气氛也总算变得不那么紧张了。凪彦
依旧跪在原地,汗水也顺着额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长发散在背上,看着就觉得热。
一个中国小男孩轻轻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得到她的默许后便向他跑去。
只见他怯生生的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奶声奶气的问了一句,“大哥哥,你先起来好不好?”
许久,他才有了反应,用熟练的汉语说出一句,“没关系的,谢谢你,小di,di。”
当他抬起头的一刹那,众人的目光第一次与这个日本少年的目光对视。
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惹人生气的孩子啊。。。。。
果然,是刚才的那个男人发羊癫疯了麽。。。。。。
小男孩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没松开他的小手,感受到大哥哥手心里的汗,似乎是想把他拉起来到阴凉的地方去。
守护者们也终于意识到什么。一些人已经散了,还剩下几个帮忙的,当然包括那个小男孩,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姐姐。他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刚才被晒得有些不舒服而已,脸颊也因为刚才的耳光变得红红的,身上还有藤咲先生踹他时留下的那枚灰突突的鞋印。。。。。。
“凪彦,”亚梦开了口,当然使用关东日语,“你为什么总是不会反抗?”
他却不语,半晌,却也只是摇头。
这一边,藤咲夫人也追上了藤咲先生的步子。
她走上前,一开始并没有要发脾气的意思,但一开口便是质问,“老爷,您刚才是做什么?”一下飞机就大发脾气,不顾机场这么多人,也不顾藤咲家的面子就大打出手,“那是你儿子,有多少恨值得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样呢?”
他转身,脸上不起半点波澜,“怎么?他为什么要到中国?为什么逃避那些责任?他得知道他这一到中国,咱们承受多少,尤其是抚子!现在完了,彻底完了,藤咲家毁了,毁了你知道么?”他语气依旧强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看他发泄完毕,藤咲夫人只一句,便令他犹如当头一棒,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你呢?老爷,您就没有逃过么?”
“您逃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为我和凪彦想想?凪彦有这么义愤填膺的找您算账么?他才离开多长时间啊,当年,您一走就是十一年,您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办?抚子不在身边,只有我和凪彦两个人还有管家奶奶在日本。”她的声音由激动渐渐转为平静,“老爷,您有时候是不是忘记了,凪彦,也只是个孩子。”
他不是和你一样,是成年人。
你尚且逃了,为什么不能原谅坚持这么久的他呢?
他沉默着,不作一语,拳却紧紧地握着。
“老爷。。。。。。”藤咲夫人还在喋喋不休,但此刻他竟也不觉得聒噪,“您以为,凪彦为什么要到中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拜托,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说着,眼底透出一丝笑意,“他绝不是不负责任的孩子。”只是,他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了。
十一年的伪装再加上几年的承担,就是他目前活过的日子。而他从不说累,从不反抗,从不休息,难道他就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坚强如铁么?他不是机器,有多少次疲惫的想要永远睡去都被那个叫责任心的坏家伙残忍的叫醒,再换上那副公式化的笑容,把一切疲惫与迷茫全部遮起来,让它们在面具下狠狠地侵蚀着自己。。。。。。
听着都让人觉得可悲,而又心酸,不是么?
而这一切的施加者又是谁呢?
“逃避罢!”他说出第一句话,“他该逃的。”藤咲夫人见他真的冷静下来了,笑意更浓,“凪彦是我们藤咲家的孩子,您要他逃到哪里呢?”
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应该和他在一起,我们四个人应该去面对一切该面对的,谁也不逃了,好么?老爷”她说着,双臂环在他的脖子上,欲要抱住他。
藤咲先生回应住她,悔意终于写在脸上,“我什么都不要了,家宅,地位,面子,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么?我只要咱们家人都好好的,不受山本的鱼肉,好么?”
他说着,力度又加大不少,像是要将满腔悔意都发泄到她身上一样。她轻声笑着,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去吧,老爷,现在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吧。我陪您一起,好么?”
终于松手,他们只是一笑,一前一后,又一次回到了机场。
正文【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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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啊,莫名奇妙的被自己亲爹赏了一耳光,还能不顾颜面当众下跪认错,这世上哪还有这种孩子啊?
弟子规里怎么说“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想想自己儿子的叛逆,原以为这种孩子已经绝种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
终于,人都散尽了,偌大的候机场已空空荡荡。
看热闹的人没有了,少年也终于不再沉默,而当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出第一句话,却令朝这边走来的藤咲先生脚步一滞,停下步子;藤咲夫人与众人也只是心头一颤。果然如此么,他们的到来就像闹铃一样,摧毁了他逃避的美梦。听听也好吧,他来中国的想法:
“我是不是又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日本么?”
“是的,那是家乡,那里有我不得不面对的责任。”
“不,我不想你回去。”
“但我必须面对,不是么?”
“是,但你也有休息的权力。”
“可我不能如此,山本家会是我的坟墓,我将死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么?”“我知道,我很清醒,我必须面对,我不能逃。”
“凪彦,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是这样么?”
“的确如此,凪彦,你休息罢!”
“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那么,你若非这么想的话,我无话可说。”
“我能静一静么?”
“随便好了,凪彦,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谢谢,但有些话我想一个人对你说。”
“我会配合的。”众人听到这里便隐退,抬头看到了一直在听的藤咲先生,却谁也没说什么。
“难道你不希望我回去吗?”
“是这样的,你不属于日本。”
“可我肩负着舞踊的传承。”
“你以为有了抚子,他们还会需要你么?”
“是哈,怎么把抚子给忘了?”
“凪彦,舞踊是错的,一开始就是错的,你该去寻找真正的你。”
“不,除了这些,我再无任何意义。”
“人并非只是为了意义而存在。。。。。。”
“你改变不了我的,相马君。”
你改变不了我的,你改变不了我的,相马君。
“是啊,我简直是疯了才会改变你。”
“没用的人和东西,就让他自己选择归宿吧。”
“你够了,我真是受够了你,你的自卑令我作呕,你的存在主义简直令我疯掉,你的怪异,你的性子,你这矛盾体,你够了!”
“随你怎么说,我还是那句话,我得回去。”
“你混蛋!!!”
他先是爆了粗口,随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似乎意识到大家还在不远处,又咬咬牙,狠狠地推开他。转过身去想平息一下怒火却不料越平息越烦,一个转过身竟是一拳抡向了他的下巴,“藤咲凪彦,这可是你自找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啊?!你是多余的,多余的!你本不该存在!哪有人像你这么厚着脸皮再回去的?你给我认清你自己,你在别人眼中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舞踊,因为有了抚子,所以没你什么事儿了,她可以做得比你更好;藤咲家有藤咲先生,藤咲夫人,还有抚子,你怕什么?你应该再回去打扰人家一家人的生活么?责任?你不觉得荒谬么?你未免太高看了你自己,你以为人家那么信任你,把家族重担交给你?藤咲家的儿子?养了你十几年?这是你留下的理由?你给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工具,已经够了。被没事儿多管闲事儿,你以为他们把你当人看?你错了不是吗?他们要把你当人看,会千里迢迢赶到中国只为赏你一耳光么?藤咲,你自己看看,你意识里的慈父,慈母是如何看的你!”
“空海,我逃不了,”少年挨了一拳后便一直埋着头,“我真愚蠢,怎么会想到逃呢?”
他的声音有意思说不出的颤抖感,让空海的满腔怒火消失了大半,原本想继续强势下去的想法悄悄的改变了。
他半跪在他面前,将右臂放在他腿上,“你没错,凪彦。这一点,你做的真有骨气,我真佩服你。你该逃的,你逃了,就真的证明了你向往自由了,就证明你不再是可悲的玩偶和工具了。”
“别回日本了,”空海似乎在做着最后一点的努力,“在中国一直呆下去吧,只要你高兴。”
“嗯,”虽然只是一个简短的回复,却让空海露出一个笑容。
那些话总算是没有白讲,刚才,他是故意提高的音量,也故意专挑那些偏激的词说。不过,这并不过分,因为他说的大多是事实。看藤咲先生的效果也是不错,但就是苦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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