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见那番僧已有准备,也不谦让,迈步展拳直袭对方门面。此招式虽不惊人,却占足了一个“快”字。先前王胖子的刀势虽是又重又快,比之张起灵的双拳却慢了许多。
吴邪本以为这一拳快若闪电,那番僧纵使来得及应付,也定要出手格挡,无法再结手印,却不曾想于火石电光之间又被他躲了开去。
张起灵见一招失手也不气馁,下一式随即而进,也没有别的花样,只是又快了几分。这一招吴邪虽能见他出手,却已看不清去势路向。这回那番僧又是险险躲过,只是再无先前的从容,闪得颇有些狼狈。
连续两招失利,张起灵反倒停下手来不再进招,让那番僧缓了一缓方才说道:“接下来数招且仔细应付。”
那番僧闻言也不恼怒,只是一合掌道:“贫僧自有佛祖护体,公子尽管进招。”
张起灵略一点头,只见他身不摇肩不动,不见如何出手,竟如缩地一般直直出现在番僧面前,当胸一掌击出。对手终于乱了手脚,不再结印,出手格挡。
两掌一较之下,那番僧力不能及,直退数步。张起灵却也不为己胜,让开数尺,却见他两眼一闭,拉开架势,竟似要闭眼和那番僧交手。
这边胖子却先喊起来了:“张道长,你的僵尸拳虽略胜一筹,但那和尚也有几分本事,切莫托大。”
只听张起灵“嗯”了一声,头部稍侧,听音辨得番僧方向,人如之前那般倏然出现,袭向那吐蕃和尚。
这一次结果却大出吴邪二人意外,那番僧洞烛机先的本事似乎失了作用,而本身武功却好像只能勉强跻身一流,竟被张起灵一掌拿住胸口,按住穴道动惮不得,只在口中连连作声道:“贫僧服输。”
吴邪顿时又惊又喜,忙走上前去拉开张起灵,向那番僧拱手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多谢上师赐教。”
谁知那番僧却是个顺杆儿爬的性格,见吴邪主动给他台阶下,立即打蛇上棍,笑容满面地说道:“好说好说,这位公子武功着实不错,不愧为万奴王亲传。”
吴邪见他毫无愧色,仍旧一副死鸭子嘴硬的高姿态,心中不喜,便与他客套了几句,差驿丁将他送回房中,自己也拉着胖子与张起灵走回屋内。
待房门一关,胖子便忍不住问道:“小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样破了他的妖法?”
张起灵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他心通。”
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邪恍然大悟道:“看那番僧形貌也不似佛法高深之人,怎能修得如此高明的佛门神通?”
“非也,”张起灵再次摇头,“我义父醉心于战国帛书,一直寻找各种天下神通奇术,对佛道二境多有涉猎,佛门所谓的六神通也曾有所研习,追根究底不过是些江湖术士的伎俩。只不过这些活佛一直在吐蕃境内以此愚民,因此使得分外高明。”
他这么一说,吴邪和胖子都来了兴趣,又拉着他细问详情。
张起灵略一思索,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那番僧并不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所想,所谓洞烛机先,不过是通过观察对手的眼神与身体关节细微变化来揣测对方的行为,普通江湖术士只能做到十中二三,而这番僧几近百测百中,若非武学比之万奴王稀松平常,实能与之一较高下。
闻言胖子咋舌道:“如此说来,此人对我们倒是能有几分用处。若是万奴王不知这人本事,或是不知此人身在左近,有心算计之下许能抵挡一二。”
吴邪有意看了张起灵一眼,见他似乎并不在意,便也说道:“我看那番僧也与万奴王颇多仇怨,不妨去拉拢一番,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更好?”
“这也未必,”胖子沉吟片刻,又道,“那番僧虽与万奴王有仇,但我看他外讷内诈,说不得在吐蕃也是个枭雄人物,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犹未可知。不如晚些时候设一桌筵席,让胖爷先试探一番再作打算。”说完他又问张起灵,“张小哥,你意下如何?”
张起灵听罢眉心微蹙,垂首思索了片刻,却也没有反对。
吴邪心中明了,那万奴王性子极为高傲,并非念情重义之人,张起灵想凭一张嘴说服他并无几分把握,恐怕双方动武势在必行,若能得此人全力援手,也不失为一份助力。
商议既定,胖子自去吩咐驿丁安排打点不提。
且说第二天一早,吴邪与张起灵方才起床洗漱完毕,就看到胖子打着呵欠推门进来。
“那番僧忒是滑头,胖爷足足与他喝酒喝了一夜,可累死我了。”
吴邪笑道:“胖爷劳苦功高,不知这一夜可探出什么结果?”
胖子翻了个白眼,拖张凳子坐下,动手给自己沏了杯茶:“就说此人狡诈,果然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胖爷与他喝酒聊天一夜,他喝得舌头都直了也不肯交底,只说若要对付万奴王他愿出手相助。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拟定如何行事,再与他详谈不迟。”
听了这话吴邪倒有些犯难:“此事我也一直在思量,可当年首阳山上如此阵仗都奈何不得他,如今纵使你和小哥比当时围攻的几位前辈都要高上一线,也是毫无成算。”
胖子喝了口茶,抹了抹嘴道:“当日首阳山一战,万奴王比之在场众侠都要强上不少,但无论面对众人不顾生死的一击,还是军中硬弓强弩,都须躲闪拨挡,可见他虽名为神人,却还是肉体凡胎。只是他身法绝顶、轻功过人,若无意外或有人愿豁命拖延,众人连他的衣角都未必摸得到一片。再加上那日山上人手虽众,却鲜有人擅长合击之术,人到多时反而添乱,徒然给万奴王各个击破的机会。几番杀人立威下来,众人胆丧气沮,直到最后面临绝境,人人不顾生死时,那万奴王方现几分窘境。这正如军中作战,无论何等高手,一旦失了腾挪躲闪的空间,也不过是俎上之肉。若我们能找一个限制万奴王身法的地方,胜算至少能大上一半。”
吴邪眼前一亮:“依你之见,何种地形最佳?”
“普通房屋自是不成,若能找到像龙山宝库那样深埋地下的石室,再找上一两个身手不弱于我的高手,几人练习几天合击之术,再由那喇嘛和小哥牵制万奴王,方有几分胜算。”
听他说得有理,吴邪不由得连连点头。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大为不易。龙山宝库自是不能再用,仓促间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同样隐秘的地宫?再说那与胖子身手相等的高手,等闲之间怕也难以找到,更兼与万奴王作战九死一生,一张请帖便似催命的符咒,又有几人敢担此重任呢?此事又要行得机密,思来想去,只能向几处武林圣地,高手云集的帮派、门第写信相商。好在万奴王在武林道上广有血债,仇家不计其数,总有人愿来,只是未知武功高低、路数是否相合。
吴邪将心中所想一说,胖子与张起灵俱无意见,便决定再与那番僧一谈。
到了中午时分,料想那番僧已睡醒了,吴邪便亲自前去拜访,将己方计划和盘推出。这一次那番僧倒也爽快,只求吴邪在事成之后为他引荐西北的主事官员,为重回雍布拉康打开门路。此事并不费多少功夫,又能引得吐蕃内乱,吴邪自是满口答应。
如此一来,便只剩选定埋伏之所一事。
此后数日,吴邪三人兵分两路,各行其事。由于胖子对西北地域较为熟悉,便由他去四处打探合适的埋伏地点。吴邪与张起灵则守在驿站,静候前来助拳的江湖豪侠。
约莫又过了四五日,外出的胖子还未回来,驿站里的吴邪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此人不是别个,竟是被辞官的吴二白追捕了十年之久的解连环。
乍一看到此人,吴邪心中不禁大为震惊。十年前首阳山一战,便是此人私自调动武骑军,害得吴三省遭受了数年牢狱之灾。虽说此人欲杀万奴王之意昭如天日,但他形似疯狂的做法却让吴邪无法认同。况且此人深得解九爷真传,城府极深,就算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合力剿灭万奴王,吴邪也不得不保留了几分防备。
那解连环与十年前一样,仍旧是一副中年文士打扮,形体样貌并无多大改变,只是鬓边多了几缕白发,脸上的风霜之色也愈发明显,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安稳。
见到吴邪,解连环只微微一笑,开口便道:“吴贤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听闻尊府太夫人过世,贤侄却因公务不克分身回府奔丧,这份忠君体国之心,实乃我朝之大幸。”
吴邪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是一片淡然,站起身向他行礼道:“解叔谬赞,多年未见,不知解叔在何处云游,我家长辈与解家家主都对您甚是想念。”
解连环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把折扇摇了摇,连声道:“后生可畏,雨臣说你比之十年前成熟圆融不少,先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长大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闻言吴邪面色一变:“解叔日前曾见过雨臣?”
“非也非也,”解连环合上折扇,负手而立,一派气定神闲地说道,“这十年间若没有解家暗中相助,我又怎能逃出刑部右侍郎吴大人的手掌心?正所谓‘父子连心’,犬子虽然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但对贤侄却一直都是以诚相待,还望贤侄切勿怪罪于他。”
吴邪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其实他多年来一直有所疑问,凭吴二白的办案经验与雷霆手段,就算他解连环再如何狡兔三窟,也不可能十年查不出一点线索。如今看来,恐怕解雨臣自始至终都对他的下落了若指掌,每次与自己对谈时有意无意提起吴二白,也不过是在刺探吴家的反应而已。若在十年之前,亲厚如解雨臣如此骗他,吴邪必然会大受打击进而心生不满。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只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解叔放心,此乃人之常情,我自然不会怪他。”
解连环点点头,忽地敛去笑容正色道:“近日贤侄广邀江湖各派门共诛万奴王,我解家与那魔头不共戴天,特来助贤侄一臂之力。”
吴邪走上前去躬身一揖道:“解叔武功智计小侄深感佩服,若得解叔一力赞助,自比广选天下豪杰稳妥许多。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局是小侄与两位兄弟所设之局,非是十年前您与家叔所设之局,一切安排布计须得听我调度。若是解叔不能答应,此事我便另请高明。”
解连环却也不恼,只说:“解某一诺自是绝无反悔,此间布局便听凭贤侄安排,某只出力当个打手便是。”
听他如此说来,吴邪心中略宽,又道:“此事如今尚在谋划之中,解叔一路辛苦,且先去歇息吧。”说完便唤了驿丁进来,吩咐为解连环准备一间上房。
待驿丁与解连环一同走出门,吴邪回头问张起灵道:“你看此人是否可靠?”
张起灵不置可否,沉默片刻说道:“他身手不差。”
吴邪一愣,心下又复坦然。解连环身后尚有偌大一个解家作保,想必所言“一诺千金”也并非信口雌黄。此人十年前曾与万奴王交过手,论武功不在吴三省之下,也是中原武林中有数的一流高手。况且解家一脉皆擅长小巧功夫,由他与胖子练习合击之术倒也相辅相成。
之后两三日间,又有十数名名门大派的弟子前来自荐,但这些人均是武功平平,竟无一人能在张起灵手下走过十合。吴邪虽感失望,可念在诸人不辞辛苦奔波而来,也不好怠慢,便吩咐驿丁好生招待,只说留做备用。那些侠士眼见得前辈名宿解连环在此,心中自是有数,几个知情识趣的当日便走了,留下的几个皆与万奴王有仇,说是哪怕只做个接应也愿意。
吴邪见状不由得心中感慨,当年首阳山一战,中原武林损兵折将,多少武林名宿或殒命在万奴王手下、或葬身于山崩之中,加之近年来刀兵四起,又有多少仁人志士血染疆场。如今除去那些隐世不出的世外高人与各大门派的镇山宗师之外,中原武林真可谓是人才凋零,没有个一二十年绝难恢复元气。
外出探查埋伏地点的胖子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吴邪心中不免有些焦虑。反观解连环却是老神在在,不急不躁,几日间竟与那名叫桑吉的番僧厮混得极熟。吴邪无意中听到二人交谈,这才明白十年前首阳山大战之后,解家暗度陈仓将他送去了西域,无怪乎自家二叔踏破铁鞋也找他不着。听二人话中之意,那解连环前往西域时也曾路过吐蕃,竟与那番僧有过数面之缘。见他二人交谈之时,那番僧连连拍着胸脯,似乎在向解连环保证什么,看上去对他颇为信任。
就在吴邪扳着手指度日如年之时,外出的胖子终于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在泾川县东20里处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所在,当地人称之为“佛爷寺”,已经荒废多年了,寺庙之下隐藏着数个石窟,都是北魏年永平间建造的,大的有二十米宽、十数米深,小的不过四五米宽、四五米高,更难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