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窜到花满楼身前,道:“沈姑娘她……”
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那里很平静。
平静,却没有气息的流动。
陆小凤惊呼:“是谁?谁杀了她?!”
花满楼又摇摇头。
花满楼一直没有说话。
陆小凤几乎不能冷静。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花满楼,再看着这已经陷入长眠的美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也感到一种难言的痛心。
任何一个热爱世界的人,又有谁会忍心亲眼看一朵花儿凋零。
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此生不眠的人从此长眠下去。
他俩正发着愣;许不休走了进来。
他听见了陆小凤的惊呼,便也跟了过来。
谁曾想到,竟看到这一幕!
他大喊一声,“不眠!”就奔到二人跟前。
陆小凤的眼睛里还有一片茫然,花满楼却依然沉默不语。
许不休从花满楼肩上抱起沈不眠,果然僵硬冰冷。已经不在人世。
他苍老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悲凉。那是失去伙伴的痛,和白发人送别黑发人的惨烈。
他放下沈不眠,忽然拔出一把剑。
这把细软的剑,直刺花满楼的心窝!一剑,就可以把他的心击碎。
他的剑像一道凌冽的光,要割破残忍的世界,用鲜血来洗偿。
那剑似乎马上就要刺穿花满楼,就见他轻身往后一退,左身一闪,避了过去。
那剑却没有停止,剑身仿若一条缎带,竟然拐了弯。
凌厉的剑势丝毫未减,竟没有丝毫的过势。
直点向花满楼的后心,只要一秒,那剑就可透身而过。
花满楼的左袖却又一带,袖中的劲力将那软剑一绕,那软剑一下便从许不休手中脱手出去。
许不休喝道:“你怎么忍心对她痛下杀手!”
他化掌为剑,向前跃起,又向花满楼劈掌直下,猛击他头上神庭,掌上气运指尖,若被这一掌打上,必然昏迷重伤。
岂料这掌还未到花满楼身边,却被一个有力的臂弯凌空架住!这个臂弯如钢铁铸成,竟将他抵的一时不能动。
陆小凤道:“许先生,沈姑娘绝不是花满楼所杀!请先莫急。”
花满楼虽什么都未同他讲,但他知道,沈不眠的死绝对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许不休急道:“这屋里就他们两人,不是他还会有谁?不眠不过伤了他,也决不至于用性命抵偿!”
陆小凤却道:“花满楼从未杀过人,也绝不会杀人。老先生三思。你先听他解释再下定论也不迟。”
他扼住许不休的手臂,那老人此刻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许不休又觉他说的有理。他转念一想,若花满楼要杀人,也不会等到此时。更何况,只要行走江湖的人便知道,花家七公子从未杀过人。他只帮助人,从不会要人的命。
他便撤掌道:“好。但若凶手真是他,顶天阁倾尽全力也要他来偿命。”
花满楼此刻却蹲下身。
沈不眠的尸体正躺在地上。
她的嘴角忽然溢出了暗红的血。蜿蜒着像是在嘴角落了一丝红线。
陆小凤和许不休一见此状,忙也俯下身去看。
花满楼用手轻轻沾了一丝血迹,在鼻间轻轻一闻。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陆小凤和许不休瞧见了他的脸色。
陆小凤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用手忽然抵住沈不眠的左手,将内力运在掌中,再灌入沈不眠体内。
她的头一歪。一粒细针从她嘴里掉出来。
花满楼捡起那针,只有头发丝般细,比一般的针却小了一半还要多。拿在手里并不明显。
许不休瞧见,惊愕道:“透心针!”
江湖之中早已消失已久的暗器,竟又再一次出现。
断情伤心,透骨绝命。
即使中了这种暗器,人也难以察觉。针入血,并无任何不适。直到血顺流入心脏,便透心而过。死的无惧无恐,却一击致命。
杀人于无形。
方才沈不眠一直在花满楼怀中,针入心便止。她也并无异样。但许不休刚却将她置于地上,那针沿着血脉流窜,血便也从沈不眠的嘴角溢出。
许不休忽然指着花满楼惊惧道:“花家!是花家!”
江南花家是地产最多的商贾世家。
但若混迹江湖,就更会知,江南花家亦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注】
这透心针便是三十年前花家最先用过,最后一次露面也是在花家。没想到今天却又在这里出现。
花满楼稳声道:“没错。是花家的透心针。”
他的眉也蹙了起来,连他也想不通。
这暗器的确是花家的独门暗器。后来花如令专心从商,便封了暗器阁,再不曾流通。
许不休颤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讲?除了花家,又有谁能拿到透心针,也使用的了?”
使用透心针的人内力需极高。这针入体虽然无知无觉,但若使用者发针时内力不稳,便掌握不了针入心的时机。即会被人发觉,又可能无伤人之力。
陆小凤却道:“老人家,花满楼自幼便不习暗器。他也极不喜暗箭伤人这些手段。你若说他用暗器伤人,还不如说他用剑杀人更值得相信。”
他只看了那针一眼,便知道他和花满楼走进了一个天罗地网,一个精心布置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
这似乎是个极其巧妙又毫无破绽的阴谋。要将花满楼置于这大网之中,无可辩驳。
虽然有确实的信任,却依然无可辩驳。
因为沈不眠中的暗器,是花家的透心针!
即便花满楼不习暗器,可又有谁知道他真的从未用过暗器,谁能证明?
真正的暗器高手,或许就是从未用过暗器的人。
暗器,唯有暗,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许不休叹道:“可她中的,却的的确确是花家的透心针。”
花满楼终于道:“花家的暗器阁,早被家父从商后锁封。我与家中兄长六人,决不许拿出阁中物件,更莫说使用。实在不知为何如此。”
陆小凤却说:“或许并不是花家的暗器。江湖人若是知道了,大可找能工巧匠打出一麻袋透心针,随便杀个人,便又可以轻易的嫁祸到花家头上。岂不是太过容易。”
花满楼却摇摇头,道:“透心针的尺度精良,不得有丝毫偏迟。稍有差别,便决不会透血入心。”
他说着,又拿起手中的细针,摩挲道:“花家的暗器上,都有隐秘的标记。我一摸,便摸得出。”
他忽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却是真的花家透心针。”
陆小凤望他一眼,心中暗苦,本想为他脱清嫌疑,现在他反倒把自己卖个结实。
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么可能脱的清。
他心中又想到,花满楼,却是真正的君子。不掩不藏,所言皆诚。
许不休听罢也叹息道:“花公子,老夫想来,此事也并非一定公子所做,但与花家定也总有脱不了的干系。不眠猝亡,实在令我等心痛不已,但请两位留在顶天阁,如能查明真相,也可还花公子一个清白,更还不眠一个公道。”
花满楼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会走。”
他的脸上却隐隐有了暗淡之色。
不仅是沈不眠的死,更想不到竟也将花家牵扯进来。
这种事若是落在谁身上,现在也不会太好受。
花满楼虽然向来乐观自由,此刻,却也显得心事重重。
陆小凤忽然搭上花满楼的肩,道:“花兄,我总会陪你的。”
他暗暗想道:再困难无措的时刻,我也总会陪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取材自古龙原著《陆小凤传奇之幽灵山庄》
原句如下:
“ 陆小凤试探着,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金
钱豹”花魁。
这个人身材高大,酒喝得不比陆小凤少,动作仿佛很迟钝,满脸的癣使他看起来
显得甚至有点滑稽。
可是等到他暗器出手时,就绝不会再有人觉得滑稽了。
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他就是花家的嫡系子弟”
第9章 家规
徐不饿和叶不渴却在此时闻讯赶到。
徐不饿瞪着他那双牛眼般的大眼,满是惊愕。他虽脾气暴躁直率,此刻也未当即动手。
叶不渴却是血红了眼睛。
那双眼就像炭火一样,里面满是伤痛。
他腰间的短剑就要出鞘。
一付伤心的鞘。
一把夺魂的剑。
许不休紧紧扼住他的手,道:“老三,莫冲动。凶手是谁,也还未定。”
叶不渴却恨道:“又该怎么确定?”
所有人一时都沉默了。
她已死。
见的是花家七公子,中的是花家透心针。
叶不渴道:“顶天阁从无外人来往。不眠今日也未出行。除了花满楼,还有谁有机会?”
许不休道:“花公子如要害她,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他刚才虽被愤怒占据了头脑,现在反是非常明白。
叶不渴此刻却意难平,全然听不进去,仍然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花满楼答:“叶公子,花某从未有过半分伤她之心。”
叶不渴喊道:“但她却死在你的面前。”
花满楼沉默。
陆小凤道:“叶公子是不是说笑了,如果目睹此事就是凶手,那刑场上围观砍头行刑的老百姓岂不是每一个都是刽子手。”
他说的话虽不讲究,但道理还是有几分。
许不休摇头道:“三弟还是先冷静一些再来罢。我知你思慕不眠,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我们几人也是极心痛。”
叶不渴站了良久,才慢慢收了剑。
他抱起沈不眠。动作极轻,像是怕要吵醒一个睡梦中的人。
不愿有分毫的不小心。
几个人瞧见他这模样,不免更加心伤。
他缓缓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道:“花满楼,即便你不是凶手,她也因你而死。”说完便不再回头,离开了此地。
陆小凤轻轻拍了花满楼的肩,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紧绷。
他不免也轻叹口气。
许不休道:“二位请让仆从引去住处,待阁主返回之前,请静待。老朽和阁主兄弟亦要处理不眠后事。也先行告辞。”
待他与徐不饿离开,陆小凤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道:“花兄,这次绝非偶然,却不知是谁精心设计,要将你拖进来。”
花满楼沉默。
他似乎不想说话。
他似乎需要更安静才能平静。
陆小凤知他还是思虑叶不渴的话,劝慰道:“其实,若是精心设计,不管你来不来,沈不眠总是会死的。”
花满楼缓缓答道:“但如我不赴约,她或许还会多些时日,能再闻闻花香,听听鸟鸣,能有更多的时间享受她的人生。”
陆小凤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我们心意的事。我们如能尽快查明凶手,就是对她最好的关怀。也能洗尽你与花家的不白之冤。”
他说着,将花满楼轻轻按在椅上,又说道:“其实我方才瞧见,她的嘴角带着很淡的笑,想来她离开的时候也并没什么痛苦。你现在才要放松些,也莫想太多。待到情绪好些,有什么疑点就说来听听,或许也能寻到方法找出真凶。”
花满楼点点头,这才放松下来。
他绝不会叫这姑娘白白死去。
此时许不休叫来的仆人来引他二人入客房,两人便也跟着仆人走了出来。
左转右拐,终于走到一间客房前,道:“花公子这边,陆大侠在隔壁一间。”
两个谢过随从,陆小凤便随着花满楼进了客房。
屋内简单明快,打扫的十分整洁。
陆小凤先坐了下来,对花满楼道:“花兄,今夜便早些休息。待到明日,再想也不迟。”
花满楼摇头,忽然问道:“陆兄,我家中兄弟你见过几人?”
陆小凤答:“见过你家五哥和六哥。都是一表人才,叫人不自觉的喜欢。〃
花满楼点头道:“五哥专注,六哥洒脱,的确都自然亲近。”
陆小凤又道:“还有七弟,我也见过。生的好看,性格也又专注洒脱,又热爱生活,善良有趣。让人更加喜欢。”
花满楼听他拿自己夸赞起来,还头头是道,不免轻轻一笑,心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纠结。
他道:“听惯了陆小凤拐着弯揶揄别人,不想还能听到他拐着弯夸赞人,实在是荣幸。”
陆小凤见他心情好些,心中自然也就舒坦了些,道:“哪有拐弯,我这人向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对不对,花家七童。”
他以前听人这样唤过花满楼,觉得着实好听,但又觉得若是他也这么唤他就太过肉麻,所以从未在他面前用过这词。今次见他心情暂缓,不自觉便叫了出来。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陆兄这样叫我,我就免不了像司空摘星那样叫你一声陆小鸡。才算公平。”
陆小凤不满道:“这不公平。为何你的名字这么好听,我却偏偏要用司空那猴精给我取的外号。”
花满楼跟他如此几句,也就不再多想那些烦心之事。
但此刻也绝不是两个人斗嘴取乐之时。
花满楼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