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诚实的摇摇头,在中的眼光自始至终都专注在天空上,他的神色很平静,有一种淡然于世的恬静,和夜里呱噪的小虫形成了一种很好的对比。
每次看见这样的在中,总是美得有些不真实,朦胧的月色笼罩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子,像是一层轻纱,遮掩住他眼里的情绪。不忍打扰他的宁静,却又害怕他随时会消失于眼前。
“听说,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钟五厘米。这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呢?我常常在想,世界那么大,我们相遇的几率有多小,可是却恰好遇上了。如果有一天分开了,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速度,才能与你相会,才能跨越宏大的时间与空间,再一次,来到你的身边。”
在中的声音依旧湿湿的,听不出丝毫的忧伤,就像无风的夜,一切静谧得如同一幅布景画,风把他的话传达到我的耳膜,却让我无端悲伤起来。
“那么,不分开就好了,我们,不分开。”自从遇见在中,我的记性就开始归零,我忘乎所以,忘记了,我们相识不过两天,却一见如故并扎根已深。
在中忍不住笑了,那浅浅的笑声,挠得我心痒痒的,脸有些发烫,像是真心被嘲笑一般,“那好,允浩答应我,在我不问你将要去哪里之前,你也不可以说,更不可以问我将要到什么地方去。”伸出修长的小指,侧脸的笑颜如花,带着孩子般的狡黠笑意。
我有些紧张。其实我并不犹豫,这样的承诺并不难做到,只是在中的眼里,有着无法躲避的深切期盼。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是很严肃,以至于后来在中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爱叫我小老头。
我把打勾的动作看做是一种神圣的许诺,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在心里暗自发誓,不管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我都愿意跟随,直到,你开口道别。
时间的洪荒把我们席卷进爱的漩涡,开始变得心不由己,像踩着棉花般,轻飘飘的游荡在你的身边,仿佛太阳月亮都围绕着你旋转,而你是我的轴心。
“允浩,天一亮,我们就要离开了。”因为答应过不会问在中将要去哪里,我只是轻微的应了声,再看在中的脸,已经没有了黄昏时候的忧伤,大概人都是这样,需要经历的离别太多,承受的各种伤痛亦不尽,当你彻底告别一样东西之后,心里会有另一番的坦然和光景。
就好像相爱多年的恋人,最后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分开,总有一方会选择正式的和对方说一声再见,才毅然的转身离去,如果转身的一方是个倔强的女生,事情发生在秋天的黄昏,地点是一间出租公寓,她的身后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斜阳笼罩,心却凄清,那是一幅多么伤感的画面。
那一声再见,是对爱的割舍,更是对那一段有笑有泪,幸福过却也伤痛过的岁月告别。再见,是为了不再与你相见。
离开,只是重新回到最初的轨道上继续旋转,可是,以后我的人生将不再围绕着你,我的速率也早已更改,我必须这样更改,才能逃离你的爱给我画下的包围圈。
可是,如果这样的情景换成是两个男生,彼此都拖着各自的行李,时间却是在暮春的某一个清晨,各自转身,应该说再见吗?那一声再见,还会再见吗?就像在中说的,以后,我们该用怎样的速度,才能再次遇上?
我初次踏入这片土地上,心里的那份伤感从何而来了。
那个瞬间,两个暗怀心事的孩子,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反复练习的拥抱天亮以后就看不到
不能陪你到苍老陪你到老
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像我让你依靠
我只希望你会牢记我的好
天亮以后就再也牵不到你的手
天亮以后我会慢慢离开你的梦
不敢说再见就是无法说出口
天亮以后留住你该用什么理由
天亮以后留下的就只剩下寂寞
别难过所有的痛都由我默默承受
和在中的相遇就像一出兜兜转转的宿命轮回的文艺片,缓慢的镜头拉过,是我们模糊的身影,青涩的脸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就像宿命的约定,我们会相知。往后回忆起的时候,只有泛黄的背景建筑,只有片段,间断的,不定时的,恍惚的在脑海中出现,模糊的背影。
有人说,每一张找都将时间定格,使它永远停留在那个神奇美丽的魔法时刻,而我们对于这种破碎时光和过去记忆的记录方式充满了奇异的情感。
我有些宝贝的握紧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
对于在中一直没有提起我偷拍他的那张照片我也有疑惑,他不可能不知道的,也不会不记得,相机就这么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难道,这是一种默许?
离开学校大门的时候,我依旧背着一个旅行包,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在中,那些和音乐有关的书籍他送给了师弟师妹,只带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一个人相伴着,其实分离也不是那么伤感,至少,如今的大街上,是两个影子的磕磕碰碰。
春天的阳光总是很不彻底,隐隐约约有些早晨的湿气。潮湿的风拂过脸颊,让人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何要感伤,只是想到,身边的人就像风吹过自己的身旁,有人是微风,有人是疾风,不管怎样,总是擦肩而过,留也留不住,我就这样看着,阳光从头发漫步到他的脚尖,表情温和而安定。
“我们分头行事好不好,允?”对于在中突然改变的称呼,我的心里一紧,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好。”
然后在中就笑得弯下了腰,那笑容单纯得如同夏日里失落一地的阳光碎屑,明明掉落却真实而空虚。
我下意识的伸手抓抓头发,“允每次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喜欢抓头发,”然后松开握住行李箱子把柄的手,走了过来,因为我比他高那么几厘米,他踮起脚,我才意识到他在给我整理头发,“这样,就很帅气咯。”
在中的身上有种类似于花茶般的香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我在他的宿舍洗澡用他的洗发精,沐浴露也没找到相似的味道。
有些贪恋这种靠近的香气,贪恋属于他的所有。
我想我是脸红了,只是皮肤的颜色不会像在中白皙的脸一般,轻易就透露出我的内心,我不可抑制的陷了进去,可是我不能唐突的吓跑眼前单纯的人。
虽然在这里我是属于人生地不熟的一类人,但是这个世界有一种叫做出租车的东西,把行李和在中送上车之后,我坐上另一辆出租车往游乐场的方向驶去。
我不了解为什么在中要分开行事,去酒店订房,再去游乐场,或者先去游乐场买票再去酒店,这都是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但是当我一个人拿着两张门票站在偌大门口,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群进去,出来,隐藏在雾霭里的太阳已经悄悄的落到半山腰上去,所有即将隐去的霞在太阳面前失掉了自己,变成一抹抹,化成一缕缕,将散即散,一切都变得哀婉和凄凉起来。
我忘了兑换纸币,忘了预定酒店,忘了买一张当地的手机卡,所以才会忘了要在中的号码,如今才会有一种丢失了他的恐慌。
我不知道S城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游乐场,我听说过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我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又怕在中会突然出现,可是再这么等下去,又害怕会就这样和在中走失。
手里的门票不知何时被我攥得皱皱的,我看着上面陌生的文字,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在我忍不住拔腿就走的那一刻,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中急急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转过身就看到他气喘喘的弯着腰哈着气,脸颊红扑扑的,嘴巴一张一闭的呼吸着,单手撑着弯曲的大腿,周围来往的人群都不复存在了,我的眼里只看到他,他的四周都是模糊的漩涡,把他白色的身影映照得更加清晰。
我知道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些,在中不是个小孩子,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即使走错了路,他也会比我更容易走回正确的方向上去,这不,他就来到了。
我想像电影的桥段一样,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我很害怕,不是一瞬间的害怕,是深入骨髓的恐慌,我明知道你不会有事,我只是害怕我们之间的牵连就这么断了,像是风筝的线,风筝因为有了线的束缚才有方向,那么高的苍穹,却几乎看不见线的踪影,而你,就是我的那根线,无形的牵扯着我的心,我的喜怒哀乐。
如果你选择放手,我是不是就一辈子都不会找到你?对于在中说的那个约定,我更加的想要遵守,道别,能不能迟一点,再迟一点?
我只是慢慢的踱步到他身边,“怎么跑过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但是我知道我的呼吸已经出卖了我,“因为身上的现金都用来订房间了,所以只能跑过来了。”他喘够气,站直了身子,“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说完,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在中说,来了S城,是一定要来这里玩的,韩国也有这样的游乐场,记忆中我对这样的地方不是很感冒,只有俊秀那家伙才一脸的童心未泯,放假就会嚷着要来,也只有朴有仟会心甘情愿的被他折腾。
俊秀最喜欢坐过山车,还是那种刺激得让你叫坏嗓子,吓掉半个胆子的云霄飞车。我有胃病,所以每次都是无所事事的站在下面,看着有仟被他拉着,一次又一次的,来回尖叫,来回狂吐。
“我们先玩什么?”我有些后怕,在中和俊秀有时候很相似,特别是那人畜无害的笑,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旋转木马。”说完在中就上去排队了,顺带还拉起了我的手。
小学三年级之后,都没再坐过这种东西,就连俊秀也不会想到要来玩这个,看来我是低估了在中的程度,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偷偷的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注视的目光让我更加困|窘,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到是因为我和在中的长相气质所致,只是觉得,两个都一八零以上身高的大男生和几岁的孩子一起玩旋转木马,太幼稚了些。
但是在中的心情却很好,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歪着脑袋看看前面的队伍,煞有其事的用手指点点人头数,完全没有看到我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在中,我还是不上去了,我下去给你拍照吧。”原本拉着我的手有些迟疑的松开了,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那你记得给我拍得漂漂亮亮的。”
我的心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越发沉重,张了张嘴想要反悔却开不了口,我想即使现在我说还是坐吧,在中也一定不愿意了,又不是女生,也没必要扭扭捏捏的,但是在中眼中闪过的落寞,一览无|遗,在中的眼睛,在中的脸,在中的动作,全都不会隐瞒。
天黑下来之前,我看着手中的相机,里面都是在中的单独照,我有些失落,刚从一个档口买了冰欺凌过来的在中,一下就扑到我身上,“给。在看什么呢?”
“哦,我看看底片够不够。”
“天都黑了,也拍不好看了。”是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即使游乐场里面灯光璀璨,也照不出白天的光明。
摩天轮缓缓上升,在中靠着边上坐着,脸贴着干净的玻璃,呼出的气模糊了一大片的景色,大大的眼睛向上仰望着,“允,你听说过没有,对着天空仰望久了,就可以看到天堂。”
“那里,会不会有唱着圣诗的天使?漫步云端会不会有乖巧的小鸟停落在指尖?”
“我只听说过,在摩天轮最顶端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在中回过脸来,我们四目相对着,小小的空间里,气温顿时升高了些,闷闷的,“真的吗?”在中不再贴着玻璃窗,挪了挪屁股,坐了过来。
“嗯,是这么说的。”
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
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
如果与恋人亲吻
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
摩天轮的每个格子里都盛放着幸福。
和最爱的人一起坐上摩天轮,站在风的上面,放飞属于两个人的幸福。
而有的人只能站在轮回下,仰望着幸福,然后低下头快步离开。也许会一直都仰起头。他们说这样,眼泪不容易流下来。
幸福其实和摩天轮是一样的,转啊转啊,一圈又一圈的来来去去,没有停留,但是总是会义无反顾的回来,没有意外,也没有停歇。
但是,有的人没有入场|券。
所以,摩天轮幸福得很孤单。
“有人说。摩天轮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才跨越天空而存在的。
摩天轮的幸福就象天空一样的高远,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