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斯的目光在童虎身上徘徊,由于外貌的改变他已经不能很好地辨识:“童虎?”
“师父,你认识这种渣滓?”那个蕴含着怒意的声音让米诺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沙加竟然毫发无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可能?!你不是……”
“小小的障眼法都看不出来,凭什么在我们中间兴风作浪!”那明明应该被加隆杀死的艾欧里亚居然也出现了!
“你们……”止不住的鲜血从匕首造成的伤口渗出,米诺斯连说话的力气都逐渐散失,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那些人之中有一个与加隆长得一模一样,正为着身旁的人撑了一把纸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乎是歇斯底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明明全然掌控于手中的局势到底是何时崩塌的?到底是什么时候……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伴随着加隆依旧怒意未消的声线,拥有月白发丝的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米诺斯怎么会不认识他,那正是他利用来控制尤莉迪丝的奥路菲啊!
“我回到圣州城,本是想与尤莉迪丝的父母消除芥蒂,却发现他们竟然真的在包子里头加了引魂花,我立即回想起了加隆的疑问,顿觉事情不对。”奥路菲的话刚说完,加隆的拳头便紧攥了起来:“你这个渣滓!若不是奥路菲及时赶到,艾里就会被你杀死!”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清醒时奥路菲怀里艾欧里亚的模样,脖颈间的瘀痕与绝望死寂的眼神,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
“可动手的人是你吧?”眼见冲过来的加隆被奥路菲拦住,米诺斯嘴边扯开一抹掩饰痛楚的笑意,“利欲熏心的人类,不过是告诉他们这样可以使客人上瘾,他们竟然真的就做了,不知为我准备了多少傀儡,哈哈哈……”
艾俄洛斯从撒加手里接过纸伞,走到米诺斯面前:“因为你知道,微量的引魂花不但不会致命,而且能在人体内构架起犹如灵媒的桥梁,加上以铜铃招魂,可摄人心智,与一般的木偶术不同,这完全是从内部进行的操控,而引魂花发生效用之时,受控者双瞳便如花一般血红,所以那晚就算沙加使用了隔绝阵法,也无法解除你对尤莉迪丝的操控。”
“哦?难怪法术失效了我都没能察觉,原来是碰上了内行人……”米诺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要不是他在石洞中提起香味的事儿,我也不会发现他是‘君莫忘’的受控者。”听了他的话,艾欧里亚有些自责,明明加隆已经数次提到香味的问题,但是谁也没有给予重视,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这时撒加也跟了上来,神情显得冷漠:“从尤莉迪丝到达我们住宅那天,你就开始控制他的心智,降伏塔被打开,门画,立桃人被拆除,全是你控制加隆做的,但他却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是不是?”
米诺斯笑着没有开口,身子有些摇晃,手紧紧地按住伤口,血液却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看来那把匕首附着了法力。
“那晚在驿站,我一开始抓住的人其实是加隆。”沙加思索着,线头一旦解开,其余自然顺理成章,“但追出去的时候却因为身形相似而追错了西路费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也是被你控制的,其实他早就死了,对不对?”
“这就是我们夜叉独有的能力啊,仵作是无法看清他真正的死亡时间的。”
“加隆检查西路费多尸体的时候,就将我的玉佩藏了起来,在我们找不到而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又将玉佩放回了尸体手中。”沙加难以克制胸中的怒意,为什么这个人明明与自己无冤无仇,却要如此祸害他们,甚至害他差点失去了穆!
“你们都知道了……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离境宫那些人今天会愿意陪你们演这种戏码?”米诺斯依旧不肯死心,加隆转身勾起笑意,望着不远处站立的人:“当然是只有小王爷才有这种权力使唤他们了。”
米罗可没心思开玩笑,被奥路菲忽然带来冥州城,这接二连三的事件轰炸使他到现在都缓不过劲来,只是僵立在那里。
米诺斯脱力地向前倾倒,艾俄洛斯竟上前搀扶,在撒加不满的目光中,手掌发出细琐的白光维持他的生命:“为什么,你利用苍鹰攻击幻羽以获得我们的行踪,又如此费尽心机地诋毁菩提门,嫁祸沙加,现在还想要得到他的佛珠,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老家伙……”米诺斯对艾俄洛斯的治疗毫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童虎蹙着眉走近了几步:“你们还不肯放弃吗?不要再败坏夜叉族的名声了。”
“少罗嗦!吾主的伟大岂是你们人类可以理解的!”米诺斯几近痴狂地挥舞着双手,七窍渗出的血液粘着素白的脸,加上那扭曲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惊悚骇人,愤怨的目光落在沙加身上,“虽然我没能毁了你,但是至少……”那最后一丝光线停留在加隆手中的佛珠上,消逝,静止,夜空归于平静,零碎的星光将那僵硬的肢体吞没,未曾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高不可攀的山崖上,那个金色的身影伫立在那儿,轻风缭绕身侧,蔚蓝的眸子闭合着,神态娴静,他的嘴角展露的笑意模糊难辨,全身散发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气息,周身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脚尖浮空着离开了地面,犹如即将回归那遥不可及的天宇,那温柔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穆,我要走了……”
“沙加,别走!”穆忽然从梦中惊醒,那刚刚以为已经离去的身影竟然就守在身边,胸腔涌起一阵难受的冲击,他一把扑入还有些惊慌的人怀中,沙加立刻会意到他的心思,伸手轻抚上他的背:“我在。”
“我以为你真走了。”穆从他怀里起身,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指尖触摸他眉间的朱砂,沙加忽然握住他的手,附上他的唇,仿佛要让对方感知自己的存在是那般真实,穆热情地回应他,两人相拥在床第之间。
“咳……咳!”故作的尴尬提醒着忘情的两人,沙加跟穆即刻分离开来,看到史昂笑得春风洋溢地站在门口,顿时羞红了脸。
“前辈。”沙加略微紧张地站了起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史昂。
“师父……”看着史昂那般笑意盎然,穆在心里自个儿给自个儿响彻危机的提醒,史昂伸手刮刮他的鼻尖:“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吗?”已经做好被往死里训斥的穆吐了吐舌头,低眉顺耳地聆听教诲,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却让史昂于心不忍:“要不是我和你艾俄哥哥及时赶到,你们两个还不知道要怎么逃出来呢!”说着,不忘瞟了那罪魁祸首一眼,沙加只是低着头,事实也是如此,他无话可说。
“果然是不中留了,为着情郎要死要活的连师父都不要了!”史昂以手支额,显得极为忧愁,穆跟沙加都被调侃得很是尴尬,穆只好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师父,穆真的知道错了。”毕竟还是心疼他的,史昂也不想再与病人为难,只伸手捋捋他的发丝:“真要说错,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是我总要你报恩的。”
“前辈,到底我何时有恩于穆,为什么……”尽管法力恢复了,记忆却未曾苏醒,史昂站起身,叹了口气:“艾俄给的药吃了吗?”
“吃了。”
“那到菩提门的偏殿去吧,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史昂将穆抱入偏殿时,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那里,他的目光与处于上位的童虎默契地对望,随后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围成圆圈的人群中间则放置着养在水中的蓝莲花。卡妙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好在阿布罗狄一直握着他的手,这让对面的米罗吃味得紧。
“卡妙,我很抱歉,无法兑现不再见你的诺言,但是身为白虎魂体的你是无法置身事外的。”童虎充满愧疚的眼神落在卡妙身上,出口的话语引起了一片惊愕声。
“白虎?四象?难道真如撒加所想的那样?!”艾俄洛斯不自觉地捂上了额间。
“是的。”史昂将手肘靠在扶手上,“艾俄你是朱雀魂体,而撒加是青龙。”
撒加与艾俄洛斯惊疑地对望着,既然如此,为何对自己这样的身份会毫无感知呢?
“师父,这些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艾欧里亚真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都是因为我。”坐在穆身边的沙加早已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其实,我不是人类,对不对?”
童虎轻微摇着头,怜爱地望着他,笑道:“应该说,以前不是。”
“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加隆也有些急,略显不尊的话语脱口而出,好在童虎并不介意这种小事,他将手里的藤杖移到身前合适的地方:“太极有三界,天庭,人间,地府,居于天庭为神仙,居于地府是为鬼,而人间最为混杂,有人,有妖,更有连结三界的神或鬼,如地府的鬼魂会游荡在人间,而天庭的神仙也会下凡而来一样,沙加便是那下凡来的神。”
“什么?!”除了两位长者,以及先前已有所了解的穆与卡妙,就连沙加都惊愕不已,更别提其他人了。人也好,妖也罢,他们修道的最终追求都是得道成仙,但是这毕竟是仅在传说中才存在过,成仙之事毕竟遥不可及,而如此仙人却就在眼前。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了吧?”沙加还是隐约能感知些什么,童虎点点头,拿起藤杖往蓝莲花的方向一指,史昂同时也伸掌施法,两道红青光束汇集于蓝莲花的上空,迫使那已经闭合的花儿缓慢地舒展开花瓣,吐露出星星点点的金蓝,与那两道光束缱绻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水色的镜面,浮现出渐渐清晰的影像。
作者有话要说:大米渣其实我真的是爱你的(滚)
第十二回 天机 (中)
那是两百四十三年前的冥州城,干涸龟裂的大地,尽是触目惊心的饿殍,腐烂的肉块有蚁虫在啃噬,却依然有人毫不顾忌地扑上去吸食出少许的血液,那么狂热甚至连蛆虫爬进了口中都未曾知晓,仿佛隔着百年的时空依旧能闻到那股尸臭,艾欧里亚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将脸埋进加隆怀里,加隆也觉得挺恶心的:“这不是……传说中的冥州死城吗?”
“没错。”童虎身上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气息,“沙加降生于昆仑山上,乃是天降大任,为拯救苍生于十年大旱。”沙加忽然明白过来童虎那日所说菩提树的年数问题,原来自己真是两百多年前的人。
“等等。”撒加打断了童虎的话,“沙加明明是二十年前于皇城出生,怎么会……”
“稍安勿躁。”童虎慢悠悠的态度反而惹得他们更为心切,史昂于是调侃道:“你果真成老头子了,如今年轻人的性子,你可不了解了。”
“难道你了解?”童虎似笑非笑地望着史昂,“你可别以为披着一张风华正茂的狐狸皮就可以掩盖岁月的沧桑啊。”
“你还连狐狸皮都没有呢!”史昂忽然暴露出从未在弟子面前展现的幼稚,竟让艾俄洛斯他们以为自己听错看错,但是拜托了,他们年轻人着急的心思,你们两位老人家明明谁也不懂好不好?不然也不会都到这会了还在打情骂俏啊!
“沙加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灵童毕竟是灵童,他所拯救的人引渡的魂数不胜数。”童虎欣慰地望着沙加,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珍贵的往事,“尽管如此,他还是口口声声唤我师父,而我也拼尽全力地帮他。”
“那……师父那个时候就与童虎前辈认识了吗?”穆最关心的毕竟还是这个问题,看到自家师父在菩提门来去自如,与童虎更像是忘年之交的时候,他心里暗自欣喜,原来魑魅与修道人也并非誓不两立。
“何止是我和童虎,还有他啊……”史昂方才愉悦的神情现在有了几分失落,而这份失落也感染了童虎。
“他?”撒加晃动着瞳仁推测道,“莫非是那个米诺斯口中的‘吾主’?”
童虎与史昂相互对望了一眼,似乎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这段封存的往事:“他名为哈迪斯。”
临崖雄踞石根的青檀树势入云表,虬龙枝干伸展着一片苍翠,托着带翅的果实,似点燃的盏盏袖珍灯笼,随着清风晃动着若隐若现的烛光。青翠的身影隐匿在树下的大片白芷中,任凭紧簇的花蕊骚弄自己细致的肌肤。
“哇!”一声过于惊愕的叫唤划破了这幅宁静的画卷,史昂匆忙回头,却见吓唬自己的人带着略显童稚的邪笑,浓稠的发丝如最上等的水墨,泼弄出张狂的优雅,清澈如琉璃的双瞳闪烁着灵动的光晕,那是仿若引人沉溺的最深最美的梦境。
“哈迪斯!”似乎被小小少年的恶作剧惹怒了,史昂提起过长的白纱衣,起身追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