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湖南省参议会发电呼吁和平,接着河南、湖北、广西、安徽纷纷响应,字里行间含沙射影,要求总统下台。
21日,蒋介石发表“引退”声明:
战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决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战消兵,解人民倒悬于万一。
1月28日为农历除夕夜,蒋介石一家在丰镐房团聚度岁,吃辞年饭。溪口镇人组织灯会,锣鼓喧天,耍龙舞狮,向这位36年来第一次在家乡度岁的乡人、长者祝福致意。
绿树翠竹,溪唱鸟鸣,下野总统长袍马褂,徜徉其间,一副忘情山水、闲云野鹤模样。
果真如此?
自辽沈会战始,大仗大败,小仗小败,无仗不败,身为总统,三军最高统帅,他当然难辞其咎。共产党武打,国民党文斗,都把矛头对准他。特别是那个桂系,更是趁机发难,轰他下台。美国人也看他不顺眼,青睐那个李宗仁。那好,这副烂摊子,你们就折腾去,看看共产党能给你们什么脸子,能不能跳出我老蒋的手心。
下野之前,已将人事安排妥当了。扩大京沪警备部为京沪杭警备司令部,任命汤恩伯为总司令,统一掌管苏浙皖3省及赣南军事大权。派朱绍良去福州,张群驻重庆,余汉谋掌广州,陈诚为台湾省主席,蒋经国为省党部主委。
而从大年初一起,黄少谷、林蔚文、李弥、阎锡山、张治中、汤恩伯、陈诚等文武高官,接踵而至,他们仅仅是来给国民党总裁拜年的吗?
至于那连通各地,可随时发号施令的通信网,就等于明白宣示,不过是把总统府从南京搬来溪口而已。
李宗仁是以主和派面目走上前台的,毛泽东对这位代总统好像挺客气,那你们就谈去呗?什么“和谈”?老蒋现在急需喘口气,要的就是拖时间。南京、浙江、湖南、四川、江西,到处都是编练司令部,孙立人在台湾已经编练快一年了。他要在3至6个月内,训练出200万新兵。这期间即使不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这200万兵力投入战场,也能支撑到那时候了。美国与苏联水火不相容,大战迟早爆发,苏联必败,中共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这世界每天都在出事儿,说不定哪件事呛了谁的肺管子,这世界立刻就热闹了。一个塞尔维亚青年刺杀了奥匈帝国王储,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就打起来了吗?
他不相信李宗仁能和出个什么结果。1946年东北停战,那是双方都打不动了,都需要坐下来喘口气儿。如今共产党力气壮得很,胃口大得很,你李宗仁有天大肚量,又能忍让到哪里去?你谈不成,自然下台,重整河山的不还得我老蒋吗?
倘若李宗仁卖主求荣,别说老蒋不答应,连杜鲁门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美国总统可以怠慢中国的第一夫人,可如果共产党跨过长江,赤化中国,美国国会会让杜鲁门有好日子过吗?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蒋介石更唯恐天下不乱的了。
蒋介石3次下野,两次是白崇禧逼宫。
1927年8月,宁汉政府对立,蒋介石在南京召开会议,何应钦、李宗仁、白崇禧等人,均认为孙传芳在江北虎视南京,不应再与武汉政府为敌,只有接受冯玉祥的调停,方能集中兵力对付直鲁联军。
坚持己见的蒋介石火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和,那我就必须走开。
天津战役前,陈长捷听说杜建时、林伟俦和刘云翰要将守军撤往塘沽,海运华中,坚决反对:如果你们把部队带走,我只有自杀!陈长捷的要挟,是对傅作义“忠肝义胆”的死硬相逼,蒋介石就让人嗅到一种市井无赖的味道了。
只是陈长捷话毕,杜建时等人就没得说的了,蒋介石话音刚落,白崇禧立刻接过话把:总司令能离开一下也好。待度过目前难关后,再请总司令回来行使权力。
动不动就来这一手的蒋介石,这下子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这辈子敢向老蒋如此叫板的,也只有这个桂系的白崇禧了。
徐蚌会战,黄维兵团、杜聿明兵团被围,蒋介石十万火急调派华中的2军增援,白崇禧硬是不从。徐蚌会战一败涂地,这个“小诸葛”又发话了。上次是抓住话把,顺坡推驴,这回是发来电报,主张和谈。共产党能与他这个头号战犯和谈吗?那不还是逼他下野吗?
自那次白崇禧不买账后,他也不大敢轻易就以撂挑子要挟人了,可这“野”也“下”出经验了。这世界少了谁好像都无所谓,可这国民党离开我老蒋,看你们谁能玩得转?
果真如此。
可这垮塌的不还是国民党的天下吗?
1945年8月24日,胡适致电毛泽东:“中共领袖诸公今日宜审查世界形势,爱惜中国前途,努力忘记过去,瞻望将来,痛下决心,放弃武力,准备为中国建立一个不靠武装的第二大政党。”
1946年1月16日,中共代表团在政治协商会议上提出的《和平建国纲领草案》中,是这么讲的:“以和平民主团结统一为基础,在蒋主席领导之下,迅速结束训政,实施宪政,彻底实行三民主义,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
想想1943年11月26日,在开罗一致通过《开罗宣言》时的中美英三国首脑,“八一五”日本投降后的“世界四强”(美英苏中),蒋介石是何等的地位、威望?那时倘若能像毛泽东说的那样,废止国民党一党专政,成立一个由国民党、共产党、民主同盟和无党派人士组成的联合政府,国家、人民免了战乱之灾,蒋介石又何至如此,不是好好地当他的总统吗?
他却要消灭共产党,因为蒋委员长治下的中国,只能有一种声音。
什么叫“自作自受”?
1949年1月28日,毛泽东以中共发言人名义发表严正声明,严正警告南京政府:
你们必须立即动手逮捕一批内战罪犯,其中最主要的,是蒋介石、宋子文、陈诚、何应钦、顾祝同、陈立夫、陈果夫、朱家骅、王世杰、吴国祯、戴传贤、汤恩伯、周至柔、王叔铭、桂永清等人,特别重要的是蒋介石。
第九章 (二)李宗仁去不掉个“代”字
蒋介石头一天下野,李宗仁第二天就把总统代上了。
代总统的心情,就像那天的太阳,光芒灿烂。
蒋介石是干不下去了,他在战场上打败了,美国人也不支持他了,美国人现在支持的是李宗仁。美国人看中了李宗仁,那中共和苏联还敢小看吗?
当天即发表文告:“自今以后,政府工作目标在集中于争取和平实现,个人服务方针,亦夙以人民意志为依附。”
同时下令做好7件事:1。释放张学良、杨虎城;2。释放全国政治犯;3。废止特刑庭;4。恢复各党派合法地位;5。取消戒严令;6。停止特务活动;7。启封停刊报纸。
一个和平,一个民主,代总统出手不凡,两张牌太得人心了。
可人们很快就发现,他开出的全是空头支票。
进入总统府,李宗仁就改组了文官处和参军处,大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气魄。可除了这些耍嘴皮子的幕僚外,那些手握兵权的人物,哪个是他搬得动的?老蒋说是下野了,可人权、财权都在人家手里,在溪口又哪天闲着了,你又能说什么?人家是党的总裁,那是接见党员,做党务工作,本职工作。
近代中国,军阀下野,剥夺兵权,大都出国。留在国内,遥控旧部,照样兴风作浪。逐出国去,就只有老老实实当寓公,国内众将也就群龙无首。张学良、阎锡山、冯玉祥等人,都有这种经历。这回轮到蒋介石了,他却念念有词:“他们逼我下野是可以的,要逼我‘亡命’就不行!下野后我就是个普通国民,哪里都可以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
4月22日,即二野、三野突破长江防线的第二天,代总统和下野总统在杭州笕桥军官学校见面了。
这是李宗仁代总统后,两个人第一次相见。
李宗仁压不住一肚子火气:你说你支持我,我派程思远到台湾接张学良,又派专机到重庆接杨虎城,连两个人的面都没见着,你就这样支持我呀?
蒋介石的态度诚恳又谦和:误会,误会,德邻(李宗仁的字)你是误会我了。释放张、杨,是你职权内的事,我怎能干涉?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派人查出下落,我亲自训话,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宗仁又讲起军事指挥权,蒋介石道:统归国防部,你完全可以让敬之(何应钦的字)下令,按你的意图行事,我决不会过问。
又提到军饷,李宗仁说现在前线官兵饭都吃不饱了。蒋介石满口应允:你要多少钱,只管派人到台湾拿就是了。钱是国家的,你代总统完全有权支配。
李宗仁也就明白,自己开的为什么都是空头支票了。
令人疑惑的是,都什么时候了,代总统竟然被这些空头支票糊弄得消气了。
上任伊始,李宗仁踌躇满志,要与共产党划江而治。
长江这条中国最大的河流,滋润着华夏的山野沃土,养育着炎黄子孙,也见证着国家、民族的衰沉、分裂。历时最久的南北朝时期,划江而治达200多年。其后的宋、金王朝,隔江对峙也有百年历史。
更令代总统鼓舞的,是这世界上的一些国家,仿佛玩儿似的一夜之间就一分为二了。像南北朝鲜,南北越南,还有东西德国。
代总统好像颇具这方面的知识、研究,却忘记了史可法的那句“从来守江南者,必于江北”,还忽略了国内外的历史背景。朝鲜、越南、德国的一分为二,那是二战后大国政治的产物。美苏等国在中国虽有影响,却不足比拟。一个最明显的佐证是,除东北外,所有在华日军都是由中国军队受降的。
更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人会理你这一套吗?
三八线是一条假定的沿地球表面与赤道平行的中纬度线,长江则是一条实实在在奔腾涌泻的著名江河。比之一条虚拟的纬度线,长江也就是一条河而已。眼下是什么火候了?国民党还剩几口气了?你就是把尼罗河、亚马逊河、密西西比河都搬来,又如何能挡得住共产党的步伐?李代总统也太小瞧共产党的实力了。
代总统却自我感觉良好。
1月27日,李宗仁致电毛泽东:“贵方所提八项条件,政府方面承认可以此为基础进行和谈,各项问题均可在谈判中解决。”
一边派出和谈代表,一边抓紧美援,巩固到手地位。
李宗仁提出的代表团成员,蒋介石和孙科方面的一些人,被共产党拒绝自不待言,连他的心腹甘介侯也未通过。如此不给面子,李宗仁好像并未介意,“代总统”给他的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也好像还在兴头上(虽然只剩半壁江山,而且已经日薄西山,在中国毕竟也是独一无二挺开心吧)。代表团临去北平前,他赋予全权:只要代表团认可,我就签字。
关于战犯问题,他要求从宽。关于渡江问题,他希望共军不过江,或缓谈过江。而且他也认为共产党占了那么多地方,一时间也难以消化——就像辽沈战役后,蒋介石和傅作义认定林彪大军怎么也得半年左右才能入关一样。
“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李宗仁在共产党的心目中,究竟有多大分量?而在四野许多士兵那里,甚至根本就不晓得有个什么代总统叫“李宗仁”的人,倒是知道打过长江去,就是要打白崇禧这只“白狐狸”。
4月16日,和谈代表、当年新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绍竑,从北平带回《国内和平协议》。李宗仁看罢,叹口气:这些条款等于投降。我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叫我怎么办呀?
沉默良久,表示要向溪口请示,才能决定。
曾经雄心勃勃要取蒋代之的李宗仁,“向组织汇报”去了。
也就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老蒋几句好话就把他打发了,以及后来为什么又回大陆了。
4月23日,南京城破。李宗仁乘坐“追云”号,从南京飞去临时“首都”广州,又飞去老家桂林,再飞到重庆“办公”。偌大个中国寻不到一块安身立命之地,又经香港转道去了美国。
蒋介石心头明镜儿似的。什么叫“和平谈判”,什么叫“划江而治”,当李宗仁一厢情愿、兴致勃勃地奔忙时,老蒋早已看中块风水宝地,把“总统府”在台湾安置妥当了。
狡兔三窟。蒋介石有这么个美丽的宝岛就足够了,这可是毛泽东去不了的地方,起码一年半载是不足虑了。
1948年春,李宗仁和孙科竞选副总统。蒋介石推举的孙科眼看要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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