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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探着说:“劳总,您弄混了吧?总部人力资源部的范磊确实要被调往贵州分公司,我是企业管理部的小李。”
劳大海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仿佛看着猎物一样,满含着成竹在胸的戏谑和嘲弄。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眼神慌张、脸色苍白,犹如一只困兽,被紧紧地钉死在琥珀色的圈套里。
劳大海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企业管理部的小李。你在年轻员工座谈会上的发言录像我也看过了,很不错啊。有理论,有思想,也很有水平。公司需要你们这些有理论素质的年轻人去最艰苦和最锻炼人的一线去磨砺和成长。”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刹那间犹如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奔腾不息。而他那居高临下的口气,更让我心里面不自禁地怒意更盛。他不过比我大四、五岁,虽然对我一个新人用不着谈尊重和理解,但这种狐假虎威的态度让我深感自尊心受辱。但更令我震惊的还是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他是花总的干儿子,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不容置疑。难道花总真的决定把我派去贵州了?
可我被下令任职的岗位是总部的企业管理部啊!何况,我只是个新人,刚来了公司总部机关不过两个月,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被发配到万里之外的贵州?这是什么企业文化?是崇尚狼性生存还是不把人当人看?这企业明明有很多每天什么都不干的闲人,可偏偏要将我这样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到很晚的员工下放?
至此,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我强忍着震惊和愤怒,快速地吃完饭,礼貌性地和这个劳大海告别后,回到了办公室。
我陷入了混乱而深刻的沉思。范磊的离开最开始被我认为是能力不济的自然淘汰。而我们这些研究生,从刚进公司就在骨子里带着一种先天的优越感,似乎世界为我而设,公司的前途系于我一身。而范磊的被淘汰正意味着我们的优秀和前途无量。可是,现在我也极有可能被调往贵州了,这种从天堂滚入地狱的滋味令人百感交集。杨部长他知道吗?他是默许了还是尚不知情呢?
我再也稳不住神,前往杨部长的办公室一探究竟。杨部长听了我汇报的消息后,一脸的茫然,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争取留下你。公司就是有这么一小撮人,每天不将精力放在工作上,整天就琢磨着如何整人。最晚明天,我一定要和花总沟通下这个事情。一个研究生,刚进公司就被下放到最偏远的一线工作,这太不合理了。”
我大为感动,连声地说着谢谢,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我没敢告诉父母。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前,我希望一切平静如初。晚上躺在床上,我心说,这劳大海既然能告诉我这个消息,而且这消息连杨部长都不知道,是否意味着他就是那个在花总跟前搬弄是非的小人呢?可是,我和他素未谋面,今天晚上是第一次,业务也没有交叉,职位级别更是差了好几个档次,他为什么要整我呢?他提到了公司新入职员工发言的事情,莫非他看准了我的发展前景,感受到了我的潜在威胁,要趁我羽翼未丰时抢先下手,将我的发展扼杀在起步阶段?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后背渗出了一层的冷汗:一次不经意的表现和展示,就能随即招来嫉妒和报复,那以后岂不处处都是陷阱?而我时时都要提防?
杨部长呢?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我被贬的事情。那这次对我的调动也很有可能并不简单地是冲着我来的,而是杨部长的竞争对手居心叵测地想将我挤走,进而达到削弱杨部长力量的目的。
我又想到了花总——那个土里土气、面色尚算和蔼的乡下老头儿,一念之间就可以将我从天堂降入地狱,瞬间让我如履薄冰,如芒在背。而他前几天在电梯里遇到我时,还微笑着主动聊天,这份深藏不露的城府更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天早晨上班,我借故去杨部长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汇报完以后,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杨部长。杨部长将房门关上后,对我说:“你放心吧,我已经和花总说过这件事情了。你安心地在我的部门工作,只要肯努力,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笑了笑,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我想接着问问杨部长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但又不便直接问,便故作聪明地沉吟道:“我一个刚入职的新人,不晓得怎么会突然被抽调出去?”言外之意,也许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杨部长。抽调走一个人,对他而言是一种损失,尤其是个也许未来可以成气候的年轻人。
杨部长笑了笑,不置可否地伏案看文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我只好知趣地离开了。
过了几天,我和邢斌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起了这件事情。
邢斌一脸沉重地说:“好险。”
我真的有点惊讶于他的消息灵通了,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邢斌点头说:“你被调往贵州分公司的调令,花总已经签字同意,就差发出来了,被杨部长生生地争取了回来。”
我顿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还是种隐隐的不安,对身份的不安,对职位的不安以及对人生变幻莫测的不安。这种不安,伴随了我后期常年的职业生涯,即使已经升职加薪,能力暴涨,仍如影随形,挥之不散。
调职风波后,我不再追求于场面的风光与热闹,开始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总部小职员工作。说来奇怪,一个先前曾经被我百般鄙视的公司和工作,现在居然成了我的一种依靠,这是我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难道这就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我开始试着融入这个作风松散的群体,尽量不再显得那么孤芳自赏。其实我之前也并没有更多的疏远,只是不太愿意把时间花在打扑克和聊天上而已。没事的时候,我也不再自顾自地看什么英语和业务知识,偶尔不咸不淡地陪着老高还有苗胖子聊天,有时和唐莉、王正开个玩笑,有时跑到隔壁屋子去聊聊。这使我对办公室的同事有了大致的了解和认识。
就说老高吧,是牢骚满腹和不得志的典型。他工科技术渊博,人也长得瘦高挺拔,年轻时应该有过风光一时的荣耀。不过,他脾气直,说话又不太招人喜欢,因此五十几岁了仍然在普通职员的位置上混日子。可他偏偏又不甘于混退休,每天仍然要自学一些新概念英语和工程师考试之类的材料,内心深处仍然有种生不逢时的遗憾,盼着有重新出头的一天。老高没事就喜欢说公司的不是,上到公司战略,下到员工待遇,从组织架构到分工明细,点评得鞭辟入里,头头是道,但是——没有一样公司的现状是他认可的。我听着他说话时,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他坐花总的位置,公司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天地。
这种人常常让聆听者不知道如何应答——肯定他等于否定公司的发展思路,进而否定花总的个人成绩;否定他只会惹来漫长而无谓的争论。所以,最后大家都躲着他,他真正地成为了孤家寡人。可是,不管他怎样的大嘴巴,位置仍然安稳如初,因为他也是关系户,尽管不能更上一层楼,但保住目前的职位足矣。
苗胖子则是典型的老狐狸,没事就和别人开玩笑,但是偶尔露出的手腕和伎俩仍让人对其敬畏三分。加上天生凶神恶煞的长相,其受欢迎程度某种意义上还不如老高。老高只是让人避而远之,而苗胖子则让人心生警惕。
唐莉倒是个很简单的女孩,性格直爽,每天围绕着婚后老公以及父母的家庭琐事,大大咧咧,和我相处得倒也融洽。
至于王正,则属于典型的神秘人。每天话不多,也不主动和人交往,准时上下班,从不多逗留一分钟。我心说,好歹也要新兵上任表现一下吧,可是他没有,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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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芸芸众生
和我一起入职的研究生生存状态迥异。蒋娆很快融入了办公室的氛围,每天和机关人员过着一样轻松自在的生活,准时上下班。杜飞也顺利地接手了范磊走后留下的工作,虽然没有干得风生水起,但显然也颇受人力资源部陈部长的器重。
横向一比,我明显感觉业务不熟,尤其是对下面各个分子公司的业务情况不了解,面对他们的总结报告常常不知所云。而有了上次的调动风波后,我有了种切实的紧迫感。我知道机关的悠闲生活不是为我这种没有关系背景的人设的,渴望着能够尽快掌握业务知识,结合自己的理论,发挥出最佳的效果。可面对杨部长每天交代的文山书海式的水磨功夫,我又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就这样,我每天战战兢兢却又无处着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点惊弓之鸟,不然,为何别人过得都很轻松,唯独我每日惶惶不可终日呢?
这天晚上在单位吃饭,食堂的值班大姐和另一个厨师忙完工作后,坐在门口闲聊。值班大姐大概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皮肤很白,一双凤目风情万种,倒是个美人的胚子。厨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经的样子。我在食堂吃饭的时间长了,和他们都不生分。
这光头笑嘻嘻地对我说:“大个子,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我心说,这人说话未免太过唐突随意,工资可是别人的**。但不回答又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便敷衍说:“没多少钱,现在还实习呢,不知道转正后多少。”
值班大姐说:“现在白领也不吃香了,我那口子跑长途货运,一个月一万多块钱,虽然辛苦,可是挣钱养家不含糊。”
我附和着说:“是啊,现在知识不值钱,实干出真知嘛。”
光头笑着说:“志化总部机关办公室的人,挣得都不少,你慢慢熬吧。”话锋一转,嬉皮笑脸地对我说:“你看你多幸福,硕士毕业,年轻有为,个子高高,还是个坐机关的!”
值班大姐笑着说:“你别老逗他了。今天我们晚上值班,想吃什么夜宵啊?”
光头继续嬉皮笑脸地说:“我想吃你豆腐。”
我闻言脸色不禁一红,一看那大姐倒也面色自若,浑不在意,只是嘴里说:“你别把人家小孩子教坏了。”
光头笑着说:“不让做业务,还不让培训讲讲课吗?”
我好奇地问:“什么做业务和讲讲课?”
光头笑着说:“从前有一只公猫,长得玉树临风,老是惹得周围的母猫过来和他鬼混,荒废了抓耗子的本职工作。主人一怒之下将他阉了。结果第二年春天,公猫周围仍然母猫环绕。主人大奇,问他:‘不是把你阉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母猫围着你?’公猫笑着说:‘不让做业务还不让培训讲讲课吗?’”
我听了差点喷饭,值班大姐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回家后,我问母亲:“怎么男女同事之间当着别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开这种荤玩笑?”
母亲说:“你刚入社会,又在办公室工作,当然不晓得基层的情况。就是这样的。还有更难听的话呢,不必当真。”我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
杨部长想在经营工作上搞出点新意,适逢公司下属的房地产项目即将开盘,他在仔细考虑后,把重点放在了物业服务和盈利模式创新上。这天,杨部长带着我和苗胖子去物业公司了解情况,接待我们的是物业公司的总经理老徐。
老徐退伍军人出身,身板笔直,动作灵敏,五十几岁的人显得精神矍铄,与杨部长臃肿庞大、四平八稳的状态迥异。和老徐一起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五官扁平,担任物业主任,有着家庭妇女唠叨和繁琐的特质。我心说,这俩人搭伙工作才叫绝配呢,一个英武果断,一个拖沓婆妈,当真是相得益彰。
老徐也不说客套话,简单明了:“总部领导光顾,有什么指示?我们一定尽力配合。”态度不卑不亢,神态不亲不疏。
杨部长笑着说:“公司的新楼盘即将上市。一个房地产项目的竞争优势,除了建筑质量,后期的软性服务也是买房者考虑的重要因素。万科品牌为什么这么响?其优质的物业管理水平绝对是重要的因素之一。因此,公司决定研究如何改变目前物业公司的服务和盈利模式,争取在新楼盘上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