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男子默然看着他,不置可否。
红缨却是愣愣的盯着他,眼里流露出愈来愈浓郁的不可置信,“您……以往,他们都在私下里说,您虽然是我们整个妖族高高在上的妖,但是您却不爱自己的族类,他们说您喜欢人类的女子,所以您爱屋及乌,偏爱人类胜过自己的族人,您不仅教导我们不要残杀人类。您甚至容忍人类杀害我们的族人,我们都不信,白羽也不信!她最是敬您重您,任是听到谁说您半句不是,她都要出手教训,就算是蓝翎将军对您有所怨怼,她都要翻脸怒斥,她为何不听您的告诫,日日守在大裂口中猎杀人类真人?您以为她真为那区区几颗金丹吗?主上,我们几个由您带大的人,谁有曾缺少过什么?她那只是想证明给那些说您偏爱人类的家伙们看,您是我们妖族的主上!您爱的是自己的族人!”
“可是如今,那般敬重您的白羽死了,您却跟我说,她死了就死了,没有必要报仇……”说道此处,红缨激动的双目泛红,俨然已经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异类在场,对着他的主上就问道:“主上,您叫我们怎么想?您,您,还是我们妖族的主上吗?!”
“红缨,”红袍男子纹丝未动,好似根本没有将红缨的话听在耳里一般,“我待你们如何?”
红缨低了头,答道:“如同己出。”
“相比白羽如何?”
红缨想也没想,“毫不逊色。”
“我待族类,又如何?”
红缨想了想,“主上待所有族类都如同自己孩子一般,我从没有见主上重言训斥过任何族类。”
红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红缨。
过了会儿,红缨抬起头来,又说道:“可是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主上为了任何一个族类,惩罚过哪个人类!”
红袍男子看了看愣在一边的小夜,问:“人类与妖类。有何区别?”
红缨怔住,思索了许久,“在我眼里,人类都是低贱的,他们亦看不起我们妖族。”
红袍男子淡淡笑了笑,“在我眼里,人与妖,却是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世生万物罢了。”
这是一个类似佛主般的得道回答,但是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有种狂妄清高的味道,若不是如同佛主那般的凌驾于万物之上,怎么能说出这类平视万物的话来?莫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天下无敌?小夜听得侧目看了他好几眼,在看之下,却是发现这男人身上有种特别的说不出的从容淡定,就仿佛是历经无数沧桑目睹无数光阴荏苒而积淀起来的一种漠然,那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没见过的一种别样气质,虽然他说了句狂大的话,却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而一旁的红缨惊愕的抬起头,看了他主上许久许久,“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殿里忽而一时沉寂下来,小夜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边听别人妖族的八卦,还一副听的入迷的神态,而这两个妖类原本也没有去在意旁边有她这么一个人,忽然这么静下来,她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尴尬来。
“……您是说……您已经没再把我们当做族人了?……还是,我们这些人,您已经不看在眼中了?您不在意了?还是……”红缨顿住,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脸木讷的望着红袍男子:“难道您待我们都不是真心的?我们,我们在您眼中,都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
小夜侧眼看了红缨一眼,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傻气,他主上的意思其实只是说人类和妖类在他自己眼中都是同等的吧?
这孔雀男竟然能将他主上的意思曲解成这样?这思考模式是不是太有悖常理了?
不过这孔雀男原本就没什么常理,养个肥老鼠做宠物的孔雀能有什么常理?
红袍男子看着红缨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悲悯来。
红缨被他这样一看,愈发的忐忑惊慌,竟然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望着红袍男子,问了声:“主上,我们在您眼中,到底是什么?”
卷二 非常道 一一九,惊异
一一九,惊异
他这一问,他的主上没有惊讶。倒是小夜帮他惊讶了一把。
因为她从这话中听出了一种距离感,就好似一个低微渺小的人在面对心中崇敬的神明的那种距离。
这个毫无威慑力,灵力淡淡的男人,在红缨眼中竟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所以小夜惊讶,在上云这修真独尊的大陆,有什么是能让别人如此崇拜的?只有修为,只有力量,所以说,这位红袍男子的修为,必定是高深莫测的。
红缨现在是元婴期的修为,如果这位主上的修为仅仅是比元婴期高出一阶的洞虚期,红缨有必要这么崇敬他么?
直觉之中,小夜觉得这位主上的修为已经超越了洞虚期……可是据说,太阿掌门萧止一的修为也才洞虚中期,上云修为第一的毗阳们涅藏上师也才洞虚后期的修为……
小夜再一次情不自禁的多看了这位妖族主上两眼。
如果这个男人的修为真的在洞虚以上,那可就惨了,万一秦列他们真的来这里找她怎么办?岂不是很危险?
只希望他们不要来才好。
小夜敛着神态,默不作声的立在一边,看着这对怪异的‘父子’,妄想伺机寻个逃跑的机会。
大殿里又沉寂了许久。红袍男子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答了句:“你们是我一手带大,自然都是我的孩子。”
小夜听的抖了抖。
这场面于她来说太过诡异,只看外貌的话,这个红袍男子的年龄和红缨是不相上下的,而且两人都很是年轻俊逸,所以‘孩子孩子’的这类对话听着很是别扭。
不过也只是她一人觉得别扭罢了,两个男人丝毫不在意,还甚是乐在其中,只见红缨听得这话,又赶紧的质问他主上:“我不是问我,我是问整个妖族,整个妖族在您眼中算是什么?这些人跑到我们的领地来杀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您无动于衷也就罢了,您还要我不要仇视他们?您只要动一动指头他们就灰飞烟灭了,您却特意将其他几个放走!为什么?您要我们不仇视他们,可是他们杀我族类的时候,可有手软?!”
没待红袍男子答话,红缨就转头指着小夜,“您问她,她杀我们族人的时候有没有手软过?”
小夜正在为他那句‘特意将其他几个放走’而庆幸不已,现在被红缨这么一指,顿时吃了惊,侧看了红缨一眼又赶紧的去看那红袍男子,没有答话,她也无话可答。她杀那些妖兽的时候,确实没手软,只杀到手软。
她看了红袍男子半响,发现他丝毫不为之动容,才稍稍的定了心,同时,她也能够理解红缨为什么这么的愤怒了,因为不论他说什么,他的这位养父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做派,若是换做是她,只怕她要气的抓狂。
而这位红袍男子却只有用种不温不火的目光在小夜脸上扫了眼,什么也没说。
“主上!”红缨真是对他老子愤怒了,虽然他还跪着,言语已经不受控制的变成一种谴责:“请您回答我,您有没有把那些死去的人当做您的族人?您有没有把白羽当做您的孩子?”
红袍男子淡淡看着红缨许久,直到红缨意识到自己的不敬,露出一种既自责又不甘的神情来,他才说了句:“我自然视你们为族人。”
“那您为何不为他们报仇?”
说来说去,红缨就是恼怒他老子不为那只白孔雀精报仇。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夜觉得,如果她亲近的人被人杀害。她自然也是要手刃仇人才会舒畅的,这位主上倒是奇了,自己养大的孩子被人杀了,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动于衷,别说是红缨了,就连小夜也都不能理解。
“报了仇又有何用?”红袍男子说的很是云淡风轻,好似白羽死了,他便已经将那个人忘记了一般:“她杀了白羽,我杀了她,世上只是又少了几个人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红缨一时语塞,明明觉得为白羽报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却无法回答上他主上的问题。
“曾经我也像你这样,恩怨情仇,刻骨铭心。”红袍男子忽而感叹了一声,起身从塌上站了起来,“可是活的久了,恨为何,爱为何,已经不那么在意,不过,你还太年轻,不会明白。”
红缨果然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望着他看着,他淡看了红缨一眼,负起手,似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这样的年纪,也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我就算什么都告诉你。你也未必能体会。”
“罢,”轻轻说了个字,红袍男子已经举步往外走,“你自己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
“主上?”红缨转了身,对着红袍男子的背影急促的叫了声。
红袍男子停下来,回头瞧了他一眼,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再说什么,又径直的往外走去。
红缨连唤几声都没能将他唤住,于是红缨就负气的站了起来,恨恨的说道:“我就是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要为白羽报仇!”
他一转身,扬手就朝着一边的小夜击去。
小夜没想这红袍男子会这么的来去突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在微微发愣间看到旁边的红缨出手,下意识的就要闪身躲开,但是却又一眼看到他手中拿着她的储物袋,她忽然想起来那储物袋里有秦列的传音符,兴许可以联系到他们,于是她也没躲,而是侧身躲过红缨的这一击,而后就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储物袋。
红缨也没有使灵力,手中的储物袋被小夜一把抓住。她一边用力拉扯,一边怒骂:“鸟人,把东西还给我!”
红缨一恼怒,也不禁用灵力来压制她,两人拉拽火拼之间,用力过猛,那储物袋竟然哧啦一声生生的给这两人扯成两半了,里面的器物散落了一地。
“你!”小夜怒不可泄,她身上就这么一个储物袋,还是太阿掌门给她的‘见面礼’,没想就这么给这恋人报废了。而且当着他的面,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捡那传音符,于是怒上心头,指着红缨就要破口大骂。
然而刚一开口,却瞧见那个红袍男子又折了回来。
他撩开纱帐,看着地上的一堆物什看着,一直是很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微不可寻的惊讶。
小夜和红缨看见他这个样子,都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看他。
瞧见他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小夜奇怪的低头看着从自己储物袋里落出来的一干杂物,难道自己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这位妖族高高在上的主上?
不会呀,她这储物袋里有没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什啊,小夜一一看过,只有数十块灵石,一些用途各异的玉符,几瓶上品的凝气丹,几瓶疗伤的丹药,几瓶灵水和几匹布卷针线,一条项链,一只铜铃,还有两件从那狐狸精那里得来的五阶法宝……
他会在看什么呢?小夜又细细看了看那红袍的男子,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那串项链上,正是那条黑色的奇怪的项链!
他是在看这项链?小夜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抽动了一下,这么重要个东西,她竟然将它放在储物袋里给忘记了!如果一不小心遗失在哪儿,她可要郁闷至死。
于是她下意识的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弯下身去拾那项链,想赶紧的将它藏到八灺里去,却没想到,那个红袍男子动作比她要快上许多,几乎是在她蹲下身的一刹那,他就已经将那串项链拿在手中了,而且身法诡异的异常,既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带起丝毫空气异样,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一瞬间来到小夜身前,怎样无声无息的抢在小夜前面将项链拾起来的。
小夜很是吃惊。一是吃惊这人的修为,一是吃惊项链被夺。
她心中知道这项链十分的古怪,对她和秦列来说又十分的重要,所以出自本能的,她伸手就想从这个红袍男子手中将这项链夺回来。
“还我!”她一伸手,红袍男子却将手一扬,反问了一句:“你是从哪得到这个东西的?”
小夜怔了怔,脱口就答道:“这是我的东西!”
这原本也是秦列给她买的东西,说是自己的也不为过,只是,这样答过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认识这条项链!
她仰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这个红袍男子。
而红袍皱起眉,眼神往小夜身上一落,不知怎么的,小夜只觉得他目光扫来的一瞬间,她的心脉猛烈的抽出了一下,整个似乎处在一种天地崩裂的剧烈震荡之中,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瞬时就站立不住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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