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以后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回到府中,楚怀英怒气冲冲去了书房,关上门后将那尊心爱的麒麟祥云兽雕狠狠砸到了地上。
他坐到书案后面,右手握拳捶着书案低低道:“南宫越啊南宫越,你个黄口小儿,简直欺人太甚!当年若非有本将暗中相助,你焉能有今日?!如今你翅膀一硬,便翻脸不认人了!”
不多时,外院管事进门禀道:“老爷,司马太尉来访。”
楚怀英连忙起身道:“请他去正厅稍坐,我这就过去。”
外院管事轻声应是退下。楚怀英平复了一下情绪,向正厅走去。
司马雍见楚怀英进门,起身拱手笑道:“宗泽兄,雍未打招呼便到贵府拜访,着实唐突了,还请宗泽兄见谅啊。”
楚怀英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肃正兄能够光临鄙府,令鄙府蓬荜生辉啊,哈哈!”
寒暄片刻落坐上茶之后,司马雍抬手抚抚梳得光滑顺溜的发髻,感慨万千地说道:“哎呀,宗泽兄啊,今日之事实是兄弟对你不住。若非兄弟枉猜圣意,怎能会让宗泽兄受这样大的委屈。”
楚怀英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强笑一声道:“这如何能怪得了肃正兄。”
司马雍低声问道:“不知侄女儿可曾知晓此事?”
楚怀英阴沉着脸摇了摇头道:“她一个女儿家,呆在后院闺阁中,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不过绣绣花、描描红罢了。”
司马雍感慨道:“宗泽兄教子有方,有这样出色的儿女,真真要羡煞旁人啊。”他偷眼看看脸色铁青的楚怀英,摇头叹道:“不知道谁家儿郎有福,能得此佳偶。”
楚玉已经十九岁,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大户人家同龄的儿郎大多都已经成婚,楚玉若想嫁人,要么低嫁,要么做续弦。
依楚府地位,实在是太过委屈她了!
司马雍不提便罢,一提此事,楚怀英便立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砰”的一声一掌拍到案上,喘着粗气道:“如今我儿名声……”他眼圈一红,忙吸口气平息了一下心绪道:“还有谁肯接纳她?”
司马雍呵呵一笑道:“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宗泽兄有宗泽兄的困扰,雍亦有雍的难处。”
见楚怀英转头看着自己,司马雍笑道:“想必我家轩儿的事,宗泽兄一定听说过。他年少轻狂,仗着一身本事便欲闯荡江湖。本事没长多少,倒学回了一身的匪气,这都二十二了,还孤身一人。说什么若无兴致相投之人,宁愿孤独终身。唉,瞧瞧雍的头发,都被这个不孝子给折腾白了不少啊。”
楚怀英心中一动,刚欲开口再问,却将目光落到了面前的茶盏上,摇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提这些糟心事。”
司马雍看到楚怀英眼中的意动之色,心下暗暗一笑,亦随他心意不再提及此事,谈起了此行的目的,即陛下颁布的兵役制实施办法和条例补充。
而此时洛府中,亦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御史大夫费清玄被洛无涯客客气气地迎至首位。两人推让一番后,由洛无涯坐了首位,费清玄在下首第一位处坐了下来。
费清玄也不客套,开门见山说道:“在下此次,是专为陛下而来。”
洛无涯奇道:“哦,陛下有何事,需劳动费大人亲自屈尊驾临鄙舍?”
费清玄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后说道:“如今明妃母子尚未归案,朝堂中仍有他们的余党未曾清除。陛下年轻气盛,性格刚硬,不愿受制于人。只是在下担心此事会被有心人利用,给陛下制造不小的麻烦。”
洛无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费清玄的用意。
他也有些为难,虽然南宫越是他的徒弟不假,可是更多时候连他也驾驭不了那个倔强的孩子。
但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也只有他出面劝解南宫越最为合适了。
洛无涯咂咂舌,无可奈何地叹道:“也罢,草民便试试看,却是不敢打包票的。”
费清玄连连拱手道:“只要洛先生肯出面,无论成与不成,满朝文武大臣对先生都将感激不尽。”
“也好,事不宜迟,草民这便去罢。”洛无涯起身对着同样起身的费清玄道:“今日不多留大人,待他日大人得了闲,再请大人过府相叙。”
送走了费清玄,洛无涯换过衣衫,刚要出门便见南宫妍手里端着一只小巧的花盆蹦跳着走了过来。
南宫妍一见洛无涯,眼睛一亮忙迎上来甜甜唤道:“洛大叔!”
洛无涯温和笑道:“妍儿手里端得什么?”
“你看,‘还魂草’已经长这么高了。”南宫妍将手中的花盆举到洛无涯面前,发现他换了一身装束便问道:“洛大叔要出门?”
洛无涯点头道:“是啊,大叔要进宫,妍儿也许久没有回去了,不如一起回去?”
南宫妍眼神一黯,撅着嘴道:“大叔要赶妍儿走吗?”
洛无涯叹道:“妍儿是公主,你哥哥已经登基为帝,他会好好保护你的。”
南宫妍泫然欲泣道:“可是哥哥有嫂嫂,妍儿……”她咬咬嘴唇,低下头,伤心说道:“大叔是嫌弃妍儿,要赶妍儿离开吗?”
洛无涯笑道:“妍儿说什么呢。大叔一直把妍儿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怎会赶你?”见南宫妍眼泪已经开始滚下来,连忙说道:“你哥哥许久不见你,也会担心的。”
见南宫妍身上衣衫簇新,洛无涯头也不回往院外走,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宫。”
南宫妍趋前几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眼里满是伤心失落地看着洛无涯挺直宽厚的脊梁,看着他走出院门,站在马车前等着她。
等南宫妍一步步挪出院子,红着眼圈登上马车,洛无涯骑上马,护在马车旁边,轻叱一声向皇宫走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劝
长乐宫广阳殿中,午后静谧的时光里。
南宫越与小小相拥坐于御案前,南宫越歪着头,笑看着怀里的小小手里捏着毛笔,练自己教给她写的名字。
小小放下毛笔,看着宣纸上的字就像虫儿爬过的痕迹,甩了甩手腕叹道:“这毛笔软叭叭的,哪跟得上钢笔好用?”前世的她练得一手好钢笔字,现在居然用不上!
南宫越拾起笔,舔足了墨,又一次塞到小小手里说道:“多练就行了,明天我再教你写我的名字。学生不努力,老师会打屁股的。”
小小转头看看南宫越近在咫尺的脸,眼睛一转,指着他的鼻子下方说道:“别动,这里有灰。”等南宫越顿住之后,小小突然拿起毛笔,在他的鼻子下面画了浓浓的一道。
看着那乌黑油亮的“仁丹胡”,小小笑得东倒西歪,殿里满是她清脆欢快的笑声。
南宫越故意板起脸,钳制住她,拾起毛笔迅速在她脸上画了两道八字胡,又在她眉头处点了两下。看着自己的“杰作”,南宫越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小借着旁边的琉璃座屏一瞧,爬起来抱住南宫越的脖子就往他脸上蹭。南宫越不防备,被她扑倒在御座上,两人顿时滚成了一团,你蹭我我蹭你,渐渐得两人都成了大花脸。
殿内侍从都捂着嘴笑个不停,朴桐“啧啧”叹着心里暗道:“还是童娘娘得皇上心思,这多少日子没见皇上这么开心过了。”
就在这时,有太监进殿禀报道:“启奏陛下、娘娘,洛先生入宫觐见。”
两人闻声停下。
南宫越看着怀里的小小:云鬓散乱,满脸是墨,眼睛被笑出的泪水洗过,如星子般明亮澄澈,上唇乌黑,下唇晶亮润红,樱唇轻启,正微微喘息着。
小小见南宫越目光越来越炽热,忙推推他道:“还不快起来?你没听见吗,洛先生来了呢。”
南宫越颓然垂下头去,在小小耳边低低说道:“这么调皮,一会再好好收拾你。”说罢坐起身,与小小去后殿洗漱过了,重新拢了发,才命人宣了洛无涯。
洛无涯进入殿中,刚要行大礼便被南宫越快步上前扶住。他仔细看了看南宫越的脸:眉间舒展,眼睛里满是笑意,嘴角上翘,嗯,看起来心情极好。
南宫越呵呵笑道:“师父今日怎么得闲,竟想到来宫里转转?”
洛无涯轻咳一声道:“妍儿在府里呆久了,为师,嗯,草民想,既然现在你已经是皇帝,自然能护得她周全,今日特意把她送回来。”
南宫越狐疑地打量着洛无涯,太不正常了!除了上次自己带小小去洛府拜访,师父他什么时候这么中规中矩过?还草民?真是无事献殷勤,定然非奸即盗!
看着南宫越的目光,洛无涯顿时老脸通红,恼羞成怒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南宫越“啧”的一叹,笑道:“师父,您早这么正常不就好了?害得徒儿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您老人家闯了什么祸,需要徒儿来给您摆平来着。”
洛无涯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左右打量一番后问道:“那个,小小,她没在这儿?”
南宫越闻言,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道:“师父找小小有事?”
“呃,无事,无事。”洛无涯讪讪笑道:“她家里,怎么也没见有人来过?上次听她说,她的父亲,叫什么来着?”
南宫越探究地望着洛无涯,问道:“师父难道是专为小小而来?”
一问这话,洛无涯才想起自己此次进宫的主要原因,心里忙道声惭愧,摆摆手道:“不是,为师此来,是为玉儿的事。”
楚玉?南宫越眼神一冷,撇下洛无涯转身走到御座上坐了下来。
洛无涯连忙冲朴桐摆摆手,朴桐会意,带着殿内侍从退了下去。他自己搬起一张锦凳,放到御案旁,坐下后凑到南宫越身边轻声说道:“越儿,先帝遗昭已经人尽皆知,你不愿让玉儿入宫,难道要让她老死闺中不成?”
南宫越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无涯,咬牙切齿问道:“是谁?”
“啊?”洛无涯莫名其妙看着南宫越,很快反应过来问得是谁跟他泄露此事:“反正不是玉儿,也不是楚家人。越儿,楚家对于月国有多重要为师不管,但他对于你的皇位安稳至关重要,你明白吗?”
见南宫越不吱声,洛无涯又叹道:“你在朝堂之上为玉儿的事大发雷霆,你可知道,你这样做,让忠于你的大臣有多寒心?楚怀英他会做何感想?有没有人会借这个机会,趁机做乱?你不要忘了,安王和明妃母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月国能有多大?月国兵士衙役何其多,怎么可能连两个人都找不到?”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将两人藏了起来。
南宫越冷冷说道:“楚怀英,他心太大了!”
“心大,说明他有弱点,有弱点的人才好控制。”洛无涯道:“若他什么都不求,顺从你的心意让玉儿认作你的义妹,你就该坐不住了!一个毫无要求、毫无弱点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南宫越说道:“可我一直把玉儿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你让我如何……”他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洛无涯笑道:“若无小小的话,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南宫越一滞,不得不承认师父说得是对的。当初他刻意对楚玉关心备至、体贴呵护,又何尝不是抱了借楚家之势夺位的念头。
他相信,当初楚家将楚玉送到师门,也是抱了同样的念头。说到底,他们早就达成了一种共识。
现在,违约的其实是他!
南宫越有些颓废地顿住身形,轻声问道:“师父,可曾有过心爱的女子?”
洛无涯心中一痛,半晌方涩声道:“就因为师父曾经有过心爱的女子,才能体会到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与师父不同,师父不过一介草莽,行走江湖就是为了快意人生。而你却是一国之君,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肩负的是月国江山和百姓安宁。”
看着呆坐不语的南宫越,洛无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越儿,你现在,不能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吗?
南宫越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抹杀意:他不喜欢让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他会让那些隐于暗处的蜉蝣自己浮出水面,露出它们尖利的爪牙,然后,慢慢儿地收割,直至彻底清除!
南宫越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轻声说道:“师父教诲,徒儿记下了。”
看着南宫越如此乖巧听话的样子,洛无涯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又有人要倒霉了吗?
洛无涯抖落一身寒栗,借口府中还有要事要处理,不顾南宫越的挽留冲出了殿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