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暌暌之下,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李铁心怒吼一声,虎扑而前。
说也奇怪,刚才他并不十分费力地就踏进圈里,而此刻看似用尽全力,却反倒被格于圆圈之外!一连闯了两次,都未能进入,身形一跄,遂即坐倒在地。站在一旁的三堂长老俱不禁吃一惊,慌不迭地扑过来,“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探手将李铁心扶起,手触下只觉得对方躯体其寒如冰。
他打了个寒颤道:“掌门人你?……”
“云”堂堂主“摩云手”孔松与“采”堂堂主“醉八仙”段南溪,目睹及此,俱不禁怒由心起,各自怒吼一声,待向圈内攻进,却有一人身法远较他二人更快。
人影一闪,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已来到面前。
“摩云手”孔松一口剑方自撒出一半,已吃红衣人手上的竹杖点在了前心部位,前者只觉得身上一麻,掌中剑“呛嘟!”一声,已脱手落地。“醉八仙”段南溪原待扑上的身子,乍见此情景,不禁吓得怔了一下,顿时呆住!六名少年弟子耸动的身子,也都临时止住了!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冷冷地好笑着,露出他白森森的一口牙齿,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下,最后注定在李铁心身上。
“掌门人请了!”他冷冷他说道:“叫你的人最好不要蠢动,否则,我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的。”
“醉八仙”段南溪忍不住手握剑把,只是在李铁心严厉制止的目光之下,只得又松了开来。李铁心这时脸色更为难看,青中透黑,那是一种惨灰的颜色。
他努力地挺直了身子,道:“李某生平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你们主仆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对岳……阳门下这个毒手?”
红衣人冷冷地笑着,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齿。
“岳阳门?……”他哼了一声道:“岂止是岳阳门……只怕普大之下……哼哼……”
说到这里连哼了几声,就不再说下去。
李铁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么说尊驾台从莫非是针对……整个武林来的?”
红衣人斜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他,“吃吃”地干笑了两声,不像是笑,倒像是往嘴里面喝风抽气,说不出的一股子冷嗖嗖感觉,让人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有些畏惧!
“虽然不是针对整个武林,倒也差不了多少!”
垂下头他“吃吃”又笑了两声,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任何一件事的发生,当然都是有原因的……”
李铁心喘息着冷笑一声,道:“什么原因?李某人自接掌岳阳门,两年来,从来不曾结怨武林……”
他的话又为红衣人“吃吃”的笑声打断。
各人既惊又忿的目光,齐向红衣人脸上集中!
“掌门人,”红衣人极其冷漠地道:“你的时间观念有所偏差!”
李铁心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衣人“吃吃”笑了两声:“我们不算新账,只算老账!”
“算老……账?”
“不错!”红衣人一下子拉长了脸:“回去问问冼老头吧,告诉他说,四十年前他的老朋友,打发人来看他来了?”
“冼老头”不用说当然指的是“冼冰”,冼冰是岳阳门的前掌门人,如今年事已高,垂帘坐塔,已不复再问本门与武林中事!想不到四十年前的一件悠悠往事,竟然又把他卷入到漩涡之中!“宿仇”是所有仇恨中最可怕的一种,“四十年”该是何等漫长的一段岁月。如果积四十年的悠悠岁月而不能忘怀的仇恨,必将是刻骨铭心、魂牵梦系,永生也忘怀不了的深仇大怨,即所谓的“宿仇”了。
李铁心与在场各人听到这里,俱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一时作声不得。
良久,李铁心发出了一声叹息,苦笑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人……也就是那轿中的女子,并不是这一件事的主人了?”
红衣人翻着白眼,道:“你想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一点,我顶多只能告诉你,我家姑娘姓甘,人以‘十九妹’称呼,这‘甘十九妹’四个字,也就是我们姑娘的名号,你记住就是!”
说时眸子在李铁心脸上一转,白卡卡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悲戾表情:“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回去见着冼老头,告诉他说,我家姑娘体念他是武林前辈,不欲向他亲自出手,他如有自知之明,就该自己抹脖子一死,要不然,吃吃……”
才说到这里,只听得那乘小轿里传来了一声女子娇呼:“阮行,你过来一趟。”
红衣人正自“吃吃”笑着,乍然一惊,顿时面现肃容,应了声,“是!”
瘦躯转侧之间,快若旋风般已飘向轿前。
李铁心与一干同门虽然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是确知轿中女子对那个叫“阮行”的红衣人有所交待,只见红衣人不时躬身称是,遂即探出双手,自轿帘内接出一物:一口宝剑。
李铁心方自看出那口剑像是自己的玉龙剑,红衣人阮行身躯再转,去而复还,红影略闪,已来到了近前。
只见他冷笑一声道:“我家姑娘壁还你尊驾的宝剑,请小心接着。”
言罢双手把剑托向李铁心面前,李铁心冷冷一笑,伸手接过,待到接过手中,才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这口他最心爱的随身长剑,显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由本来的灿烂银光变成了通体乌金之色!使李铁心更惊异的,乃是剑身平面上的三个清晰的指印,每一个都约有半分深浅,深深嵌入剑身。李铁心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剑横眼前,仔细地再看了一眼,一点都没错,非但指印实在,就连指印上的指纹也昭然若揭!
这一惊,有如兜心一捶,李铁心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顿时作声不得。
他虽然不明白这口玉龙剑为什么忽然间会变了颜色,但是剑身上的指印,分明是轿中女子以极上内功指力留上去的。他分明记得刚才以此剑揭开轿帘的一刹间,即为轿中那绝色少女拿住了剑身。这时回想起来,那女子拿剑的手姿,正是三指在上一指在下。想到这里,他忙自将剑身翻转过来,果然不错,在剑身的另一面,清晰地留下另一枚拇指的指印。
武林中以指力称胜的名家,固然多不胜举,大不了练到穿墙洞石,已是骇人听闻,如以眼前轿内这个绝色少女论,竟然能在百炼精钢的剑身上留下指印,这等指力,如非李铁心亲自目睹,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身边的三堂长老以及六名少年弟子看到这里,也都禁不住赫然变色!
红衣人阮行冷森森地道:“拿回去给冼老头看,就说我家姑娘交待,孽是他造下来的,叫他自己看着办吧!天以后,我会来听回音的,到时候希望他不要叫我们费事。话说到这里为止,掌门人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他后退一步,把青竹竿插在雪地里,用力地拍了两下手,守在一旁的两名轿夫赶忙站起走过来。众目睽睽下,轿夫抬起了轿子,红衣人走在轿前,这乘彩轿就像来时一般,循着方才地旧路一径地去了。
目送着这乘轿影完全消失,玉龙剑脱手坠地。
“摩云手”孔松距离他身于最近,慌不迭忙把他搀起来,“混元掌”谢山与“醉八仙”段南溪惊吓得偎过来,只发现李铁心的一张脸,这时越加显得发黑!
“摩云手”孔松大吃一惊道:“掌门人,你觉得怎么样?”
李铁心此刻已在忍耐着一种侵体的酷寒,只见他全身抖动得那么厉害,牙关紧咬着,双目怒凸,分明在忍耐着强烈的内在痛苦!他生平要强惯了,更不愿在死前,示弱同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喃喃道:“暂时……无妨,我还忍得住!”
随在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少年,由地上拾起了那口玉龙剑还剑人鞘。不意,他手触剑身时即感觉到像是触了电般的一阵发麻,等到把这口剑插入敛鞘之后,已把持不住,膝下一虚,噗通!跪倒在雪地里。各人惊视之下,只见李铁心这名随身剑僮,眉剔目张,一张脸已变成黝黑颜色,忽然,大吼一声,脸朝下跌倒地上,顿时七孔溢血而死!
两名青衣弟子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搀扶。
李铁心叱止道:“慢着!”
二弟子顿时止步。
李铁心那双布满血丝。凸出的眸子在每一具尸体上转视一周后,脸上现出痛苦的一丝惨笑。
“你们暂时不要动……这些尸体上,都可能染有剧毒,我们回去……再说……”
在场各人聆听之下,益加惊心不已!
李铁心缓缓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所施展的是什么样的……毒,但是……毒性剧烈,却是我生平所仅见……且容我……且容我……”
喘息一阵之后,他才继续道:“……且容……请示坐塔恩师之后……再听发落!”
说罢,他指了一下地上的那口玉龙剑。
一名弟子趋前,正要拿起,想到了毒,中途忽然住手,却回过头来看向掌门人。
李铁心苦笑道:“剑己入鞘,无妨……事了!”
那弟子仍是十分小心地轻轻托起。
各人在身经目睹本门如此大变故后,一个个心惊肉跳,无比的惊惧压迫着,看上去都带着三分木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迟缓。
天黑,雪飞!
每个人咀嚼着死亡的阴影,更像断了魂似的落拓……
灯下,“一鸥子”冼冰正自展视着手上的那口玉龙剑。
他左掌轻压剑鞘,右手紧握剑柄,“虎口”与剑的白铜“吞口”紧挨着,就这样缓缓地抽剑出鞘。
虽说是上了八十的人了,看上去却并不十分显老!银发被一条宽约四指的青色缎带子轻轻扎着,缎带正中嵌有一块墨绿色的玉结。老人有着遗兴豪飞的一双长眉,含蓄着饱经世事与几许沧桑的一对深邃眸子,白面,无须,看上去是属于文静一型的读书人。一袭灰衣,轻裹着他修长的躯体,细白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每一枚晶莹的指甲上,都套着一截讲究的缕花竹丝指甲帽,整个的一个人,由头至脚,看上去的确称得上“不染纤尘”!
他,十分安详地跌坐在一个宽大的蒲团上,身侧左右,各立着一个古灯盏,灯芯饱润着松子油,燃放出来的光彩一片碧光。
岳阳门的掌门人“无双剑”李铁心就坐在他对面,其实不应该是“坐”,应该说是“倚”,甚至于“睡”,都比较恰当一些。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加有厚厚的褥垫,李铁心就像全身没有骨头似地半倚半躺在上面。他双腿平跷在一具矮几上,两膝的一双“犊鼻”穴上,各插着一根银质的钢针,针尾上炙着艾色,袅袅的几缕轻烟向上散发着,空气是那么的沉寂!
三堂长老,六名弟子,连同老人身边的一个黄衣少年,一共是十个人,坐的坐,站的站,却是没有一个出声音的,每个人的脸,都似罩了一层霜般的寒冷。这些人聚结在一起,把老人的这问丹房挤得满满的,每个人的脸固然冰封了,心上却更似压了一块铅般的沉重!
剑光在青白的灯光下面轻轻颤抖着,老人一只左手微微抬起来,不时地向外轻轻晃着,嘴里连连吹着气。由于内心的震惊,已使得他苍白的面颊上,沁出了一片密密的汗珠。
“毒!”他喃喃他说道:“好厉害的毒气!”
接着他把剑拿远了,一双银眉频频眨动着,吃惊而战栗的口气道:“来人是用‘含沙射影’的惊人内功,将剧毒贯注入剑身的。”
“含沙射影?”李铁心痴痴地道:“弟子不曾听说过这门功夫。”
“一鸥子”冼冰怠滞的目光看着他,凄苦地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就连为师也是风闻而已……这种功力一但练成,可以本身内力,在百步之内取人性命,伤人元气精魄于无形之间!”
在场各人,聆听至此,无不心惊胆战,作声不得!
冼冰继续打量着剑身,苦笑着道:“至于剑身指印,显示出此女更擅‘五指灯’的惊人指功!”
李铁心喃喃道:“五指……灯?”
冼冰点头道:“就我所知,当今武林,还不曾有人擅施这种指力……噢……”
他似乎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一时面色骤变!
“不会是……她……不会……”冼冰喃喃地自语着,那双眸子,猝然间失去了光采,盯向李铁心:“那个姓阮的红衣人,是怎么关照你的?”
李铁心这一刻脸色泛红,只是那种红看上去很不自然,像是红中带黑,而且,他的喘息,像是较诸先前更厉害了。老人微微一惊,提起手,为他把扎在左膝上的一根银针拔了下来!李铁心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了一层虚汗。
冼冰关心地道:“你觉得哪里不对了?”
李铁心是在以本门“血罩”功,抵抗着攻心的毒气,那双膝银针似乎对他帮助不大,只是他仍然倔强地忍耐着。
轻轻哼了一声,他咬着牙道:“还好……弟子还忍得住……那个红衣人让弟子转告你老,说他们是来向你索讨四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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