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他有气无力他说道:“我后悔没有听从你的劝告……不该小瞧了甘十九妹,我所以落得这般下场,全系自取,怪不得旁人……”
他仰起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已满着泪痕!
“晏拜兄,我希望我的求生……是对的……”尹剑平木讷地道:“我……简直没有办法能胜过她。”
晏春雷点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他喘息着,打量着这位新结拜的兄弟:“我对你只有钦佩,而没丝毫的责怪……你的心,我完全知道,一个人能吞下多大的容忍,才能有多大的造就……徒逞一时意气之勇是作不了大事的……就像我……我就是最显明的一面镜子!”
“晏兄这么说,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尹剑平极为敬重地看着他:“你的义行,我终生难忘,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但是我失败了……我已经完了……”
晏春雷紧紧地咬着牙,像是在忍受着一种侵体的酷寒,身上不止一次地打着冷战!
“你说得不错,”他注视着尹剑平道:“她是一个杰出的少女,武功之高,确非我所能及,只是我却想不透,她是怎么逃过我最后的那一式剑招的?我怀疑她是否受伤了?”
尹剑平一怔道:“拜兄是说哪一招?”
“大地沉眠!”晏春雷有气无力他说道:“她居然能躲过我这一招,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死也想不明白!”
尹剑平道:“拜兄莫非怀疑,她已经受伤了?”
“我确实这么想……可是事实上她却又没……有……”
“且慢!”尹剑平说着伸手掏出了千里火,“呼”一声亮着了。
火光照处,依稀可见四周围的景象。他单手持火,小心地在四下里看着,忽然他发现了什么,走前几步,来到了一方巨石前,俯下身子。火光照处,清楚地看见了一片血渍。
晏春雷坐在原处,道:“你发现了……什么?”
尹剑平回身道:“拜兄刚才与甘十九妹交手时,可曾来过这里?”
晏春雷摇头道:“没有……我不曾离开这块坡地……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尹剑平呆了一下,冷冷地道:“这么说拜兄你没有料错,她果然受伤了,这些血,就是她留下来的。”
晏春雷身子震了一下,作势要站起来,才站了一半,又坐了下来。尹剑平忙过去搀扶着他,晏春雷移步走过来,尹剑平举火照着那一片血渍,让他清楚过目。
晏春雷细看了一下,点点头,叹道:“不错,她是受伤了,由这滩血渍看来,她伤势还不轻,大概是右肋下方……但却不至于致命!”
尹剑平怅恨无极地重重跺了一下脚道:“唉!她竟然骗过了我……我原本可以取她的性命的。”
晏春雷轻咳了一声,咬牙道:“好个聪明透剔的姑娘……她虽然身中剑伤,却竟能忍住不发,从容对答,连我都丝毫不曾看出,只这一点,就远非常人所能及……”
微微一顿,他又轻咳了一声,叹息着道:“以她武功、智慧……未来江湖势将受害不浅……。只可惜我……我已经无力挽回,只有全靠……兄弟你了!”
尹剑平一阵心酸,落下泪来。
他强自忍着心里的刻骨痛楚,打量着晏春雷道:“拜兄,你的伤势不轻,不宜多说,来,我背你到观里去治伤要紧!”
晏春雷苦笑道:“只怕这个伤,已经治不好了!”
尹剑平登时一呆,遂即不再多说,当下匆匆背起他来,施展快速身法,一路来到了双鹤堂前。
进门之后,点着了灯。尹剑平把晏春雷放置在丹房内的石榻上,灯光下,晏春雷面如金纸,双眉紧皱着,却在两眉之间有一道乌黑色的聚痕,深深拉下来,深垂鼻梁。尹剑平审视一刻,顿时心里大惊。
原来一个练内家功夫的人,最重要的乃在于真气聚结,气结则百病不侵,即有伤病亦不足大害,反之,一旦真气涣散,即使华伦再世,亦难有回生之望!
现在,聚结在晏春雷鼻梁间的这道黑气,正是内阳走失,真气涣散的现象。尹剑平一经察觉,焉得不惊!只是,他却不便现诸表情,心里虽是惊骇,却要作出一副从容姿态。
晏春雷平躺之后,脸上作出一副苦笑道:“我恐怕不行了,兄弟,你看可是?”
尹剑平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
晏春雷道:“你用不着骗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只觉得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抖,面颊上顿时溢出了一层汗珠。更明显地证明了真气的走失!尹剑平紧紧地咬着牙,热泪点点迸落。
晏春雷喘息了几声道:“兄弟,用不着这个样,咱们哥儿们这叫做没有缘分……唉……我想坐起来。”
尹剑平扶他坐好。
“老……上人呢?”
“他……他老人家死了!”
晏春雷并不觉得意外,脸上带出了一片苦笑。
“他的尸体呢?”
“在大殿里。”
铁打的汉子,也挺受不了这等惨厉的一连串打击,尹剑平说时已哽咽着不能出声。
“唉!”晏春雷凄然笑着:“你我都太傻了……为了这么一个行将就木、自暴自弃的老人……犯得着吗?”
“拜兄!”尹剑平强忍着心里的悲忿道:“犯得着!这就是正与邪的誓不两立……我今后只要有一口气在,势要与水红芍师徒周旋到底!”
“难,大难了!”
晏春雷发出了几声咳嗽,吐出的痰里,染有浓浓的血。
“兄弟!”他喘着说:“以我刚才与那个甘明珠动手的情形判断,我发觉她的武功不但高过于我,而且高出甚多,她那一招‘剑星寒’的剑招,实在太妙了……堪称得上天下绝招。”
想到了甘十九妹施展那一招时的情形,晏春雷脸上似乎犹有余悸,却又难掩住他内心的钦慕之情!
“你可知道吧……”
他身子坐直了一些,把腰弯过来,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尹剑平把身子靠过了一些。
“她并非如外传的那般狠毒……事实上,事实……上我却发觉出,她是一个居心很仁厚的姑……娘……”
“这……”
尹剑平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仁厚?”他惊异他说道:“这话怎么说?她对拜兄你下此毒手,你居然还说她居心仁厚?”
晏春雷冷涩地道:“我说话……一向公正……兄弟,当时我与她……交手时,你可曾亲眼……目睹?”
尹剑平点头道:“我看见了。”
“那就对了……”晏春雷苦涩地笑道:“……那你应该看出了,她对我心存厚道,……手下留情!”
“这……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你应该看出……来,”晏春雷道:“事实上她是在让过我一连三招之后,才向我还手的……可是?”
尹剑平想了想,事实确是如此,他点了一下头:“这个,不错。”
晏春雷苦笑道:“她绝非自恃武功,轻视我晏家剑法,事实上,若非我下手太毒,剑伤了她,对她生命已经构成威胁时,她也不至于对我施出杀手,换句话说,她是被迫才出手的。”
尹剑平怔了一下,一时无言置答。
可是,他绝非心悦诚服,事实上他对于甘十九妹这个姑娘的仇恨,似已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
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这番话实在足以惊人!
晏春雷叹息了一声,道:“你难道还不相信吗?……如果她真有意置我于死,大可以一上来就施展那一招‘剑星寒’,她也就不会自己受伤了!”
尹剑平冷冷一笑道:“可是她却杀害了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老人。”
晏春雷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尚有待证实……我不相信是她下的手……很可能是她那个红衣跟班儿下的毒手……所以……兄弟!”
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尹剑平,他的嗓音变得很嘶哑。
“你不妨多了解一下……她……如果能化敌为友,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尹剑平冷冷一笑,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想再谈,也不拟与他有所争辩。
晏春雷喘得很厉害,他紧紧抓住尹剑平的手并没有松开,像是有重要的话要关照他。尹剑平把身子再靠近了一些。
晏春雷目光直直地瞪着他,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你,请你务必……为我做到。”
尹剑平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伤感地道:“晏拜兄,你说吧,只要我能力所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晏春雷苦涩地笑着:“你一定办得到的,兄弟,我想喝一杯水。”
尹剑平顿了一下,点头答应,遂即倒了一杯水慢慢喂他喝下去。
晏春雷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才苦笑着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还没有告诉你……”
尹剑平把杯子放好,在他身前坐下来。
他久经大故,类似眼前的这种“死别”,已经经历得太多了,一颗心几乎为之麻木,到了这般情景,已无所谓伤不伤心,他真怀疑自己是“白虎星”投胎的,反正自己所接触的每一个人,最后都难逃死路一条,下意识里对自己更觉得到一种憎恨,对死者也就有一份不可言宣的内疚!
灯光凄惨地摇曳着,照着晏春雷那张垂死的脸,看上去别具一种阴森的气氛!
“尹剑平兄弟……”晏春雷缓缓他说道:“我这一趟出来,除了救老上人脱险以外,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拜兄、你放心说吧!”尹剑平木讷地道:“拜兄,你有什么未完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做到。”
他心情至为沉痛,也至为沉重!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所肩负的使命,实在太沉重了,每一件使命,每一件托付,都刻骨铭心必须完成,他真担心自己是否能有足够的魄力去完成这些艰巨的任务、使命。只是尽管如此,他却无法推卸这其中的任何一件。
晏春雷心怀感激地点着头。
“谢谢你……”他呐呐地道:“那我就实在告诉你吧,这一次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迎接……迎接……”
“迎接什么?”
晏春雷窘迫地苦笑了一下:“是为了迎接我妻子,尉迟兰心!”
说到这里,禁不住发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声。
尹剑平陡然一惊,登时木然!
良久,他才转过念头来,呐呐道:“原来拜兄你已经成过婚了?”
“我还……没有。”晏春雷频频地摇着头:“我只是来迎亲……你相不相信,甚至于我和这位尉迟兰心姑娘,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尉迟姑娘?”
晏春雷脸上绽出了一片笑靥。旦然他伤重垂危,但就此一刻来说,他的心情却是愉快的。
“尉迟兰心,”晏春雷重复着这个名字:“我虽然未曾见过她……可是我父亲却见过,知悉她是一个很美的姑娘……我们之间的婚期就定在今年开春……也就是下月十五日,已经快到了。”
尹剑平微微点头,再也无法忍住盈眶的泪水,点点热泪,滑腮而下!
晏春雷怅恫地叹息着:“这时候,他们家该是一团喜气,等待着我这个未来的女婿去上门迎亲……我却是如此的不幸……”
他重重地叹息着,形相至为沮丧!那只独手摸索着探入前胸,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递过来。
“兄弟,你打开来。”
尹剑平双手接过来,把系着的丝绳解开,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块碧光闪烁的半月形翡翠块。
晏春雷频频点着头,凄然道:“这块翠玉,原是满月形的一块翡翠,当年我父亲与尉迟伯父为我们定婚时将之中分为二,各持一半,以为凭信,还有这枚白玉戒指……”
他扬起那只右手,现出戴在无名指上那只戒指,晶莹洁白,式样古雅,甚是名贵。
“这只戒指……”他断断续续地道:“是她父亲赠送与我的聘物……你为我摘下来。”
尹剑平呆了一下,道:“拜兄,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两样东西退回去?”
“不错……”晏春雷微弱地道:“这就是我要重托你的事情……我不能害了尉迟姑娘……出身武术世家,必然是一个贞烈的姑娘,只是,守这种节,是愚蠢而不必要的……你一定要说服她,劝她改嫁……这是我的一个最后心意,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我的话带给她……至于我的身后事……也就托尉迟伯父了……我以为……暂时不必移动……”他频频喘息着:“……就停在大殿里,一切,留侍我父亲来后处理。”
尹剑平忍不住泪如雨下,一面点头答应。
他此刻固然肝肠寸断,却不愿以悲伤的情绪干扰了晏春雷的思潮,因为此刻,晏春雷所交待的每一句话,都必然极关重要,略有不尽,必得遗恨而终,使他死不瞑目。
晏春雷睁大了眸子,身子抖动得那么的剧烈!
“她家住在离此不远的凤阳府,在凤阳城北,你应该可以打听出来的……”
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待,只是声音已甚为微小,尹剑平把耳朵贴近了。
只听见晏春雷气若游丝地道:“最重要的……你要嘱咐那位尉迟姑娘,叫她不要为我去复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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