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应声退了出去。
有时候不得不说,老话讲:乱拳打死老师傅,此言半点不假。
白天里,珑玥这个未曾统过兵,打过仗的小女子,凭着读过几本兵书,再有点子鬼机灵,将铭金大军搅和了个鸡飞狗跳。
夜里,将要三更之时,裴大正带了几人拿了许多炮竹,打算再去夜袭,搅和上一番。
谁成想,忽有巡城兵丁来报,铭金军来夜袭了!
裴大听闻顿时一怔。
随后又暗自一叹,这便是女人的战争罢,想想自家王妃用兵的不按常理,再瞅瞅也不讲甚章法的铭金国公主卓雅,忽觉,这战打得也太玩笑了!
集结所有兵士,裴大站于城头之上,只见铭金军竟然火把通明的就来夜袭了!一时之间让他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苦笑一声,裴大指挥了兵士准备迎战。想了想白天之时自家王妃泼凉水、放鞭炮的怪招,忙派了一小队兵丁前去挨家挨户的敲门采买。
然而,裴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备的这些毫无用处,铭金兵士未近城下,只以强弩往城中射火箭。
冰泥筑的城墙怎么经得起火烧?裴大无奈,将兵士分了两队,一队守城,以防铭金兵突袭,一队兵士灭火。
好在城墙之上可燃之物甚少。
不知铭金兵士是否发觉了城墙的蹊跷,他们渐渐的开始砍了树枝、拔了杂草堆在城墙之下,燃起火来。
架云梯、烧城墙,铭金兵士如打了鸡血一般,似乎越战越勇,而裴大这边,本就兵士人数上比之铭金差了一倍,白日一战又有伤亡,如今越显出难以招架起来。
“去将战事如实禀告王妃知晓!”裴大吩咐受了轻伤的兵丁。
如今战事,怕是不妙。王爷那里也不知是何情形,如今哪怕拼死一战也要保着王妃全身而退。裴大心中合计,但愿援兵快些来到。算时间的话,如无意外,天明之时怕是能到。只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天明。
因心中有事,珑玥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屋外一有动静,她便坐起身来,轻声问道:“可是有王爷消息了?”
浣玉急忙进来,满面忧心回道:“不是王爷,是铭金兵士夜袭,想以火烧城墙。裴大怕战事不妙,请王妃早作打算。”
“难怪我好似一直觉得耳边有糟乱之声,原来……”珑玥掀了身上锦被,道:“给我更衣,去城上看看。”
“主子……”浣玉几人欲劝,却见珑玥摆手道:“莫要多言,我的脾性你们应是知晓。”
几人不再多言,却暗自取了剪刀揣于怀中,又寻了趁手的棍子拿着,陪着珑玥登上了城墙。
“王妃!”
混乱中,裴大见一裹着雪白大毛斗篷的身影出现于城楼之上,心中升起无奈。
“去传我话,铭金来犯,战事紧急,召全城百姓共同抗敌,不论老少,凡参战者皆赏银百两!”珑玥早已打定了主意死守。
纹银百两是何概念?
将近大昭国四品官半年的薪俸银子。
只是此时,裴大无暇感叹自家王妃的财大气粗,使了兵士下去传话。
而珑玥为了鼓舞士气,让淘珠几人打了火把,将自己身边照得通明,站于城楼之上亲自督战。不论敌兵还是自己的兵士皆看得清清楚楚。不时有暗箭向她射来,只将裴大看得心惊胆战,却也明白自家王妃的用意,心中不禁钦佩起来,这般胆识绝不输给自家王爷。
不知何,两个铭金士兵摸上了珑玥所在城头。
“王妃小心!”离得过远,裴大只恨自己未有肋生双翅。
然而,裴大还未及懊恼,一个兵丁只一眨眼的工夫,便被淘珠丢下出了城墙。而另一个也没得了好,许是太过轻敌,没将五个年轻姑娘放在眼里,让珑玥一马鞭抽在脸上,而后就是一通乱棍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最后让淘珠将他绑了,吊于城楼之上。
战事越来越乱,已有城墙因火烧而坍塌。
就在珑玥这方呈溃败之势时,却见铭金军后方大乱起来。
“是援兵!”淘珠眼睛闪亮,笑着大喊。
乌泱泱大队人马于铭金后方将其包抄,人马中,竖着一杆大旗,上绣一个大字“徐”!
珑玥轻笑,长出一口气,她方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若城破,她必殉国,也不会当俘虏。只是可惜了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儿,还有裴元修,若自己去了,他会难过罢!恍惚间,就想起那个噩梦来。
自己一身红衣自高墙跌落,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九儿”,那一双悲痛欲绝的眼眸,模糊的相貌,熟悉的感觉……
是……裴元修?
这念头自珑玥脑中一闪而过……
“九儿!九儿!”城下传来熟的大喊声。
是一身狼狈的裴元修。
“开城门……快开城门!”珑玥一见到裴元修脑子一下子便混乱起来,再也无了方才的冷静。
“王妃,铭金兵士还未肃清,城门不可开!”裴大不知何时来到珑玥身边阻止。
“可是……”珑玥俯身扶着城墙向下看,裴元修正回身,长枪将一铭金将军挑于马下,提马缰,抬马蹄踏于那人身上。
而后又加入混战之中。
珑玥在见在裴元修之时安稳下来的心,一时又随着他钻入乱军之中提了起来。
裴大见了自家王爷,就如有了主心骨。又有了援兵,更是放下心来,只守在珑玥身边以防万一。
“王妃,王爷与援兵到了,您先回行馆歇息罢!”话落,对着浣玉四个大丫鬟使眼色,让她们想法子送王妃回去。
“我等王爷!”珑玥头也不抬,只一双水眸锁于乱军之中的裴元修身上。
“这……”裴大已可想到,待这场仗打完,自己必是会被王爷收拾了,可还是尽职劝道:“那还请王妃往城楼中落座,城墙之上太过危险。”
方才要王妃亲自督战以鼓舞士气,如今有王爷冲锋陷阵,就不必王妃以身涉险了。
怎奈珑玥就死死守在城头上,任你如何游说也不搭理。
直到铭金完败,裴元修满身血污的立在珑玥面前,轻声道:“九儿,我回来了!”
“王爷……”珑玥瞅见他,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而后几步上前,抓了裴元修的衣袖绕着他转了两圈,口中叨念:“可有伤着?”
“没有,半点伤也没有,这血皆是蛮夷的!”裴元修想伸手将珑玥搂于怀中,可见自己一身血污,这若是抱了只怕那件白狐狸毛的斗篷就完蛋了,且,她如今有孕在身,应是最受不得血腥气的。
于是,只犹豫着,以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
天晓得,方才杀至城下时,珑玥站于城墙之上的样子,让裴元修仿佛回到前世,只怕一错眼珠,她便要自那城墙之上跃身下来。
那是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没事了,再也没事了,我回来……”裴元修抚着珑玥的发顶,反复叨念着。
“王爷……裴元修……”出乎意料的,珑玥在看过他未曾受伤,一头便扎进他的怀中,乱没形象的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裴元修半抱起珑玥,口中只反复叨念这三个字。
而后,示意裴小帮着裴大打扫战场,便抱了珑玥回行馆去。
许是因为裴元修回来,珑玥有了主心骨,虽然他满身血腥之气,可珑玥还是于他身上嗅到一股子安心的味道。
就这般担心了一天两宿的珑玥懒在裴元修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而一双小手却死死的抓了他的衣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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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事平又见噩梦,感情渐深珑玥黏人
裴元修一路抱着熟睡的珑玥回到行馆之中,轻轻将她放于床榻之上,欲要起身往净房中梳洗一番。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珑玥紧紧抓在小手之中。
宠溺一笑,裴元修轻轻将袍袖抽出,只,袖子刚刚离手,珑玥就睁开眼来,迷糊之中四下寻找,口中叨念:“裴元修,裴元修……”
“在这,我在这。”裴元修应道。
“嗯……”珑玥抓住裴元修递上前的大掌,方又闭上眼去,小脸儿在他的手背上蹭了几蹭,再次安心的睡着。
那本应该粉嫩的精致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与污迹,想来是于城墙上之时蹭到的。
裴元修心疼。
让淘珠搬了把软椅来放在床榻边,自己坐于其上,任珑玥紧紧攥着他的手。
“王爷,热水烧好了,您去洗漱一番罢!”洗碧挑起厚棉门帘进来回道。
“打盆温水来。”裴元修的星目锁在珑玥的小脸儿上,吩咐。
浣玉应声端了温水进来,裴元修命她将棉帕子浸了水,绞干,接过来,小心的为珑玥擦去泪痕与污迹。而后靠于软椅上闭目假寐。
熟睡中的珑玥又被一阵烟雾带到了梦中的那个自己跌落城楼之时。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你活得太幸福、太耀眼,让我明知违背伦常也想要得到,和我走罢!让我也效仿一回汉武帝金屋藏娇!”
“李建昌,你觉得可能吗?成为你的禁脔,成为你要挟我父兄的砝码?”梦中的珑玥语气淡然。
李建昌?飘荡于半空的珑玥皱眉,这名字好生耳熟。那挟持着另一个自己的不正是承郡王留于京中的质子?印相中他已失踪许久了……
在珑玥还在思索中,就见另一个自己猛的迎向架于颈项上的锋利长剑,鲜红的血一下子便喷涌而出,将大红的公主朝服浸染的愈加鲜艳。
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李建昌,纤细的身影自高高的城墙之上跌落,似一朵翩然飘落的木棉花,缂丝金线的艳红锦衣于阳光中格外耀眼。失了血色的小脸儿依旧明媚无比,唇角挂着一抹解脱的淡笑。
“不!九儿……”撕心裂肺的喊声自城墙下传来……
这一次,珑玥终于看清楚了那双眸子的主人——是裴元修,真的是裴元修!满眼哀伤与绝望的裴元修!
满身满脸的血污,却掩盖不住他面上的恐惧,星目望着坠落的身影尽是绝望。
弃马,踉踉跄跄的奔向那道了无生息的娇小身影。
“家……送我回……家……”这是珑玥听到另一个自己残留着最后一口气,说得唯一一句话,而后,那双翦水凤眸留恋的望着远方,渐渐空洞起来……
珑玥晓得,这个“家”是远在京城的皇宫!爱自己的父母兄长,还有给了自己童年快乐时光的巍峨皇城,是难以割舍的。
眼泪就这般潸然落,心痛无比……
“不……”
耳边回荡起裴元修的嘶吼,与城墙之上李建昌的狞笑……
看着迷失了心智的裴元修,如孤狼一般的狂啸,眼泪自他的通红的星眸之中流下,与刚毅面庞上的血污混于一处,好似流下的是血泪。
“裴元修……裴元修……”
珑玥心疼的呼喊他,伸出去想要拥抱裴元修的双手,穿过他的身体……
“九儿?九儿?”
是裴元修的声音,熟悉而焦急,却不是眼前这一个。珑玥侧首,左右寻找,偏寻不见时猛一睁眼,一张俊逸刚冷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九儿,九儿可是被梦魇着了?”
“裴元修……”珑玥扑到他怀里抽噎起来,那梦境太过真实,让她的心阵阵抽疼。
“无事,无事,不过一个梦,醒来便好,醒来便好!”裴元修搂了珑玥,轻拍她的背,缓声安慰。
“无事,你无事,我也无事,我们都在,都在……”珑玥扎在他的怀中不停的叨念。
裴元修以为她是吓着了,再如何有主意,有胆识,也终是一个及笄不满一年的小姑娘罢了,两军对垒,残肢断臂,尸身成堆,血流成河,纵是一个大男人,初次见到也难免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他娇生惯养的九儿。起初她能指挥若定,这事后一松乏,只怕此时是后怕了。
于是,只顺着她的话叨念,“无事,我在,九儿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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