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银丝碳，焚着凝神的香。胤祥一直都担心章佳氏的身体，原本活泼的少年近两年竟然是越来越少见笑容了，于是他也被带上出门散散心。
“我说，十四弟这次又要破费了。”
毕竟是顺治年间留下的庄子，很多地方都要修缮。哪怕这庄子地处极好，产出也不错。但是这一年一年维持修缮的银子也少不得了。如今胤禵还是尚未成婚的皇子阿哥，身上又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一个。
身边的钱财无非就是按例来得份儿，再加上平时上边长辈给的赏赐之类的。不像他的哥哥们，已经入朝做事的，还有底下的人每年过节过年的孝敬等……
沈惜看着这个庄子简直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
先不说康熙原本打算拿来引诱他的两处温泉眼，这粮食、水果再加上靠庄子北边儿的两座山上，山里有些什么倒是还未探明——靠山吃山，这个庄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但是让沈惜烦恼的是，如今这庄子成了他的，每年基本维持的银子就得从他名下的帐上走了。可是谁都知道十四阿哥受宠，却没人知道，十四阿哥能拿得出来的明晃晃的银子却没有多少……
沈惜看着胤禛，特别想问问他，皇父和太后赐下来的那些东西价值连城自是不必说的，问题是——能玩能看，不能随便送人，更加不能卖！
所以问题来了——哥，能借钱么？
胤禛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侧身低下头，看着小十四仰起头露出略微可怜的一张小脸。
心里有些乐了：“无碍，四哥先给你垫着。”
嘴上说着钱先垫着，但是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情绪——说实话，哪怕曾经是一世帝王。但是如今他仍为人子，仍然是胤禵的哥哥。
他的皇父自有决断，非到手不能写，身不能动的地步，不甘示弱。也不会想到能继承大统最适合的人选只有他爱新觉罗胤禛。
他的额娘乌雅氏——上一世与他关系甚为冷淡，却也照顾着胤禵平安喜乐一生，若无康熙晚年的九子夺嫡。堂堂皇十四子娇妻美妾，儿女成堂，王爵在身，一世何忧？
他的嫡亲弟弟——上一世能力非凡，这一世还未长成，在皇父心中的地位与加持的宠爱相比前世，有增无减。
谁都活得好好的，哪怕胤禛是重生一世，但是与他最亲的人，貌似都不需要他有所动作来改变什么。
自己何尝又不是在做改变？
小十四能主动向自己寻求帮助——这应该也算不小的进步了吧？
当天下午胤祥就回宫去了，但是胤禛和沈惜留了下来。
说好的一天假期呢，不玩完了，怎么说都不舒服。沈惜赖在庄子里不想走，胤禛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庄子里。等宫门落钥，两个人想走也走不了。
“我看到后面种了些蔬菜，长得也喜人，难得这个天气。咱们今晚就凑活着吃吧！”沈惜两眼都是亮晶晶的，他不止看上了那些堪比冬季大鹏的菜地，还有北边山里的野味——果然，主子一说要在庄子里歇下，立马就有底下人进山打猎了。
傍晚时分，加餐菜也上了：打回来的两只野兔并上几只野鸡，都送去厨房做了菜。
胤禛守着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玩一玩的小孩儿：“马上就要用晚膳了，你别乱跑了。”
沈惜乱动的小身子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一会用完饭，去泡个温泉暖和暖和？”
果然，怀里的人抬起小脑袋，一张灿烂精致的小脸与自己的脸更加近了，仿佛一低头就能触到柔白的肌肤。
“四哥不许骗我，待会我要和你一起去泡温泉！”
这可是先答应了康熙，却有带着胤禛头一回去享受了热汤子。
沈惜就坐在胤禛的腿上，顺势调转了面向，正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又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上回你还说要带我去街上玩儿，结果呢，自己跑了。还是五哥好，给我带了小玩意儿。”
胤祺养在太后处，与沈惜关系也还不错。上回出宫，听了胤禵这么一提，也就放在心上，一路给他找东西去了。等人回宫了，小孩儿果然高兴。
胤禛却是心里有了点儿小疙瘩，如今人坐在自己怀里，居然想着别的哥哥比自己更加好，伸手就在小孩儿屁股上招呼了两下。
顺带回想了一下手感，居然还不错，“照你这么说，你四哥我就对你不好了？”说着，一只手顺着小孩儿笔直的背脊向上，摸到了柔滑纤细的脖子上。
沈惜一时间甚至没有注意自己一个活了快四十年的大老爷们儿，现在干的事情，说的话是有多幼稚：“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五哥就记住了，当然对我好咯。”
胤禛佯装生气，抱住胤禵屁股的手又轻轻拍了一下：“你这么多哥哥，只有我一个是与你最亲密的，小十四却也如同别的兄长一般叫我？”
然后，他的小十四果然表情有变，小屁股在他的腿上挪了挪。整个人往他怀里缩着，两个人胸膛贴地更加近。胤禵的两条小细腿儿就这么搭在胤禛大腿两侧，眼看着要整个人要向下滑，胤禛自己还没有动手将人抱拢一些。小孩儿自己就滋溜滋溜地自己爬上来，两个人比之前贴得更近了。
上一世活到二十出头的沈惜现在完全没有羞耻感——反正还小，怎么闹胤禛也不会说。
罢了，还颇为得意的扭动着身子蹭了一下。
胤禛颇为好笑地搂住了又开始撒娇的弟弟，一脸纵容。
“那你是哥哥啊，自然不一样啊，十三哥也不一样啊。”沈惜理所当然，这两个哥哥是他这一世除了乌雅氏最亲的人，康熙虽然与他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却是超乎血缘的特殊存在。
尽量忽视自己下半身的感觉，胤禛与自家小十四对视：“那你说说，你叫四哥和十三哥又有何不同？”
沈惜搞不清状况了，他叫哪个哥哥不是叫啊，只不过只有胤禛一人是他的嫡亲哥哥罢了。
直到两个人用完晚饭，他还是没能回答胤禛这个问题。
庄子里，房屋是有许多地方要修缮的，但是温泉处的屋子却是收拾的精致清白。
显然，两朝之间，这处并未荒废。
温泉养起来，却是费力，但凭着这些个好处，也是值得的。
挥退了伺候的下人，胤禛亲自给胤禵剥了衣服，将人带到池子里。嘱咐那个小大人一般高的小十四先靠在岸边不要乱动后，自己褪去衣服，也下了水。
“一股子硫磺味儿。”半晌，沈惜才开口说话。
胤禛取过干净的帕子盖在他的脑门上，“要是觉得头有些昏了，就赶紧告诉哥哥。”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从四哥到哥哥的称谓变化。
“四哥你的辫子怎么长得这么长的啊？”
胤禛忍住没从胤禵手上把自己的辫子给抢回来，而是想了想才回答了这么问题：“多喝点牛乳。”
沈惜不乐意了，典型的哄小孩子啊：“那不是长高才喝的吗？”再说了，他又不挑食。
四阿哥被噎了一口，又是小半会儿不说话。
沈惜觉得除了流水的声音，周围都静极了，半晌，他站了起来，原本靠在半边的身子露出水面。莹白的肌肤在微茫的夜色里，格外醒目，加上这一路明明暗暗的灯火，竟是有些夺目了。
“哥，你给我擦擦背吧……”连沈惜自己都没有听出来，这语气里带着的撒娇的意味。
胤禛另拿了一块帕子，把人搂近些，稳住胤禵的小肩膀。用帕子沾了水，就淋在他肩上。
“都不给哥哥擦擦背，自己就先享受起来了？”胤禛也不恼，捞着细柔的帕子在小孩儿背上的肌肤上擦拭着。温热的水被带起，又滴落到温泉中，只留下腾雾似的热气在初冬的夜色里渐渐飘起。
一世帝王，如今也是皇子贵胄，怎么着也没有胤禛来伺候别人的份儿。
哪怕是与后院的女子亲近，这些净面洁身的事情自然有贴身的下人做。他不曾伺候别人，如今却心甘情愿的捞着帕子，给眼前这个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孩儿擦身子。
“哥，我也给你擦背！”沈惜被伺候得舒服了，自然是要回馈一番的。
他扭过身子，又强行想要把胤禛的身子扳着背对着自己，“你动一动啊，你不背对着我，我怎么给你擦背呐？”
“小十四自己动，哥哥累了。”
胤禛理所当然的模样，感受着腾腾绕绕的热气，微微闭上眼睛。身边有水流的声音，是他的小十四迈着两条小细腿儿从他的正面绕到侧面。但是温泉眼儿的地并不平坦，地下有一两圆滑的暖石，就偏偏被胤禵给踩住了。
整个人没站稳的沈惜一头栽进水里，还以为自己势必要吞上两口硫磺味儿的温泉水，没想到立刻就被一双大手给捞起来了。
“你这个冒失样儿，叫哥哥怎么放心你啊……”
而沈惜整个人都是湿哒哒的，脑袋后面的辫子也湿了，正一脸“你别小看我的表情”。
第11章 【康雍时代】
胤禛脑子里这么想着，嘴里也就顺着意思说了出来。
他怀里的人如今真的还小，甚至是冒冒失失。哪怕是重活一世，他没有办法把这样一个尚且天真的孩子，与后来那个威风凛凛，目露寒光的大将军王联系在一起。
如今尚未加封任何爵位的四阿哥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仁慈的人。上一世，哪怕十四弟没有亲王爵位，但是仅仅是十四的侧福晋之子，便享有亲王之子的份例。
他在自己夺嫡路上设置多少阻碍，胤禛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忘掉的。
但是如今这个娇憨天真的小十四，哪怕给一点点的伤害，胤禛都没办法做得到。
沈惜上一世甚至还没有泡过温泉就跪了，如今有了自己的庄子，只要皇父允许，想来就能来。现在可以带上兄弟们一起来，到时候有了老婆孩子，也权当是出游度个小假期了，怎么想怎么美。
至于他刚刚踩着水底的暖石摔到胤禛的身上，顺便又被自己的哥哥狠狠纠结了一番之后，他这样的脑子还是暂时想不到对方的思量。
滑溜溜的小身子如今初具少年模样，但是莹白的肌肤让他看上去的确有些柔弱的意味。
大将军王什么的，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四哥，再泡下去我就要煮熟了啊。”
泡温泉是挺舒服，但是他如今还是小孩子，泡久了自然就有些过度了。
但是胤禛如今天不亮就要听朝，还要处理各种事务——康熙吩咐的，太子吩咐的他都要去做。能出来玩儿一天就很不错了，泡个温泉权当是享受小半日了。
胤禛只拿加厚的干净绒帕子围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又在旁边取干帕子盖在小十四的脑袋上，这才叫人近来伺候穿衣等。
刚刚从水里出来，沈惜还不觉得冷，但是毕竟这夜里可是飘着薄薄的一层雪的。等岱山给他穿上烘得暖暖的里衣，又在外边加了貂绒大衣，直接抱着人进了里屋。
烧着上好的银丝碳，屋里既暖和，味道也还不错。沈惜轻轻吸了吸鼻子，味道也是自己喜欢的。他直接褪下大衣，一个滚儿就翻到了被子里。金丝雕花镂空的小手炉子就摆在床边上，小桌上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沈惜晚饭是吃得八分饱的，如今看着点心又觉得自己饿了，是该吃些东西。但是又怕胤禛突然进来又会说他没规矩，于是老老实实抱着手炉，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他进来。
岱山则是拿了干帕子给沈惜擦头发——自从开始留头之后，沈惜一直拒绝照镜子。半月头能好看到哪儿去？每天光看着别人的脑袋，就没有照镜子的想法了。
哪怕人家一直夸赞，十四阿哥不愧是皇孙贵胄，眉目精致风姿俊朗。沈惜却不在意——前世他也长得不错，被夸够了，也没有什么感觉。如今他身份不同，恭维的人只怕是更多。再说了，十一岁的小孩子你说人家丰神俊朗。个子没点儿高，到底是从哪儿看出身姿俊朗的了？
接近年关，康熙果然就没有再出门了。于是后宫的女人们开始忙碌了，以年轻嫔妃为首的瓜尔佳氏近两年来极得盛宠，唯一遗憾的是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
高兴的人可不少——几年前的庶妃王氏，只是一个县令之女，却哄得康熙让她连生两子，这两个儿子如今甚至还好好地长大了。出身上胜过王氏不知多少倍的瓜尔佳氏却空得盛宠而没有固宠的砝码。
骚动的不止是皇帝的后宫，还有皇帝的儿子们。
太子焦躁得甚至在嘴里长了两个泡——于是毓庆宫的奴才们不好过了。随着这几年康熙频繁的开始让渐渐长成的皇子们入朝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