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一刻钟前，外面稀稀落落飘起雨水，也正是因为这，米麒麟无比庆幸他比冷冽早些醒来，再将两人带来此处，才避免了被淋湿的尴尬处境。
“那些人有追过来么？”冷冽再问。
“应当没有这么快，要下这悬崖，除非如我们这般直接掉下来，否则，恐怕还要个七八天的。”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米麒麟微眯起双眼，口中还带着略微嘲讽的语调。
原来，那夜外面传来的声响，根本就不是什么来找木清寻仇的人，而是木清为了抓住冷冽而设下的圈套。
三十多名职业杀手，一色儿的黑，出手狠辣，一瞧便可知不是一般江湖杀手，这倒也是那木清下得去大手笔，不过冷冽同米麒麟也不是吃素的，曲曲折折，也是将他们折损了大半，可也被逼着跳下了悬崖。
至于那之前还同冷冽亲亲热热的木清大庄主为何会突然翻脸，米麒麟心中冷哼，他自认为看遍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那人为的，无非就是冷冽身上有着他想要的东西。
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米麒麟倒是并不好奇，他坐拥身价无数，并且从小并敬爱着这位师傅，自不会有什么要对他不利的想法。
“罢了。”冷冽移开手臂，失去了那点水润的双眼除去有些血丝之外，依旧如往常般的冷淡漠然，坐起身，他道：“先不管那些人究竟是何人，我们先离开这里罢。”
说罢，双手支着地面便要做起来，那颤颤巍巍的身子看得一边的小徒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里，“师傅！”茫茫伸出手去将他按下，还要控制着力道不至于伤了他现下遍体鳞伤的身体。
“麟儿……”
“要离开这里，并不急于一时，你现下身子还虚着，还是再修养几日吧。”
小徒弟沉着脸一副“你若是不听，我大可以将你直接打晕了事”的气势，冷冽看着觉得有些可爱，这倒才是有了一些小时候的模样，便听他的话，不再动弹，而后问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寅时了。”
山底闭塞，米麒麟连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倒是可以辨别现下是什么时辰。
冷冽似是也明白，点点头。
滴答滴答。
外面雨水渐重，噼里啪啦掉下来，甚至大部分都随着风飘进了山洞，米麒麟见冷冽侧着脑袋看着洞外，心里只幸亏这山洞开得很深，才不至于将两人淋湿，否则按着冷冽现在的身子，大抵会非常难忍。
想到此，小徒弟激愤了。
“师傅……”
米麒麟开口欲语，冷冽已经先一步抬手打断，问道：“那处悬崖甚高，你这样摔下来，没有受伤罢？”
这话一出，米麒麟的脸色竟是像之前一般黑沉了下去。
冷冽不解，看了过去。
米麒麟冷冷看着冷冽，却见他只是更加坦坦荡荡的回视过来，心中压抑更重，甚至像是被人揉捏按压，那股几欲窒息的无奈感让他的双手都无法控制得颤抖起来。
好半晌，他才回道：“我没有受伤。”
自然是不会受伤的，掉下来的一瞬间，眼前这个多年前高大，现如今却已不及他下巴的男人便不顾自身地将他保护得好好的，怎可能会受伤。
而这个人无论何事都瞒着他，若不是他先醒来，是不是就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知道这人莫名其妙就没了为止？
“那便好了。”冷冽再次闭上双眼，感觉到外边的雨声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想想也是，这个季节的雨水本就稀少，就算下起来，也是很稀少的，便开始相当自然得开始使唤小徒弟，“你去寻些吃食回来，既是要在此处修养，总不能饿着肚子。”
米麒麟沉着脸，是想要先训人，可是又不想让人饿到，只好点头，起身离开。
才起身踏出去一步，米麒麟心中仍是不放心，总觉得这一走，现在还躺在那里装乖的师傅大人会再给他惊喜，可隐隐又觉着这人现下都这样了，大抵是没有力气可以起身离开了，便只是道：“那师傅你可要忍着别动，我很快便会回来。”
“去吧。”对方眼都没睁。
对这样子的乖巧很满意，米麒麟这次是真走了。
正因为他的这次满意，没有在寻吃食的中途因为担心而回头去瞧。
在他走后，冷冽睁开双眼，双眉一皱，嘴角便溢出了鲜红的血色，看着米麒麟离去的方向，眼神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执念。
“……“强撑着双手坐起身来，挪过去倚靠着身后的岩墙，只这样一动，却像是经历了一遍生死一般的痛苦，细小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冷冽亦是不住喘着气息。
“竟会是这样……”扬起脸庞轻轻喘着气，淡淡道：“我倒是想着同你再相聚一段时日，只是造化弄人，我若再留在这里，便是与我的本意背道而驰……”
风声板着枝叶婆娑的温柔音调飘了进来。
“唉……”
一炷香后，等着一身脏污，连衣袍都脱下来盛放吃食的小徒弟的，又是一室空落。
“……冷冽！冷常盘！”
☆、第十三章
“四爷。”
千烈笑一脚跨出自个儿的房门时，便听到了这声十分恭谨的叫唤，那只踏出去了一半的脚硬生生给收了回来，抬头间面上已带出了七分的笑意，“怎的，从我回庄到现在，我还以为管家你仍在忙碌着呢？”
“不敢。”年轻管家微微倾身，言语中仍是恭敬，问道，“前几日因着庄内事物繁杂才未来向四爷请安，请四爷饶恕。”
千烈笑呵呵装傻，摆摆手不准备再说，那之前踏出一半的脚再次伸出。
“今天的日头可还算是不错！”千家四爷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着散话。
年轻管家抬眼一瞧，心下想着，的确是不错的。
别看千家四爷平日里行事乖张，可这院子里却是姹紫嫣红，入眼的竟是些能令人眼花缭乱的名贵花种，而明明平日里这位主人是甚少会特意的看顾欣赏，却依然在这样子的时节里，绽放着目眩神迷。
“那么，四爷今日，是又要离庄了么？”
千四爷以为着自己家的管家大人只是来请安的，不过那肯定是他的自以为，这不，身后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管家这是……替何人来问？”千四爷僵直着脖颈，连头都不想回，这样子的场景，他似乎是经常经历。
“二庄主。”
“那……二哥现下在何处，我自去寻他罢。”
千烈笑倒还是记着自家大哥现如今没有心情去管任何事，那么这时候这庄子里最大的最有话语权的，便是自家的二哥，而自家二哥的那个性子……心里是想着还是快些溜走吧，可还是决定去听听他究竟是要说什么吧。
只是脑中再次浮现出他家大哥那一眼的冰冷，再次全身控制不住的冷颤。
“四爷？”
“无事，我这就去寻二哥，管家也自去忙着吧。”
“是。”
年轻虽然面对千家的二爷时会有些不恰当的举动，但是在那之外，却是个姿态十分得体的男子，冲着千四爷行礼后离去，那背影也是非常的美丽优雅，透露着良好的教养。
只是这里没有人会来欣赏他的姿态，千家四爷只是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满院子的花花绿绿，想着他家的二哥在这时候让管家来寻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二哥这人，若是不去，恐怕以后便就没得好日子过了吧……”
于是照着管家留下的话向着大堂走去。
“二哥。”
一进大堂，首先瞧见的，不再是那个带着锐利气息，高傲姿态的“剑”字，在千剑山庄隐退江湖后，便将那撤了下来，换上的，是一副千鸟朝圣图，栩栩如生的笔下带着的，是一股子祥和美好的气息。
千家的二爷，那位天下闻名的大夫，先下正坐在其下，慢慢的品着茶水。
“你来了。”
“嗯……”兄长大人一瞬间投射过来的笑容满面，竟让他全身颤栗。
他果然，还是想着有什么事情要支使我去做的吧？
“刚同大哥聊完天么？”千烈云带着他一贯的和煦风姿，温声询问道。
千烈笑却是被他这笑给弄得更加不自在，扯起干笑，“二哥，你这是要去找大哥么？那便去吧，大哥现下应当还没事可做的。”
“我自然是知道大哥现下没事可做，否则我也不会要管家去寻你来这儿见我。”千烈云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让他的弟弟万分惊恐的话，就笑着等着对方的回应。
“二哥……”千烈笑扯开嘴角，从小到大，他深知他这位兄长绝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子的无辜无害，悄悄吞咽口水，后问道，“你究竟是要我为你做什么？你说出来也行，不过，可别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事啊！”
这话，若是被千烈风或是千烈浔听见了，怕是早就不顾什么兄弟情谊或是以下克上，上去就是俩大巴掌，偏偏是被千烈云给听见了，他依旧是笑着，看着自家弟弟越发想逃的神情，微微摇首，“总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只是有个东西要让你瞧瞧罢了。”
“真的只是看看？”千烈笑确认。
点头。
“那好吧，你拿来给我瞧瞧。”
千烈云非常满意弟弟的识趣，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而那边的千烈笑接了纸条过来拆开一看，竟是一怔，而后，那双向来轻佻无人的眼眸中，一瞬间便炸裂开来不知名的情绪，连同瞳孔都在那刹那收缩。
“这是！？”
“你想是该知晓，这究竟是为何吧。”
千烈笑拧眉，不确定地看向他的兄长，问道：“二哥，你这，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总不会是真的罢？”
“你说呢？”
“可是，这是怎可能发生的呢？明明，我记得，她，已经在几年前便死去了吧……”
“……”
“二哥！”
“我那时也以为，她已经死了，只想不到，她竟然还活着！”
两兄弟相顾无言，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对现如今的千剑山庄而言，是绝对的大事，甚至可能，那个让千剑山庄在几日前丢尽脸面的，也是那人所为，可他们在这时，竟都不愿拿这件事情去惊动正心情不佳的庄主大人。
“那，二哥，你是想要我怎么做？”
“也……不是很难的，你附耳过来。”
噼里啪啦！
悬崖下似乎与外面隔绝了一半，米麒麟记得，外面这时节正是春意盎然，微寒中捎带着的，便是芬芳的和谐，一天前，常盘冷冽还因着路边悄然绽放的橘黄色野花而微微失神，那时，倒是颇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错觉，似乎这人十分温顺，并不需要怎么的努力，便可就被掌握在双手中。
只是，那终归是一种错觉罢了。
抬眼看了眼山洞外。
“……”
而这里，却像还停留在寒冷的冬季，尤其是入了夜，就算是躲在山洞中，亦是寒冷刺骨。
“咔！”
收回视线，米麒麟用手中的棍子撩了撩已经不太明亮的火堆，让火烧得更加旺盛一些，就算是有内力防身，但瞧着热烘烘的火堆，总是能稍稍减少些内心里的冰凉。
也许那人，并不是自愿离开的罢，总是身不由己的罢，否则，他怎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将同他的约定抛到脑后去。
……
也许，常盘冷冽也很是不想离去的，可身上压着非常重要紧急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离去，否则，倒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莫名突然离去。
……
但不论是有着什么样子的理由，似乎都是不能被原谅的罢。
“主子。”
从山洞外默默进来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对着米麒麟屈膝下跪。
米麒麟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的模样，目光看着火堆，淡淡问道：“怎的现在才来？”
男子垂首，“路上收到消息，便耽搁了一刻钟。”
“何事？”
“白族长被不明人士掳走。”
白育翎？
说来，他这些日子会来这处，便就是为了那个有杀人魔要杀白家族长的消息吧……现在好容易救了人，这就又给掳走了？！
“他这些日子，倒还真是抢手啊……”米麒麟暗自翻着白眼，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淡淡的表情。
“属下等办事不利，据传来的消息，那时跟随着白家族长的七人中，有三人死亡，三人轻伤，一人重伤。”
“……”影卫的这番话，让米麒麟微微一怔，他对手下的影卫要求虽不是极其严格，但也绝对说不上宽容，若没有一技之长，是绝不可能被他留在身边，更何况，他那时同冷冽双人离开，留在那边的是又弱又小，留下的影卫自然也不可能是等闲之辈，不要说万无一失，却也不能是这般的结果罢！
“是那位近日来出尽风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