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城心中感动,嘴上却道:“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有人想要挖个圈套让贺家一头跳下去,却也不看看我贺某人乐不乐意往下跳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反正官司拖也拖了一个多月了,咱们慢慢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要是每一桩事情都要劳烦东方大哥出马,那我这个总掌柜岂不是当得忒没用了?现在天色尚早,不如你陪我出去逛逛如何?”
东方不败见贺栖城次次都不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心中有些不满,本不想出门。只是他抬眼看到贺栖城满脸诚恳,却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贺栖城见他应允,留下绿翡以防万一,带了赵大、钱二两个,和东方不败一道走出客栈。
洛阳城中有东西两处集市。贺家的产业多在东市,贺栖城不想那么快见到底下的掌柜,所以带了东方不败往西市而来。一路上,街道两边渐渐繁华,各式店铺鳞次栉比,让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东方大哥喜欢这个?”
见东方不败目光稍稍一顿,贺栖城立即停下脚步,指着街边一家贩卖刺绣的店铺道:“这里卖的是粤绣,色泽艳丽,繁而不乱,看起来倒是有几样好货色,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曾做妇人打扮,也学过几个秀样。他武功卓绝,目力极佳,自然不是寻常绣娘可比,虽是简简单单的样式却往往能绣得美轮美奂、精巧非常。此时见这家店中的刺绣屏风,只觉构图饱满,花鸟山水层层叠叠,大异于以往所见。一时间见猎心喜,所以才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不愿被贺栖城察觉自己曾学过刺绣,登时冷冷道:“我又没什么好买。”
贺栖城眼珠一转,登时想起东方不败在涧底时身上根本没有银两,这家铺子里的粤绣从广州运到洛阳路途遥远,只怕价格也不便宜,万一东方不败要是看上了哪一样,他个性孤傲,自然不可能开口向自己讨要,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明明喜欢却想要避而不入吧?
他看一眼店铺外的招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拉着东方不败的袖子,低声道:“不瞒东方大哥说,贺家在洛阳城中也有刺绣买卖。只是我们卖的是苏绣,却不是粤绣。东方大哥要是不介意,可否陪小弟进去转转,顺道刺探一下‘敌情’?”
东方不败不想太过坚持,反而引起贺栖城疑心,当下点了点头。自他心性恢复以往之后,只觉得当初在黑木崖上的所作所为真如同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便是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早已下定决心,将当日在黑木崖见过他做妇人打扮之人一个不留通通杀死。只是说起来贺栖城也见过自己穿女子衣裳……他目光微微一凝,注视着贺栖城的后背,顿时觉得贺栖城身上的“累累罪状”又多了一条。只不过杀了他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倒不如把人带回黑木崖,逼他服下三尸脑神丹,一面让他为神教经营钱财,一面再慢慢加以折磨。他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唇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贺栖城走进店铺,将一样样绣品细细讲解给东方不败听,像是如何构图、如何选色、如何下针、如何收尾、好在哪里、瑕疵又在哪里,嘴上片刻不停。东方不败从未听过刺绣还有这般讲究,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旁店铺的伙计见来了个懂行的公子哥,立即去找来掌柜亲自招呼。
等掌柜恭恭敬敬站到面前,贺栖城说要为自己义兄挑一件袍子,价格不是问题,只要绣工够好,样式够新,穿在身上能衬托出七八分气质便可。那掌柜看了一眼东方不败,只觉得此人气势不凡,就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心惊胆战,思索片刻,一咬牙说要亲自去库房中取一件合适的出来。
贺栖城一面等候,一面又对东方不败讲了冠绝天下的四大名绣。他见东方不败眼睛微微发亮,不由抓起东方不败的手掌,脱口道:“东方大哥莫非是想要学?”
东方不败被他说中心事,脸色不由微微一白,随即心头火起,两颊复又染上薄红,倒把贺栖城看得呆了一呆。贺栖城只觉得被自己握住的手掌微微一挣,心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虚,便松开了手指。
贺栖城心中暗骂自己好生糊涂。他这位“义兄”是江湖中的大侠豪杰,最多只是不太爱上街走动,所以从未见过这般精美的绣品,怎么可能会想要去学刺绣?不过那人方才眼中透出几分跃跃欲试,表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让人见了好不欣喜。自己见后才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是大大的不敬了。当下对东方不败拱手道:“我说错话啦,东方大哥可别往心里去。咦?这个倒是稀罕。”他见掌柜捧着一件衣衫出来,眼睛登时一亮,迎了上去。
东方不败被贺栖城言语冲撞也不是头一遭了,却是第一回听他向自己道歉,一时间竟把过去当教主时的派头通通忘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见贺栖城已经展开了掌柜手中衣衫,也不由走了过去。
一件雪白的长袍,上面绣的是洛阳甲天下的牡丹。姚黄魏紫相依相伴,更有彩蝶飞舞其间,色泽艳丽,煞是惹眼。那掌柜还在一个劲地数说这件绣品的来历及精美之处,贺栖城却摇头道:“绣是好绣,只是画工有些奇异,不似是中原出品。”
掌柜闻言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公子好眼力!我正要说到此节。为这幅绣品作画的原是个西洋画师。他数年前在广州染上了疟疾,被一位绣庄的绣娘救了性命,便索性留了下来。此人之画与寻常画作大不相同,用色层层叠叠,光影交错,却丝毫不显凌乱。绣成的绣品远看惹眼,近看细致,可是不可多得的上等货啊!莫说是洛阳城,便是整个河南府也只此一件。”
贺栖城细细看了片刻,觉得袍子上的牡丹虽不算最为华贵却胜在多了几分妖娆,倒是和东方不败的气质相得益彰,不禁点了点头,道:“我要下了。替我义兄量一量身形,改完之后送到四海客栈。”
掌柜还未接话,却听背后有人突然扬声道:“且慢!这件袍子价值几何,我三倍与你购买!”
作者有话要说:好难写啊,感觉写得头发都掉啦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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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
东方不败本不欲收贺栖城送的东西,却猛地想起自己身边这几套衣衫也都是贺栖城在救治自己之时亲自记下尺码,让人去赶制的,不由面上微微一热,迟疑着没有出言反对。此时突然被人搅扰,怒从心起,柳眉一蹙,便要寻机发作。
那掌柜认出来人是洛阳城中赫赫有名的金刀门掌门金刀无敌王元霸的孙子王家骏、王家驹二人,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原来是两位王少侠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两位想要绣品随意挑选就是。本店新到了一批上等货,绣工料子都十分出众,拿来送给府中女眷再好不过。只是这一件却是这位公子先订下的,做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还请两位少侠多包涵。”他素知金刀王家对男弟子的衣着打扮另有一番规矩,前来购买刺绣大多是为了府中女眷,极少会买男子衣衫,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不料王家骏、王家驹两个今日却偏生看上了贺栖城手中的这件袍子。王家驹扯一扯兄长的衣袖,低声道:“我们两个逛了一路都没找到一件称心的礼物,我瞧着这件袍子还算可以,李家哥哥穿在身上一定俊美非常。他难得回来一趟,等开了春还要赶回京师去赴任。我们又不比两位表妹,能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相送,送他一件外袍倒也能表表心意。”
王家骏一点头,示意弟弟稍安勿躁,对贺栖城及东方不败一拱手道:“两位公子幸会了。在下洛阳金刀门王家骏,这是舍弟王家驹。我二人想为一位故人采买礼物,见两位手中这件袍子不错,听掌柜说洛阳城中只此一件,不知两位能否割爱?价钱方面一切好说。我听两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金刀王家从不欺凌远客,两位既然先到,只要说出个价钱,我自当照付。”他说罢便微微一笑站在一旁,倒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东方不败脸上露出笑容,向掌柜问道:“不知这件袍子价值几何?”
掌柜连忙说是六十两。时下平机白布一匹不过四钱八分银子,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用度也只要二两纹银,这样一件袍子开价六十两已是堪称“天价”。不过交易双方一个是富商巨贾的总掌柜,一个是当地豪霸的嫡孙,倒都不觉得这个价钱有多高。
东方不败点点头,对王家骏道:“你说让我先买,你再转手买了去?”
王家骏以为他是要从中赚取差价,还暗自纳闷,这人看起来气宇非凡,怎么竟然如此贪小便宜?当下点头称是。一旁王家驹看东方不败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鄙夷。唯有贺栖城知道,东方不败怕是不会给这二人好果子吃。他虽然外表谦和温润,内里却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的性子。何况他从王家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更不想就此忍让过去。
东方不败见王家骏点头,立即递给贺栖城一个眼神。贺栖城会意一笑,转身吩咐赵大同掌柜会钞。等六十两银子付过,东西易手,王家骏眼巴巴望着东方不败,却见他伸出三个指头扬了扬。
“三百两?”王家骏虽是金刀王家的嫡长孙,一个月也不过能支取二百两纹银。他出手豪绰,往往打赏个下人都是五钱银子以上,饮酒作乐更是花钱如流水。经年累月,钱财左手进右手出,倒真没有多少结余。东方不败开价三百两,已是他身边银两的一多半。好在他和弟弟素来感情极好,三百两纹银两人平分倒是也是负担得起。只是他刚才扬声说要以三倍价格向掌柜买下,此时为了保持名门风范平白多花了一百多两,心中不免肉痛,忍不住对东方不败又多瞧了几眼。一旁王家驹更是着急上火,只是兄长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反悔,只好恶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东方不败却摇了摇头:“这件袍子若还在店家那里,不过是一件寻常货物,三百两的价格倒是嫌多。如今落在我义弟手中,他的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价钱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没有三千两纹银……恕不出让!”
王家驹不由怒道:“你这是消遣我们兄弟呢?”
东方不败微笑不语,脸上却分明写了,就是消遣了你们又怎样。身边贺栖城故意露出一脸疑惑,添油加醋道:“咦?这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金刀门王少侠竟然拿不出区区三千两吗?唉……我还当金刀门上下都是金子打的,随便掰下一截刀尖就能买去半个洛阳城呢!算了,算了,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两位少侠走好。掌柜的,还不快来帮我义兄丈量尺寸?速速改好了袍子,明日一早还要穿哩!”他嘴上虽在抬高金刀门贬低自己,哪一个还能听不出他这是在反讽?
“你说甚么?”王家驹性子火爆,闻言不由大怒,眉毛倒竖,右掌一招“推窗望月”向贺栖城当胸袭来。他本意不过是想要给贺栖城一个教训,手底下并未使出全力。一旁王家骏也觉得这两个外乡人欺人太甚,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见弟弟对寻常人动手却也不阻止。
岂料贺栖城见机极快,一面大喊“金刀门买卖不成要杀人灭口啦”,一面身形一转躲到东方不败身后。东方不败哪里会把王家驹放在眼里。也不见他如何出手,王家驹招式用老却怎么也收不住力,竟然自己一头撞在柜台角上,头上磕破好大一块,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撞不要说是王家驹自己被撞懵了,就连王家骏也不由一愣。心道,自家兄弟莫非是昨晚喝多了,直到现在酒还没醒?要不怎么上去推人,人没碰到,自己却先跌了一跤?
贺栖城见王家驹倒地不起,连忙从东方不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高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王少侠为何要向我行如此大礼?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何必要为一件身外之物如此纡尊降贵?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件袍子,我让给你便是。区区三千两,在下虽然出身贫寒,不比什么金刀门银剑门家财万贯,却也不曾放在眼里。掌柜的,还不快快帮我将王少侠扶起!那件袍子也替我送到王少侠府上,就当是我和天下闻名的金刀王家结个善缘!”
王家骏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找贺栖城理论,和掌柜一起,七手八脚把王家驹从地上扶起。王家驹刚想要开口,胸口却突然一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登时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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