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手……不能拉小提琴吗?”施季里茨接过琴,将它放进了琴盒里,他关切的注视着舒伦堡,过去他从未如此关心过这个人。
“年轻时候受过伤,大提琴是不能拉了,一拉就疼得要命。但是小提琴和钢琴都没有问题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疼起来了。”舒伦堡摇摇头。他坐下来,手搭在钢琴上,小心的弹了几下,手指现在已经不疼了,但是心口却疼得如同刀割一般,让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真是抱歉,不该让您拉琴的。”施季里茨歉意的弯了弯腰,“我去给您拿块热毛巾敷一下吧。”
“谢谢。”舒伦堡欠了欠身,表示了谢意。他打量着施季里茨的客厅,视线落在一个装饰用的红色花瓶上。鲜艳的色彩让他想到了高脚杯里红色的葡萄酒,带着让人微醺的气息。
“您要不要,喝上一点?”施季里茨回来的时候,手里不仅有热毛巾,还有一小瓶红酒。
“我在戒酒。”舒伦堡笑了,他觉得这个下属实在是太懂自己的心思了,“不过喝上一杯还是可以的。”
“您刚才拉的曲子我从未听过。”施季里茨给舒伦堡倒了小半杯酒,他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随意的问,“它叫什么名字?”
“《摇风琴的孩子》。”舒伦堡抿了一口酒,右手在钢琴上轻轻敲击着这首曲子的主旋律,那首曲子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带起最痛的回忆。
“这是谁的作品?”
“海德里希……我们的局长,海德里希的父亲的歌剧,”舒伦堡喃喃的凝视着手中的高脚杯,鲜红的酒看起来像是血液。他想起了海德里希的遇刺,想必那时候他的鲜血也是这样殷红,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忧伤的笑容,“哦,错了,应该是前局长才对。”
“海德里希……”这个名字让施季里茨怔了怔,他见海德里希的次数并不太多。海德里希权势最盛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下级军官,经常跑到国外去执行任务。而且他刻意的避免和海德里希的直接接触,海德里希是个精明强悍的人,他并不希望这样的人注意到自己。不过这也带来了某种遗憾,他从未与海德里希正面交手过,“海德里希先生比起卡尔登布鲁纳要称职的多。”
“这是当然的!卡尔登布鲁纳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舒伦堡的声线陡然拔高了不少,这让他们两个人都猝然一惊,舒伦堡的情绪迅速又平静了下来,“很抱歉,我今天情绪不佳。”
“没什么,这种情绪我们都会有的。”施季里茨在心里暗暗想着,保安局里一直流传着关于舒伦堡和海德里希之间密切关系的流言,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比传闻中的更为亲密。
“您家里的布置颇有品味,”舒伦堡抿了一口酒,转换了话题,他不想和任何人谈起海德里希,而且暗自因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懊恼,他下决心要扳回一城,“我很喜欢家居,因为它们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主人的一些性格特点。当然,前提是这些东西是主人亲自选购的。”
“那么,您从我这里看出什么了呢?”施季里茨放下酒杯,环顾着四周。
“您的壁纸选择的很淡雅,适于满足主人的双眼,由此可以看出,您必然有一颗宁静的心。只不过这颗心并不总是甘于寂寞,因为您在一片素雅中给自己保留了那个红色的花瓶。”舒伦堡站起来,他胸有成竹的笑着,手指搭在客厅的柜子上,“这里的花纹和沙发的纹饰类似,除非是同时购买,否则这种巧合就不是偶然。与两处相呼应的是窗帘,层层叠叠而且色彩丰富。想必您对外拥有富于层次变化的行为模式,处事婉转有分寸,细腻多于锐气。同时内心深处具有坚定牢固的信念,做事稳健。而且从偏冷色调的色彩上也可以看出,您冷静有余,冲动不足。”
“您这样会吓人一跳的。”施季里茨心里很是吃惊,不过表情依然平静。他知道这些陈设会泄露点秘密,但舒伦堡未免看出的太多了。
“您的确是——冷静有余,冲动不足。”舒伦堡低低的笑了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成功的扳回了一局,心情非常愉悦,“我要回去了,和您谈话真让人心情舒畅,以后有机会真希望我们能多谈几次。”
“这是我的荣幸。”施季里茨温和的笑着,站起来送舒伦堡出门。天色很晚了,树林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需要我送您出树林吗?”
“不,谢谢。让我一个人走走吧。”舒伦堡的婉拒让施季里茨竟然有些怅然若失。他盯着那个背影很久,然后才返回客厅。他将两个杯子收进橱柜,心里暗自思索着舒伦堡今天说的那些对自己性格的判断会不会影响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这个想法让他略感不安,因此他早早的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施季里茨平静的盯着天花板:“壁纸是宁静的灰色,而且是所有色彩的底色,包括窗帘和床单在内的陈设都围绕着这个基调。从生理上看,灰色对眼睛的刺激适中,既不眩目也不暗淡,所以人在心理层面对它的反应最平淡。在所有颜色中,灰色既没有红色的鲜明热烈,也没有蓝色的神秘莫测,是最不容易勾起欲/望和联想的颜色,具有良好的抑制情绪的作用,用来作卧室的色调再合适不过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确实适合昏昏欲睡,如果用它作为激情四射的幽会场所会稍嫌沉闷。壁灯和床头的装饰都是白色的,这会让人觉得是一种源自清高的自我定位。地板刻意摒弃了精细的打磨,保持着木材纹理的凸凹,这样的粗陋带着点不甘流俗的隐士心态,显然主人喜欢质朴,并且希望自己能保持这种心理……一点没错,这些家居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
想到这里,施季里茨翻了个身,把身体蜷了起来。半睡半醒间,他迷迷糊糊的想到,睡姿也能透露出一个人的信息,像自己现在的这个姿势会让人觉得自己外表强硬但内心柔软。好在这是个最普遍的睡姿,安全无害,不会暴露自己。朦胧中,施季里茨觉得自己非常悲哀:一个人,连睡觉的姿势都不能自己决定,这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肢体接触就这样……结束了……俺发誓俺以后再也不写闷骚攻了~~憋死了,推倒六六那么难吗?施叔:难,因为我没经验……
698 继承人的选择
元首静静的往地下避弹室走去。自从2月末开始,美国进一步对柏林进行毁灭性的空袭以来,他和他的大本营成员就习惯在帝国总理府的避弹室里过夜了。这个地方是阿尔伯特施佩尔在1944年年中为他建造的。这地方坚不可摧,但是环境实在谈不上好。
他慢慢通过总理府礼堂底下那个陈旧的,不大坚固的密封门,往下走了一小段楼梯。然后他进入了避弹室。机器房里的空调机器嗡嗡作响,吵得人心烦意乱。他加快了脚步穿过这里,过道的右侧是马丁鲍曼的办公室,里面有电话交换台的主要部分和电传打字电报机装置。鲍曼办公室的墙上总是挂着德国和柏林的地图,每张地图上都盖着一张赛璐珞纸,工作小组在上面用蓝色描图铅笔标出敌人轰炸机每一小时的进展。元首疲倦的盯着地图,看着那逐渐逼近柏林的箭头。每一天过去后,路线都变得更加复杂。
自从德累斯顿的大轰炸以后,英国轰炸机部队已经轰炸了克姆尼茨、杜伊斯堡、沃尔姆斯、卡塞尔、维尔茨堡……而在名单上的地名还在不断的增加,这些地方承受着倾泻而下的燃烧弹和炸药。元首疲惫的看了一会儿新增加的城市名单,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地下避弹室里奢华的铺设着红色地毯,装饰着从楼上的总理府里抢救出来的名画和家具,显得格外不协调。元首继续走下去,直到走到他的私人卧室。他沉默的坐到了自己的行军床上。卧室布置的很简单:衣柜、五斗橱和一个保险柜,还有一间又矮又小的起居室,里面摆着桌子和硬沙发,腓特烈大帝的肖像画挂在桌子的正上方。卧室和过道之间是小会议室,里面有一个地图台,周围摆着木板凳。走过几道门,在过道的另一端,螺旋式楼梯通往总理府花园。
元首躺在行军床是,摆弄着放在旁边的防毒面具。狭窄的混凝土过道,牢房一样的房间,强烈的太阳灯光,这一切的景物都让他毫无睡意。他沉默的躺着,思索着一个重要的问题——谁将是自己的继承人?谁来接管自己的帝国?
戈林吗?元首飞快的否认了这个人选,戈林的公众形象已经跌到了谷底,而且他根本不信任他。赫斯飞到了英国,他也没有了继承权。戈培尔、施佩尔和里宾特洛甫都是文官,不能选择他们。那么,要选择希姆莱吗?元首陷入了沉思。最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明白里宾特洛甫在派人和瑞典接触,也知道希姆莱在拿犹太人做买卖,不过,如果他们真能做成点事也不错。
元首在重新考虑继承人问题。这个消息让他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微妙。所有人都知道戈林是被排除在外的,每个人都在猜测谁是最终的幸运儿,这将决定他们的未来的命运。
“元首本来同意了对您的任命,但是很可惜,两个星期后,周围人一对他说您不合适,他就改变了想法。”米尔希的家里,施佩尔一脸惋惜的望着米尔希,后者倒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那也无所谓,对我而言,这都无所谓。”
“您说谁会是元首的继承人?”米尔希的冷淡让施佩尔觉得有些无趣,他低下头,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或者说,您认为谁是合适的人选?”
“反正既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米尔希轻笑了一声,语带嘲讽。
“当然,别说元首他现在对我不那么信任,即使他对我一如既往的信任有加,他也不会选择我。当然也不会选择您。”施佩尔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元首不会选择一个没有军功的继承人,那样就无法约束军队,“不过我想听听您的看法,如果让您推荐,您会推荐谁?”
“戈林是没有可能了。戈培尔他们这些纯粹的文人也不可能。元首再信任鲍曼也不会选他做接班人。”米尔希似笑非笑的弹了弹烟灰,“看起来现在赢面最大的就是希姆莱了。不过您真的打算支持他?还是跟我说说您心里真正的人选吧。”
“您心里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施佩尔微笑着,依然不作正面回答。
“对于我来说,谁当元首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在新政府里大展宏图,倒是您,要好好掂量掂量人选。”米尔希将烟蒂扔进烟灰缸,他俯身的动作还没收回来,施佩尔突然冷静的开了口:
“邓尼茨。”
“什么?”
“卡尔邓尼茨。我心中的人选。”
“很不错的选择。”米尔希直起腰,又抽出一支烟捏在指间,“对你非常有利。”
“邓尼茨忠于元首,甚至有点太忠诚了。”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了,施佩尔反倒轻松了不少,他向后靠在了沙发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个月前,在局势讨论会上我见过他,那时候我们都在看那些灾难性的地图,您知道,无数的地点都被敌人突破了,看起来一团糟。我就把邓尼茨他拉到了一边,问他该怎么办。您猜他怎么回答的?”
“海军一向不介入这种争斗,他的回答不会让您满意的。”米尔希继续晃悠着那支烟。
“是啊,他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粗率的态度对我说,‘我在这里只代表海军,其余的事与我无关,元首一定知道他该怎么办’。”施佩尔喷笑出声,“真像雷德尔元帅说的那样,好一个‘希特勒青年’。”
“曾经,我们也都像他一样。我恐怕我们没资格嘲笑他。”米尔希怀念的点燃了烟,曾经那样激情澎湃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留下无数的遗憾和追思。
不止是施佩尔这样的高级官员在打探继承人的讯息,元首身边的人也在注意着各种动向。午饭的时候元首又一次发了脾气:“现在什么事都要我亲自过问,哪怕它只有芝麻绿豆大。我想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可是没有人选。赫斯发了疯,戈林已经失去公众的信任。希姆莱在党内不受欢迎。”
“可是人们常常提起希姆莱的名字。”元首的秘书施罗德女士指出了一个事实。
“那个人根本没有艺术感!”元首立刻提出了反驳。
“在我们目前的严峻情况下,艺术感没什么要紧!”施罗德女士说话一向刻薄,这次也不例外。
“我再想想——动动脑筋想想,这是接班人哪!”元首放下了餐具,愤怒的大步走了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紧随其后的元首的副官兼勤杂人员——尤利乌斯夏勃小心翼翼的问元首:
“您认为邓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