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的亲兵早对这位青年将领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势不妙,全冲了过来,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阻住了乱冲乱踏的人群。
猛然,几十名士卒迅捷地靠近燕王,各抽兵刀,疾向燕王劈下!
秋无痕似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一声呼哨,侍卫们转身一个反抄,便将偷袭的人包了起来。
燕王对眼前的危机视而不见,却看着苏默叹了口气,「有这样忠心能干的人,何愁诸事不成?」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苏默听,语气中无限叹惋。
宁穆喝道:「众将听令,各人点集手下士兵,分列左右,不得骚乱!」
将领们依言迅速召集手下,呼喝声中,混乱的人丛很快有了秩序,各归各队,向船两边列开。
一回头,何昭宇便看见了苏默深沉的眸中闪烁的精光,长期相处的默契使他自然明白,苏默是要他去保护燕王,可是这等危险时刻,他又怎能不顾苏默的安危?
月明不知何时已闪了过来,低声道:「苏大人这里有我,放心吧……」
乐之舟带着大内侍卫们,此时也挤到苏默面前,将苏默等人密密围起,神色异常冷峻,「有我乐之舟在,任何刺客都休想伤到苏大人。」
说是保护,十余把兵器明晃晃的,有意无意都对准了何昭宇,竟似逼他不能靠近燕王。
苏默脸色越来越是严厉,突然大喝一声:「何昭宇!」
蓝色的身影倏地冲天而起,纯钧在身周旋成一团耀眼的白光,劲风呼啸声中,十名大内禁卫的兵器全被荡开,好几把脱手飞出。
乐之舟人未动,右手运足内力,一翻腕,正欲拍向那飞掠的蓝影,月明纤细袅娜的身影忽地插了过来,轻盈而纷繁的数条长纱带飘扬欲飞,挡住了乐之舟的目光。
硬生生急收内力,虽然心中对这个新郡主不屑一顾,但也不能就此一掌打死了她。待掌力绕了个弯再拍出去的时候,何昭宇轻功绝顶,早已远离了他的掌力范围。
那偷袭的刺客武功居然十分厉害,秋无痕及手下侍卫有些抵不住,几名刺客已经突破了包围,向燕王冲来。
刀剑明灭的光影在燕王脸上忽明忽暗的闪动,劲厉的风吹动着他的须发,挺直的背巍然不动,如山一般雄伟屹立,大有藐视天下之意。
南穆—惊,便欲下令保护燕王,陈贤却冷笑一声,「王爷要你出手了吗?」
想起燕王事先吩咐不得插手的严令,南穆就算心中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是没奈何。跟随燕王多年,深知燕王步步为营,智谋深远,一不小心便会坏了他的大计。
何昭宇闪电般掠过来,剑光如泼水一样急散而开,「当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竟将所有的刺客都逼退了几步。
一丝微笑浮上了燕王的唇角,苏默,原来你终究还是害怕我爆发的实力,尽力想维护平衡,不愿朝廷对付我,也不想我对付朝廷,可惜,这注定只能是你的美好愿望而已……
假以时日,你一定会为我所用,包括何昭宇……
「以寡敌众,不自量力,真是愚蠢之极。」
何昭宇清朗的声音在海上回响。
那几个刺客头领都听出了何昭宇话中的弦外之音,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想法一致,呼哨声起,偷袭的人立时便向岸上撤去。
燕王一声长笑,「想走?迟了,给我全部活捉!」
安下香饵钓鳌鱼,上钩了岂能容他们轻易离去!
何昭宇看到了燕王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也看到秋无痕居然收剑回头:心中一动,飞身便向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缕忧虑之色在秋无痕脸上迅速滑过,以征询的口气问道:「王爷……」
燕王只微笑不语,一切都在按他的想法进行。
***
春夜,处处弥漫着温柔,可是冷光剑影却映出森森的杀气。
何昭宇不紧不慢地尾追着那些杀手,全神贯注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杀手们动作非常有规律,一见便知是久经训练。
猛然,为首的三名头领停了下来。
死寂,宛如捕捉猎物前一刹那的停顿。
黑影倏然闪现,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形成包围之势,慢慢逼近。
何昭宇立刻明白,这批人在此等待已久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王早已料到,乐之舟一旦发觉他的意图,一定会有所行动。故而燕王设下了这个套,既探明了苏默的态度,又逼出了乐之舟背后的实力。
只不过,乐之舟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从肉体上消灭对手。
堂堂大内禁卫总管,背倚朝廷,却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何昭宇心中未免生了鄙夷之念。
拦截的杀手必是燕王手中所掌控的夜杀!
何昭宇忽然想笑,这才是狗咬狗呢。
悄悄地向后退开,对这两方人他都没好感,争权夺利,本来就没是非可言,只要苏默平安就好……
「何昭宇接令!」
一句传音入密的话迫使他停下了。
其中一个头领手一扬,一物径直向他飞来,
伸手一抄,一块金牌便在眼前闪耀。
这是代表大宋皇帝的密令!朝廷官员见者必遵!
脑中闪电般划过一道灵光。
他们是皇室秘密训练的杀手,就和燕王创立的夜杀完全一样!
刺客们全退到了何昭宇的身后,仿佛何昭宇才是他们的头领。
何昭宇的冷汗渐渐湿透了衣裳。
如果刺客落在燕上手中,必会被燕王抓住把柄,借机起兵。
所以苏默才努力维持朝廷和燕王之间的平衡,不能让皇帝逼杀燕王,也不能让燕王壮大势力造反。
此举无疑是走钢丝,那脆弱的平衡极容易打破,只要钢丝一断,走这条路的人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很多不愿做的事要去做,很多违背原则的事不能躲……
「你应该明白,从你接旨的那一刻,便须断情绝义,良心、名誉、朋友乃至生命都已不复属于自己,你还年轻,承担得起吗?」
原来苏大人早巳料到了一切。
慢慢拔出了纯钧,这把维护心中正义的剑在哀鸣……
寒光映碧了何昭宇的面容,沉毅,隐忍,决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彩令所有的人心惊。
「你们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何昭宇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刺客们迅速向黑暗中隐去。
狂风怒啸,夹杂着厉光点点,宛如银河星疾坠,刹那间封死了刺客们的退路。
纯钧剑起,劈风展开,旋出一股强劲的气流,直如漩涡,花叶草枝混合着无数暗器,被这股力道吸到何昭宇的身周,急速飞旋。
内力源源不绝涌出,托住了这巨大的气流,猛然向外一放,气流中夹的一切都化成了厉器,反扑向夜杀的杀手。
万万想不到何昭宇竟然有这样的武功,夜杀众人急忙向四围散开,目光一起投向首领。
那首领冷笑一声,「废了何昭宇的武功,留他一条命!」
「有本事,你们就来拿吧。」
何昭宇长剑一扬,神色异常冷峻。
「就凭你一个人?」
那首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何昭宇是笨还是傻?居然独自一个想挡住自己手下二十来个人。
早有杀手急向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何昭宇身形微晃,倏怱一闪,纯钧颤动,瞬间已刺向那两个杀手。
***
盈盈皓月从海面上冉冉升起,清辉把周围映出一轮彩晕,由深到浅,若有若无,素雅柔和,带着一点淡淡的喜悦,又似含着淡淡的哀愁。
海浪声声,柔波微絮,仿佛情人的依依喁喁,低诉心事。
自从来到北沙山,这个临海的山崖便成了白慕飞最常来的地方。
一瓶梨花白,一把照曦剑,是他寂寞时最好的伴侣。
猫儿,这月光多么像你的眼神,睡不着的时候,看到它就像看到你……
原来相思如此难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才四十天没有见面,可是感觉好像已经分离了百年那么久……
谁为你嘘寒问暖?谁为你担惊受怕……
脚步声不急不缓地传来。
江云的身影映在白慕飞旁边,高大而英挺。
懒懒地靠在岩石上,抓过那瓶梨花白便一口气灌完。
「你的船队我已帮你建得差不多,房舍也已造好,其余的就看你自己了。」
白慕飞缓缓站起身,灿亮如星的眼眸直视江云,「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白慕飞之处,万死不辞!」
拍拍白慕飞的肩膀,江云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你所做的一切,只要不危害到我的船队,就算是报答我了……」
白慕飞一震,「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还要我明说吗?你救夜罗,夺船队,步步连环,处心积虑,只不过都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月光如烟如雾,映在白慕飞眼中,折射出黑宝石般夺人的光芒。
「夜罗的确有野性,够狠,也够聪明,可惜毕竟才二十岁,再加上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定有疑心也不会深思。」
江云淡淡的笑容似月光一样朦胧,「我不知道夜罗的船怎么会驶到龙眠岛附近的,想来是你找人暗中做了手脚。
「凭你是老爷子的孙子,无涯岛的主人,要做到这一点完全不费事。老爷子当年选龙眠岛隐居,就是看中它海流复杂,极少有人找到进岛的海路,稍不留神就有翻船的危险,哪怕是我也没有把握能闯过,夜罗的船在那儿出事根本不稀奇……」
白慕飞脸上闪过欣赏之色,「说下去。」
「夜罗没控制住船,翻了。而你的船,正好就在附近,这样的巧合,真假难分,夜罗居然也没有怀疑……」
「那是因为夜罗十二岁时,他的父母在一场海难中丧生,债主要卖了他还债,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我。」白慕飞的微笑如星辰耀眼。
江云怔住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这才是欠债还债,因果早定了……」
白慕飞突然话锋一转,「你明知我的用心,又为什么要帮我?不会你也欠我债吧?」
「我不欠你的债,不过,我爷爷欠了你爷爷的……」
愣了好一会儿,白慕飞才笑了起来,「这世间还真是小……」
江云耸耸肩,「这一次,就当是我替爷爷还了老爷子这个情,这是我要帮你的第一个理由……」
「那第二个理由又是什么?」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江云还没说完,一声大吼差点把两人吓跌到海里去。
「两个王八蛋混小子,敢窝里反闹打架,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坏了,舵爷来了……」江云拔腿就要溜。
才逃出去两步,耳朵就被扭住了,「还敢跑,屁股挨少了是不是?我打死你……」啪啪作响,江云已挨了七、八下。
白慕飞赶紧也要溜,早被一只粗糙的大掌揪住,「好的不学,尽跟云小子学坏,我也打!」又厚又硬的巴掌拍在屁股上,痛得白慕飞跳了起来。
两人齐声叫道:「舵爷饶命啊……」
舵爷一手揪一个人的耳朵,左看看右看看,满心欢喜,「两小子如今一块儿跑船,要像你们爷爷一样做生死兄弟,明白不?」
白慕飞忙捋舵爷的顺毛,「好舵爷,您是我爷爷最看重的舵手,就跟我亲爷爷也没分别,虽然八十岁了,还是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
舵爷一听,乐得一把大白胡子都翘了起来,白眉毛一掀一掀的,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多贴心的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喂,云小子,你臭什么脸?有本事好好和白小子学学。」
「这等拍马屁的本事我可学不会。」江云哼哼着嘟嚷。
「你们俩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白小子精灵聪明,知道疼我这老人家,到现在都这样。云小子一肚子坏水,老燕还赞你有智谋,哼,我可不这么想……」
舵爷当年便是燕白羽船上舵手,在海上跑了六十年的船,掌舵之技无人能比,人尊舵爷,本名反而无人记起。如今年纪虽老,犹自硬朗如昔,徒弟带得虽多,谁也及不上他。
本来他已退居在家,因为白慕飞船上缺少核心舵手,江云和白慕飞便亲自请他重新出山,带几个月的船。
「哎,舵爷,有件事我不明白,老爷子明明姓燕,为什么这小子姓白啊?」江云连忙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