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又笑了起来,道:“你以后要娶一个什么样子的老婆?”
“娶老婆?”高渐飞有些扭捏起来,这种问题他当然想过,每一个人都会去想,高渐飞不好意思地道:“这个问题你最好不问。”
小兰道:“为什么不可以问?”
高渐飞道:“因为你一定会笑话我的。”
小兰道:“我不会,不管多么好笑,我也不笑。”
高渐飞立刻信任她了,他是一个很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他道:“我以前想得很简单,我要的老婆,应该能吃苦,会干活,做出来的菜只要可以吃就行。”
他又笑道:“你千万别笑话我。”
小兰并没有笑,她叹了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一个要求简单的人会活得很开心。”
高渐飞笑道:“这就像一个胃,好吃的人总可以吃饱,因为他什么都能吃。”
小兰笑道:“你的确很能吃,我只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可是你却吃了十碗。”
高渐飞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他的脸皮很薄,比女孩子还要薄。
小兰忽地不说话了,她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
高渐飞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只好怔怔地看着她。
小兰微闭着双目,头上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她整个人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高渐飞忍不住要伸出手去。
小兰幽幽地道:“我有一个请求,不过你一定不会答应。”
高渐飞笑道:“我吃了你十碗馄饨,我怎敢不答应你?”
他在笑的时候,发觉笑容已不那么自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现在他和小兰站得很近,可以嗅到她身上的清香,那种香气就像扰人的游丝,慢慢游进高渐飞的身体里。
高渐飞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他轻轻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小兰迟疑着,慢慢地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我只是,只是一会儿。”
高渐飞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心一下子乱极了。
小兰的头靠了上来,下巴抵在高渐飞的肩窝,她的头发不停地掠到高渐飞脸上,高渐飞不敢动。
他感到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只有被小兰的脸靠着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高渐飞多么希望小兰会一直这样,可是他渐渐感到肩上在发烫。
那是泪水,滚烫的泪水。
高渐飞忽地明白了,小兰的眼泪绝不是为自己而流。
人总是喜欢掩盖一些不愿提起的事情,可是他们无法忘怀。
就算他们努力去逃避,也最终要面对。
高渐飞知道,小兰刚才那种开心的笑,愉快的表情,却是因为她在努力地摆脱铁拳。
可惜她摆脱不了。
因为铁拳已在她心中。
高渐飞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岂不是也一样。
夜沉如水。
※※※※※※
小兰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没有泪水,只有泪痕。
泪痕也同样可以抹去,可是心上的泪痕呢?
小兰道:“对不起,我只是……”
高渐飞摇了摇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明白了。”
小兰叹道:“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也许很快,我又是一个快乐的人了。”
高渐飞叹息道:“也许你会越来越不快乐。”
小兰叹道:“也许。”
他们又沉默了很久,高渐飞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小兰幽然一笑,道:“我又能到哪里去?我从哪里来的,当然也只有回哪里去。”
高渐飞道:“你想回到风先生那里去?”
小兰道:“因为这是我唯一的路。”
高渐飞知道,自己帮不了她,因为他连自己也帮不了。
不过他道:“也许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小兰道:“到哪里?”
高渐飞道:“到我家,我家虽然很穷,不过一定饿不死你的。”
他又连忙解释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小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高渐飞不由笑了,两个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可是有一种声音听起来却不愉快,那是马车的声音。
破旧的马车,“吱吱”地从街道的那一端摇了过来。
马车的颜色似乎是黑色的,赶车的人也穿着黑衣裳。
在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忽地看到一具棺材,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那绝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
破旧而漆黑的马车,阴森恐怖的棺材,轰隆隆地驶过长街,擦着高渐飞和小兰隆隆地驶过。
在马车擦肩而过时,高渐飞抬头看了马车夫一眼。
这一看,他差一点要跌到小兰的怀里。
这个马车夫也许并不太丑,也许还可以称得上英俊,可是他的脸极白,就像是用石灰涂过一样。
他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额头,却没有遮得住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竟是红色的。
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日,寂静无声的春夜里,你忽地看到这样一个人,那么你只会想到一个字,“鬼”。
马车已驶出了很远,高渐飞的心脏还在怦怦地乱跳,连他都这样害怕,小兰呢?
高渐飞一想到小兰,连忙回过头去,然后吁了一口气。
小兰并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昏了过去而已。
马车好像是往客栈方向去的,这件事会不会和秦宝宝有关?
想到秦宝宝,高渐飞就沉不住气了,他立该就想赶回去。
可是他又怎能丢下小兰不管?
他抱起小兰开始跑动。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样的夜里,抱着一个柔玉温香的女子,他会是什么感觉?
高渐飞没有感觉,因为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个人——秦宝宝。
就算小兰全身上下一丝不挂,高渐飞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呼地吹过,高渐飞已看到客栈的灯光。
这里和自己离去时并没有什么异样,高渐飞还是感到不放心。
他一口气冲到了客栈,冲到了楼上,一肩膀把秦宝宝的房门顶开。
屋子里的人很多,大家的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
现在这间屋子里,坐着秦宝宝、铁拳、田笑、白长生,还有白长生的父亲。
大家都看到了高渐飞,也看到了高渐飞手上的小兰。
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高渐飞急忙道:“你们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铁拳道:“没有什么事情,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眼角瞥了瞥小兰,道:“你出了什么事?”
高渐飞并没有出什么事,他只是担心秦宝宝出事而已。
所以铁拳的话,他也回答不出来。
并且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当然也看着他手中的小兰。
高渐飞感到身上的汗已下来了,现在自己,这种样子,随便别人怎么想,都可以理解。
秦宝宝笑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以才急急赶回来的?”
高渐飞道:“是。”
秦宝宝道:“你说的奇怪的事,是不是一辆漆黑的马车,上面有一个黑衣的赶车人,马车上还有一个棺材?”
高渐飞连声道:“是,是,是。”
秦宝宝道:“我们现在谈的也是这件事。”
他看着高渐飞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现在可以把小兰放下来了吧?”
高渐飞根本不用放下小兰,小兰就已醒了。
小兰其实早已醒了。
现在她悄悄地溜下地去,她希望别人都不要看她。
别人也的确没有看她一眼。
别人没有关系,可是铁拳也没有看她,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小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高渐飞也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是最后一张椅子也被铁拳占了,所以他只站着。
他的情绪刚刚稳定,就道:“那辆马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话音刚落,“突”的一声,有一样东西打破了窗户,飞进了屋子里。
那样东西突破窗纸的时候,大家都已看清了那是一柄飞刀。
看到飞刀的时候,一屋子所有的人都没有动,因为谁都看到了飞刀不是击向屋子里任何一个人。
“笃”的一声,飞刀钉在了桌子上,入木已有一寸。
大家的目光立刻汇集到这柄飞刀上,大家都忽地不说话了。
飞刀是最普通的一种,长三寸九分,和江湖上最流行的式样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大家看的都不是飞刀,而是飞刀上的一张纸条。
纸条是被绑在飞刀上的,每一个人当然都希望知道绑在飞刀上的纸条写着什么,每一个人却都没有动。
在这里,除了高渐飞之外,每一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老江湖了。
老江湖的意思,就是小心,谨慎,绝不轻举妄动。
刀上或许有毒。
字条如果打开,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些问题只要有一点点江湖知识的人都是可以想到的。
高渐飞还算不上一个老江湖,他什么都不懂,所以也很并不知道害怕。
他只是一伸手,就把刀上的纸条取了下来,等到众人大叫:“不要动。”的时候,高渐飞已开始读纸条上的字了。
他好像还认得几个字,所以就把纸条上的字一个个念了出来:“闻各位皆一时之雄,心甚仰慕,故而今夜子时,当踏月来访,君等雅人,当不至令我徒劳往返矣。知名不具。”
高渐飞读罢,大家都没有说话,不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忧色。
高渐飞却奇怪道:“知名不具,我明明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秦宝宝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下,如果说只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那个人一定是秦宝宝。
秦宝宝笑道:“这个知名不具的人,你当然不认识。”
高渐飞道:“那么谁认识?”
秦宝宝道:“除了你之外,每一个人都认识。”
高渐飞道:“那么他是谁?”
秦宝宝道:“这个人姓钟,叫作钟无情,他还有一个外号,就是‘闻君不死,一剑送终’。”
高渐飞道:“闻君不死,一剑送终。这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听说你还没有死,所以我来为你送终,一剑送终。”
高渐飞道:“原来这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秦宝宝道:“你说对了。”
高渐飞道:“这个人能够一剑送终,武功一定很可怕。看你们怕成这个样子,我都有一点头痛。”
秦宝宝道:“不错,恐怕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头痛的。”
高渐飞又问了一个问题,道:“他和你们有仇?”
秦宝宝道:“没有。”
高渐飞道:“他和你们有恨?”
秦宝宝道:“没有。”
高渐飞道:“那么他为什么要为你们一剑送终?”
秦宝宝道:“因为他喜欢。”
高渐飞穷追不舍,道:“他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高渐飞很好学,也很好问,只不过太好学,好问了一点。
如果你居然胆敢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那么你就只好自认倒霉。
秦宝宝叹了一口气,道:“他喜欢杀的人,都是一些名人,只要是有一点点名气的人他都想试一试。”
高渐飞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道:“这样说来,我好像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宝宝道:“为什么没有关系?”
高渐飞道:“因为你们都是很有名的人,而我恰巧不是。所以我当然不会让钟无情注意的。”
秦宝宝道:“你错了。”
高渐飞道:“我怎么错了?”
秦宝宝笑道:“因为你现在已渐渐有名了,你一拳打倒‘神拳无敌’冯子中,一剑击败‘神剑无敌’韩随风。如果这还不出名,那可是一件怪事了。”
高渐飞张大了嘴巴,大得足以塞下一个馒头,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也算一个名人?”
秦宝宝道:“绝对是。”
高渐飞道:“所以钟无情也绝不会放过我的。”
秦宝宝道:“猜对了。”
高渐飞忽地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个叫化子突然拾到了一个金元宝一样。
秦宝宝看着这个人,就好像看一个疯子一样。
这一点高渐飞也觉察到了,他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秦宝宝道:“这种眼光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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