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微微欠身,面上波澜不兴:“少君太高看了,卫昭不过一介弄臣,怕没这个本事。”
裴琰面容一肃:“三郎,不管天下之人如何看你,但在裴琰心中,你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堪与我裴琰一决高下的对手!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和你合作?”
卫昭闭上双眸,悠悠道:“少君,你图的是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若帮了你,你兵权在手,大业得成,只怕迟早得收服我们月落。你我之间,仍难免一战,我又何苦现在为自己扶起一个强大的敌人?”
裴琰微微摇头,声音诚挚:“三郎,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为敌为友,全为利益所驱。其实朝廷逼你月落进贡,奴役你族,实是得不偿失,不但失了月落归属之心,也需一直陈重兵于长乐,徒耗粮草军力。我若执掌朝堂,为朝廷长久之计,定会废除你族的奴役,明令禁止进贡娈童歌姬,严禁官民私下买卖,并定为法典。不知这样,三郎可会满意?!”
卫昭仍是闭着双眼,并不睁开,白皙的脸上只见眼皮在轻轻颤动。裴琰放松身躯,仰靠在椅背上,长久凝视着他的面容。一时间,塔中寂静无声,只听见塔上铜铃传来声声丁丁脆响。
“扑愣”轻响,一只飞鸟扑闪着翅膀,落在观窗之上,许是见塔内有人,又振翅而去。
卫昭睁开双眼,正对上裴琰含笑的眼神,他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缓缓开口:“少君开出的条件倒是很诱人,只是,我却不知,要怎样才敢相信少君的话?”
裴琰目光凝定:“我既诚心与三郎合作,也想过要如何才能取信于三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束丝帛,放于石桌上,又慢慢推给卫昭。
卫昭看了裴琰一眼,似漫不经心地拿起丝帛,缓缓展开,面上笑容渐敛,沉吟不语。
裴琰放松下来,饮了口茶,见卫昭仍不语,微微一笑:“三郎也知,私自起草颁布法令乃诛族大罪。今日我便将这份免除月落一切劳役、废除进贡娈童歌姬的法令交予三郎。异日我若大业得成,这便是我裴琰要实行的第一份国策,绝不食言。”
见卫昭仍不语,裴琰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章,道:“三郎可备有笔墨?”
卫昭再沉默一阵,徐徐起身,自棋盒中取出笔墨,又慢条斯理走回桌前。
裴琰抬头,二人对视片刻,卫昭笑意渐浓,洒然坐下,身形微斜,右臂架上椅背,悠悠道:“既是如此,烦请少君告知,要我如何帮你?”
裴琰欣然而笑,手中用力,玉章沉沉印上丝帛。
夜色下,湖面闪着淡淡的幽光。
裴琰抱着仍昏迷不醒的江慈,走至湖边,右手掩于口前,发出鹤鸣之声,不多时,一艘画舫自湖的东面悠然而近。
湖心小岛上,宝璃塔中,白影默立于观窗前,望着画舫远去,慢慢合上了双眸。
负在身后的双手,十指间,似有什么东西漏过。他慢慢伸出右手,只有虚无的风刮过指间。手指合拢,什么都未能抓住―――
待船靠近,裴琰揽着江慈,自无人的船尾悄然攀上,敲了敲画舫二层的轩窗,漱云轻启窗页,裴琰飘然而入。
漱云笑着将窗关上,正待说话,看清楚裴琰臂中的江慈,笑容渐敛。
裴琰冷声道:“你出去。”漱云不敢多问,再看一眼江慈,轻步出门,又将门轻轻掩上。
裴琰将江慈放在椅中,手指悠悠抚过她的面容,面上隐有疑惑与探究,终轻笑一声,解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睁开双眼,抬头正见裴琰深邃的目光,他面上含着三分浅笑,似要俯下身来。
江慈心中一惊,双目圆睁,满面戒备之色。裴琰轻哼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江慈默默向旁挪了挪。
许是夜风忽大,湖面起波,画舫摇晃了几下,江慈右手撑住椅子,方没有滑倒,肩头披风却未系紧,滑落下来。
裴琰拾起披风,正待替她披上,江慈猛然跃起,后退数步,裴琰的手便凝在了半空。
裴琰轻叹一声,坐回椅中,凝视着江慈:“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三郎给你服下了毒药。”
江慈渐转镇定,淡然道:“相爷,你说真心话,当时当日,你若是知道了三爷便是星月教主,你还会费心思为我这个山野丫头去求取解药吗?”
裴琰气息微滞,转而笑道:“你倒是颇了解我。”
江慈走回椅中坐下,却不望向裴琰,轻声道:“相爷,江慈以往骗过您,是形势所逼,而相爷也喂过我毒药,还欺骗利用了我,咱们就算扯平。江慈对于相爷,再无丝毫用处,我本就不是相爷府中之人,相爷还是放我走吧。江慈会日夜烧香祷告,愿相爷官运亨通,早日达成心愿。”
裴琰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倒是想放你回去,但三郎的身份不容泄露,我怕一旦放了你,他便会来杀你灭口,暂时,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江慈抬头直视裴琰:“三爷不会杀我的。”
裴琰轻“哦”一声,冷冷望着江慈:“是吗?我倒不知,三郎还会怜香惜玉。”
他猛然站起,手中披风一扬,罩上江慈肩头,冷声道:“你知道得太多,大事一日未成,你便一日不能离开我身边。还有,回去后,在子明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说着袍袖一拂,出舱而去。
相府,西园,烛光朦胧。
崔亮正坐于正屋中削着木条,听到脚步声响,笑道:“相爷,再有一日,我这强弩便可制成了。”
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响起:“崔大哥。”
崔亮惊喜抬头:“小慈。”
江慈从裴琰身后慢慢走出,面上绽出甜甜笑容:“崔大哥。”
崔亮见江慈眼中隐有水光,微笑道:“小慈瘦了。”
裴琰俯身拾起地上数支初具模型的强弩细看,口中笑道:“长风山庄的水土,她有些不适应,总是念着京城好玩。”又道:“子明快说说,这个怎么用。”
崔亮接过强弩,江慈转头,脚步缓移,走入西屋,轻轻将门关上,在黑暗中走至床前躺下,将头埋在了被中。
泪水,慢慢沁湿锦被,她一边流泪,一边却又止不住地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更新速度放缓,许多读者催文,某楼说明如下:
迢迢一文写到现在,文风、人物表现手法都有了较大变化,在简老师的指导下,某楼一直在摸索着新的写法,尝试进行一定的改变,希望这种改变带来的是进步和更精彩的故事。
特别是写到现在,人物更多,场面更广阔,而主角们也处在一个动荡变化的时刻,以新的文风和写作手法来表现这一切,需要费更大的心力。以最近几章为例,某楼都是几度易稿,方才成文。
某楼希望,奉献给大家的是一个成型的作品、圆满的故事和精彩的人物,而这些,都需要经过用心思考、下笔并修改,有时一字一句都需要反复斟酌。某楼更希望,大家由文字中感受到快乐与魅力,而不是单纯地看情节、知道结局(若是只为看情节、知道结局,写文的人贴出大纲来就可以了)。
也许会有人说网文而已,何必这么较真。没办法,某楼多年从事技术工作,养成了较真的习惯。
所以,越往后写,某楼会越用心,还会花时间去修前面的文,再加上工作繁忙的缘故,更新速度将不可避免的放缓,只能说一句:尽量保持两日一更,如果不能及时码出新章而致更新放慢,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另外,还想就读者评论争论较多的两个问题说一下:
1、关于小裴有个小妾的问题。JJ上,女尊文、NP文、穿越后要求一夫一妻的文较多,这是女权主义昌盛的表现,一方面我们要感到高兴,而另一方面,我们在看古代文时,却注意不要把这种女权主义思想代入进来。在古代,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小裴如此高龄(现年24岁)如此地位,只纳一妾,还确实是考虑了写文的需要,否则必定不止一妾。关于小裴有了一个妾,便失去了追求女主的资格,这个说法,值得商榷。
2、关于女主的问题。坦白说,女主代表是的古代广大无权无势的草民阶层,本来上层权贵们的争斗并不能影响到她,但很不幸,她上错了一棵树,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核心。她能活到现在,只能说,因为她是女主,所以活了下来。从她被卷进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发生了变化,并不可避免地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但她有她自己的个性,这种个性会让她走下去的时候发生一些转变,并影响到身边的某些人。
换言之,女主本身,与江山并不矛盾,与立国也不矛盾,为了女主就一定要放弃江山或是放弃立国这种说法,某楼并不太赞同。女主是那种放到任何环境都能活得很好的小强式的人物。如果说要看哪位男主能放弃天下或是放弃立国来决定女主的归属,或者说让女主在选择的时候,考虑的是谁能放弃,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真正的爱情,爱了便是爱了,他是平民也好,是天子也好,爱情来了,不会考虑那些的。
而且,男主也不可能为了女主而放弃什么的,他们都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说是野心而付出了很多,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全部放弃呢?男主为女主放弃江山,我相信,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出现的几率极低,请大家不要受梦想文的影响。
某楼想表达的便是,女主,与江山与立国,并不是对立面,并不是不可协调的矛盾,她会爱她所爱,心甘情愿地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再多说一句:感谢一直在为某楼忙碌着官网和其他事宜的龙龙;感谢每天牺牲大量时间指导某楼写文、并帮助校稿修文的简老师。
七七、曲意逢迎
这日是庄王生母高贵妃寿辰,其为六宫之首,虽因前线战事紧张,宫中一切礼仪庆典从简,但皇恩浩荡,仍恩准其在毓芳宫内举办寿宴,各宫妃嫔皆来行礼祝寿。皇帝纵是政务繁忙,也于午时踏入了毓芳宫。
高贵妃心事重重,仍笑着跪迎皇帝入座。皇帝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正待说话,内侍禀报:“庄王爷到了。”
一众妃嫔忙都避入内室,庄王躬身而入,给皇帝行礼后再向母妃贺寿,高贵妃看着他的眼神无尽温柔和悦:“煜儿快过来。”
庄王趋前,高贵妃执着他的手,轻柔地替他将束带理好,想起心头大事,见皇帝正低头饮茶,便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庄王却有些为难,又回了个眼色。
皇帝眼角余光将他母子这番动作看得清楚,拂袖起身,也不多话,便出了毓芳宫,唬得高贵妃和庄王忙跪地相送。
庄王不由轻声道:“母妃,父皇还在为岳世子逃脱的事生二表弟的气,您再提让高氏南迁,不是时机。”
高贵妃怏怏道:“母妃也知,但眼见桓贼就要打到河西,难道让你舅父他们坐以待毙不成?”
皇帝一路回了延晖殿,面色阴沉。陶内侍战战兢兢,服侍他用过午膳。皇帝又命传太子进来。
细问过小庆德王与谈铉女儿成亲的回禀,皇帝略略宽心,道:“这几天你跟着董学士,学着点调配粮草、统筹供应,切莫小看了这些琐碎事情,大军未发、粮草先行,粮草能否供应妥当,才是得胜的关键。”
太子唯唯应是,恭声道:“裴琰此刻正与董学士在弘泰殿商议调粮事宜,儿臣看着,裴琰似是胸有成竹。”
皇帝点点头:“你多学着点,差不多的年纪,人家这方面就强过你许多。”
太子不敢多话,内侍进来:“皇上,卫大人求见。”
皇帝挥挥手,太子忙出殿,卫昭微微躬腰,待太子行过,方提步入殿。
皇帝并不抬头:“不是让你养好伤再进宫来吗?
卫昭上前道:“臣伤势已大好了。想起初八裴琰带云骑营出征,皇上要御驾亲临锦石口送行。特来请示皇上,届时这防务是由光明司负责,还是交给姜远?”
皇帝抬起头,见卫昭今日竟穿上了指挥使的暗红色官服,越发衬得眉目如冰雪一般,腰间束着镶玉锦带,又添了几分英爽之气。不由笑道:“看来真是大好了。”
卫昭微微一笑:“天天在府里养着,又见不到皇上,实在憋闷。”
皇帝招招手,卫昭走近,皇帝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忽伸手抓向他右腕,卫昭却只是笑,皇帝探了一会,又松开:“朕这就放心了。”
他再沉吟片刻,道:“锦石口的防务就交给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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