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静微笑道:";只怕是个保镖的。";
白马张三沉吟着,霍然转向赵一刀,道:";他是不是从你那条路上来的?";赵一刀道:";好像是。";
白马张三道:";他的头怎么不疼?";
赵一刀道:";他就算头疼,我也治不了。";白马张三道:";为什么?";赵一刀淡淡道:";他的头太大了。";
朱大少已经坐下来,却还是不停的擦着汗,喘着气。
他一共也只不过走了三十步路,看来却像是刚爬过七八座山似的。
那黑衣人也还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一双鹰爪般干枯瘦削的手,也始终末离开过腰畔那对奇门弧形剑。
他深凹的漆黑眼睛里,带着种奇特的嘲弄之意,仿佛正在嘲笑着眼前这些人,为什么要来白跑一趟。
风云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摇晃,苗烧天耳上的金环犹在叮当发响。
白马张三似乎觉得有些寒意,悄悄的将自己敞开的衣襟拉紧了些。
赵一刀却在看着桌面上的酒杯沉思,心里仿佛有个很大的难题要他来下决定。
没有人说话,因为彼此之间都充满敌意。
公孙静显然很欣赏他们这种敌意,长长松了口气";微笑着道:";四位从不相识,都必也已彼此闻名,用不着我再引见了。";苗烧天道:";的确用不着。·白马张三道:";我们本就不是来交朋友的。";苗烧天斜眼盯着他,道:";就算本来是朋友,为了这批货,也不是朋友了。";白马张三冷笑一声道:";苗帮主一向是个明白人。";苗烧天也冷笑了两声,道:";现在人既已到齐,货呢?";公孙静道:";当然有货的,只不过……";苗烧天道:";只不过怎么样?";公孙静道:";青龙会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讲究的是童叟无欺,现金交易。";苗烧天道:";好!";他一拍手,那九个麻衣赤发的怪人,就已忽然自黑暗中出现,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麻布包袱,分量显然不轻。
这时门口已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虬髯大汉双手各举着个大铁箱,一步步走了进来,黑铁般的肌肉一块块凸起,每一步踩下去,地上就立刻多出个很深的脚印。
公孙静微笑道:";金环八墙,白马啸风,在下一见,就知道赤发九杰和金刚力土都已来了。";白马张三道:";莫忘了还有急风八刀。";
赵一刀终于抬起头笑了笑,道:";河东赤发,河西白马,全都财雄势大,太行快刀怎么敢来争锋,这批货,咱们兄弟就算放弃了。";苗烧天仰面狂笑道:";好,赵老大才真的是明白人。";他笑声忽然停顿,目光火焰般盯着朱大少,沉声道:";却不知万金堂的少主人意下如何?";朱大少的喘息总算已停止,正在凝视着自己的手,就好像一少年在看着他的初恋情人的手儿一样。
可是他还是回答了苗烧天问他的话,他反问道:";你在问我什么意思?";苗烧天道:";哼。";
朱大少道:";我没有意思,我一向很懒得动脑筋。";苗烧天面子上已出现怒客,道:";没有意思?有没有金子。";朱大少道:";有。";苗挠天迢:";带来了多少?";朱大少道:";你想看看?";
苗烧天道:";这里一向讲究的现金交易。";
朱大少道:";你已经看过了。";
苗烧天道:";在哪里?";
朱大少道:";我说出来的话就是现金。";
苗烧天的脸沉了下来,道:";所以你说多少,就算多少?";失大少道:";不错。";
苗烧天道:";我若出价十万,你就说十万另一百两?";朱大少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苗烧天的目光。忽然移向那对弧形剑。
那九个麻衣赤发的怪人,已悄悄展动身形,将朱大少包围。
朱大少却还是在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好象世上除了这双手外,已没有任何值得他看的东西。
突听";叮";的一声,金环相击,苗烧天的手己向弧型剑抓了过去,他的出手快而准。
他从末想到还有一双手比他更快,一双肥胖而保养得极好的手。
他的手还未搭上弧形剑,这双手已忽然间将耳上的金环解下来。
金环相击,又是";叮";的一响。
苗烧天凌空翻身,退出两丈。
黑衣人还是影子般贴在朱大少身后,一动也不动。
朱大少还是凝视着自己的手,只不过手里却已赫然多了对金环。
白马张三的脸色也变了。
赵一刀看着面前的酒杯,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白马张三道:";什么意思?";
赵一刀道:";他就算头疼,我也治不好的。";白马张三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不错,他的头实在太大了。";公孙静面上又露出微笑,缓缓道:";既然大家都已带来了现金,现在已不妨去看货了。";苗烧天眼睛里布满红丝,瞪着朱大少。
朱大少却悠然逍:";不错,还是先看货的好,也许我还未必肯出价哩。";他将手里的金环放在桌上,掏出雪白的丝中,仔细的擦了擦手,才慢慢的站起来,道:";请,请带路。";公孙静道:";请,请随我来。";
他第一个走向客栈,朱大少慢慢的跟在身后,仿佛又开始喘气,黑衣人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现在白马张三总算已明白他眼里为什么会有那种奇特的嘲弄之色了。
他嘲笑的并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因为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保护着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来保护。
(三)
苗烧天走在最后,手里紫紧的抓着那对金环,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本已不该来的,却非来不可。
那批货就像是有种奇怪的吸力,将他的脚一步步吸了过去。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肯放弃任何机会的。
地道的入口,石像般站着两个人,以后每隔十几步,都有这样两个人站着,脸色阴沉得就像是墙上的青石一样。
石墙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青龙会据说有三百六十五处秘密的分坛,这地方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地道的尽头处,还有道很粗的铁栅。
公孙静从贴身的腰带里,拿出一大串钥匙,用其中三根,打开门上的三道锁,防守在铁栅后的两个人才将这道门拉开。
但这道门却还不是最后的一道门。
公孙静面带着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能到得了这里这里的守卫并不是很难对付的人,但无论谁到了这里,再想往前就很难了。";朱大少道:";为什么?";
公孙静道:";从这里开始,到前面的那扇石门之间,一共有十三道机关埋伏,我可以保证,世上能闯过这十三道理伏的人,绝不会超过七个。";朱大少叹了口气,道:";幸好我绝不会是这七个人其中之一。";公孙静笑得更温和有礼,道:";你为什么不试试?";朱大少道:";以后我说不定会来试试的,但现在还不行。";公孙静道:";为什么?";
朱大少道:";因为我现在活得还很有趣。";
从铁栅到石门其实并不远,但听过公孙静说的话之后,这段路就好像立刻远了十倍。
石门更沉重。
公孙静又用三把钥匙开了门。
两尺厚的石门里,是一间九尺宽的石屋子。
屋里阴森而寒冷,仿佛已到了古代帝王陵墓的中心。
本来应该停放棺材的地方,现在却摆着个巨大的铁箱。
打开这铁箱,当然至少还需要三把钥匙。
但这三把钥匙还不是最后的三把,因为大铁箱中还有个小铁箱。
朱大少又叹了口气,道:";就凭这种防守之严密,我们也该多出些价钱才是。";公孙静微笑道:";朱大少的确是个明白人。";
他捧出那小铁箱,打开。
他温和动人的微笑突然不见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嘴里被人塞了个烂柿子。
铁箱竟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纸。
纸上只有九个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四)
石室中阴森而寒冷,公孙静却已开始在流汗,黄豆般大的冷汗一粒一粒从他苍白的脸上流下来。
朱大少看着他,目光中温柔得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手时一样,柔声道:";你一定知道的。";公孙静道:";知…知道什么?";
朱大少道:";知道是谁在谢你。";
公孙静双手紧握,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朱大少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他的确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据说都活不长的……";";假如世上真的只有七个人能闯过这十三道埋伏,是哪七个人呢?";";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绝无疑问的,无论你怎么算,他都必定是这七个人其中之一。";";这人是谁?";
";白玉京!";
'2'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
(一)
白玉京并不在天上,在马上。
他的马鞍已经很陈旧,他的靴子和剑鞘同样陈旧,但他的衣服却是崭新的。
他的剑鞘已经敲着马鞍,春风吹在他脸上。
他觉得很愉快,很舒服。
旧马鞍坐着舒服,旧靴子穿着舒服,旧剑鞘绝不会损伤他的剑锋,新衣服也总是令他觉得精神抖擞,活力充沛。
但最令他愉快的,却还不是这些,而是那双眼睛。
前面一辆大车里,有双很迷人的眼睛,总是在偷偷的瞟着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他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是在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里。
他走进客格,她刚走过去。
她撞上了他。
她的笑容中充满了羞涩和歉意,脸红得就像是雨天的晚霞。
他却希望再撞她一次,因为她实在是个很迷人的美女,他却并不是个道貌岸然的君子。
第二次看见她,是在一家饭馆里。他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她就进来了,看见他,她垂下头嫣然一笑。
笑容中还是充满了羞涩和歉意。这次他也笑了。
因为他知道,她若撞到别的人,就绝不会一笑再笑的。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很讨厌的男人,对这点他一向很有信心。
所以他虽然先走,却并没有急着赶路。
现在她的马车果然已赶上了他,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本是个浪子,本喜欢流浪,在路上,他曾结识过各式各样的人。
那其中也有叱咤关外的红胡子,也有驰骋在大沙漠上的铁骑兵,有瞪眼杀人的绿林好汉,也有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少。
在流浪中,他的马鞍和剑鞘渐渐陈旧,胡子也渐渐粗硬。
但他的生活,却永远是新鲜而生动的。
他从来预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会遇到些什么样的人。
风渐冷。
缠绵春雨,忽然从春云洒了下来,打湿了他的春衫。
前面的马车停下来了。·他走过去,就发现车帘已卷起,那双迷人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
迷人的眼睛,羞涩的笑容,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
她指了指纤薄的两脚,又指了指他身上刚被打温的衣衫。
她的纤手如春葱。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车厢。
她点点头,嫣然一笑,车门已开了。
车厢里舒服而干燥,车垫上的缎子光滑得就像是她的皮肤一样。
他下了马,跨人了车厢。
雨下得缠绵而亲密,而且下得正是时候。
在春天,老天仿佛总时喜欢安排一些奇妙的事,让一些奇妙的人在偶然中相聚。
既没有丝毫勉强,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仿佛天生就应该认得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应该坐在这车厢里。
寂寞的旅途,寂寞的人,有谁能说他们不应该相遇相聚。
他正想用衣袖擦干脸上的雨水,她却递给他一块软红丝巾。
她凝视着她,她却垂下头去弄衣角。
";不客气。";
";我姓白,叫白玉京。";
她盈盈一笑,道:";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他也笑了,道:";你也喜欢李白?";
她将衣角缠在纤纤的手指上,曼声低吟: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亲见安其公,食枣大如瓜,中年谒汉主,不惬还归家,朱颜谢春晕,白发见生涯,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念到劳山那一句,她的声音似乎停了停。
白天京道:";劳姑娘?";
她的头垂得更低,轻轻道:";袁紫霞。";
突然间,马蹄急响,三匹马从马车旁飞驰而过,三双锐利的眼睛,同时向车厢里盯了一眼。
马飞驰过,最后一个人突然自鞍上腾空掠起,倒纵两丈却落在白玉京的马鞍上,脚尖一点,己将挂在鞍上的剑勾起。
驰过去的三匹马突又折回。
这人一翻身,已经飘飘的落在自己马鞍上。
三匹马霎时间就没入蒙蒙雨丝中,看不见了。
袁紫霞美丽的眼睛睁得更大,失声道:";他们偷走了你的剑。";白玉京笑笑。
袁紫霞道:";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