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国一家这次去王庆林家,不仅仅是过去传统意义上那种周日全家回娘家去吃全家宴,这一次跟以前不同,因为今次的全家宴,对王庆林一家来说,是真正的全家宴,因为唐欢的小舅舅,王忠国回来了。
所以,唐欢一家才在王慧琴地嘱咐下,郑重其事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地,说白了,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一个好印象。
在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地时候,唐欢还有点诧异,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小舅舅王忠国应该是没有回来才是,或者说是只回来了骨灰,可现在他却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不对,不能完全说是生龙活虎,毕竟听自己老娘说,小舅舅王忠国的右手没有了,也就是说,他成了一个残废,可这毕竟是保住了一条命。
想到这里,他就微微一笑,忽然感觉到,现在的这世道变化也未尝不是好事,不管别的情况如何,起码自己的家人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到姥姥家之后,照例是一番叫人兼热闹,当然了,主要招呼的目标,自然是从刚前线归来的王忠国。
只是,虽然大家都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不过在唐欢看来,这小舅舅王忠国的情绪似乎不高,从不主动打招呼,只是别人过来问候,他就半冷不热的回应一下而已。
对于他这个情况,大家也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他右手没有了,情绪不高也正常。所以,从王庆林往下,大家都说一些杂七杂八的家庭琐事,绝对不提王忠国胳膊的事情,特别是唐欢、王光莹以及王光明这几个小辈,都被叮嘱了好几遍,就是说,说话要小心,最好别说话,别缠着小舅舅。
其实,在看到王忠国的胳膊断了一条之后,王光莹跟王光明都有点害怕,或者说是感觉别扭,自然都不主动过去招呼,而是在一边抢吃姥姥做的葡萄罐头。
对于此时的北城县来说,如果是全家团圆的日子,自然要吃饺子,所以,大家见了面后,立刻就全家齐动手,大家一起包饺子,当然了,只有唐欢这些小孩儿以及断了一只胳膊的王忠国不用干。
不用做事的王忠国也不说啥,既不表示不好意思,也不说自己还能干点小事什么的,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呆了起来。
看到这个情况,一样不用上台包饺子,又不想跟王光莹姐王光明弟俩瞎玩的唐欢顿了顿,接着就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王忠国的房门外,轻轻的敲起了门。
说实话,他其实对这个记忆不多的小舅舅,真的是充满了好奇。
“哦?欢欢?”打开门之后,看到敲门的是唐欢,王忠国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顺势伸出仅有的左手打算摸一下唐欢的头,不过伸到一半又停下了,慢慢缩回了手,嘴上却道,“怎么不去找明明他们玩啊?小舅舅这里也没啥好玩的。(//。yxgxsw。…手机小说)”
“没有啊,我不是来玩的。”唐欢故作天真的笑着摇摇头,接着慢慢走进来,“我是来……来听小舅舅讲故事的,我要听你的战斗故事!因为你是战斗英雄,所以我要来听你的英雄事迹!”
“哦?我的战斗故事?英雄事迹?”听到唐欢这么说,王忠国再次笑了笑,慢慢蹲下身子,用仅有的左手摸了摸唐欢的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欢欢,我可不是战斗英雄,只是……只是一个被打残废了的兵而已。”
说到这里,尽管王忠国还在笑,可唐欢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不,你就是英雄!”唐欢笑着摇摇头,依然一派天真的样子,“哪怕你真的一个敌人也没杀死,哪怕你一上去就被打伤,可你起码上过战场,你起码去保家卫国了,所以,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英雄!”
“啊?”听到唐欢这么说完,王忠国一愣,接着叹了口气,站起身,拉着唐欢到上下铺的下铺坐下。
这个下铺原来是大舅舅王忠孝的床位,王忠国本来是上铺,可王忠国回来后由于少了一只手,所以也没用别人说什么,王忠孝主动要了上铺,下铺就给了弟弟王忠国,还说什么他喜欢上铺好多年。弟弟走后一直睡那里,早习惯了。其实,王忠孝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弟弟少了一只手,不方便,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来,坐过来。”王忠国坐在床上后,用他那一只左手把唐欢抱上来,又拿过一颗水果糖。“呶,吃吧。”
“嗯,谢谢小舅舅。”尽管唐欢对这种水果糖十分无爱,可现在还是表现的很欢喜的样子,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又迫不及待的剥开吃起来,“好吃,嘿嘿,还是小舅舅最好。”
“呵呵。还跟以前那样,有东西吃地时候啊,这嘴巴就甜了。”王忠国笑着用手指往唐欢的鼻子上勾了一下。顿了顿,眼睛微微一呆,这才重新看着唐欢,“欢欢,你……真的想听我的故事么?”
“是啊,真的想听。”唐欢点点头,“我一直就羡慕你啊,可以参军去打坏蛋,可以拿枪去保家卫国!”
“呵呵,是吧。”听到这里。王忠国不置可否的一笑,而唐欢这时候从他的侧面也看出来了,那是一种包含着骄傲、叹息以及感怀的笑容,是一种只有经过很多人生经历,开始有所感悟后才能有地复杂笑容。
“是啊是啊。”唐欢点了点头。“小舅舅,快给我讲讲,你在老山前线的故事吧。”
“老山前线?”听到这四个字,王忠国的眼角忽然抽*动了几下,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不过很快的。他又按捺下来,重新恢复了平静。接着转过头,看了看唐欢,发现唐欢那一脸渴望的神色之后,略微沉思了一下,这才慢慢开口了,“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讲讲我的故事。尽管,很多事情你现在可能并不懂。”
说完,王忠国收回目光,不再看是看唐欢,而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慢慢的开始讲述起来:“这要说啊,就得从我当兵的时候说起……”
1982年,当时地王忠国刚刚高中毕业,而且已经收到了某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他在报纸上看到、在收音机上听到对越反击战的事情,跟许多当时地有志青年一样,一腔热血忽然沸腾了,开始结伴瞒着家人去参军。
正巧,那个时期,由于79年对越惩戒战中我军暴露出一些问题后,军队开始了一系列变革,其中一项就是需要一批知识层次高、素质好的人充当兵员,所以,在那个时期,有着高中学历又体格良好、家世合格的王忠国,很容易的就参加了军队。“我们这些新人参军后,是直接就坐火车去了南方,去了前线,然后进行突击训练。那时候的兵营很简陋,很多都是我们这些战士自己搭建的,而且,刚开始训练的时候,相当的艰苦。”
“最简单的就是跑步,一天一万米。欢欢,这操场上一万米不算什么,体格好一点儿都能跑下来,可战训就不一样了。何况云南那边多是山地,我们走的也自然都是山地。这一旦跑起来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有时候甚至根本没路,换句话说,说是一万米,其实一万五都不止。”
“当然这不是主要地,我们跑步还得背着背包跑,你知道背包里是什么?砖头!就是砌墙的砖!一边八块,十六块砖头背着,你就跑吧。最怕的是下雨,那一块砖就能变三块,死沉死沉。”
“那段日子累啊,跑完这么一趟下来,就抬腿过门槛这么个动作,腿哆哆嗦嗦的就是过不去。而且别管你多累,第二天摸爬滚打照样一万米你得跑下来!”
“以前,我以为当兵上前线只要不怕牺牲不怕流血就成了,可这么几次基本训练下来,我们都训怕了,也训老实了,真正开始知道,当一个兵是怎么样的。”
“跑步合格后,就是射击了,我们开始还挺兴奋,觉得可以摸枪了,结果却让我们举砖头,根本不让摸枪。知道怎么举砖头么?双手平举,然后举着转头,一手两块儿,然后慢慢增加……”
“终于摸到枪了,而且还是实弹训练,我那个高兴啊。可很快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我那是五六半自动,后坐力你想象不到地大,而打靶训练很频繁。几乎在长跑完之后马上就进行打靶训练,不打完规定的子弹不许停,那劲头……嘿,刚开始我那肩膀,皮全破了,疼得要命,可就这样,每天擦完药后还要继续打。然后结痂,破,再结痂,再破,就这样反反复复……”
“不过,我还特感谢这段训练,不然到前线,不用越南人打,光在猫耳洞里圈上一个月。自己就废了,还打什么仗啊。其实,真到了战场后。我们这些人都说,自己先前训练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就这样,仅仅三个月,我们这样突击训练了三个月之后,就被派到前沿,就要立刻上阵地了。”
“上阵地了,进了猫耳洞,可训练一直没有停,不过这时候多是老兵给我们讲解怎么在战场上杀敌。怎么存活,怎么猫腰急进,怎么听声躲炮弹等等等等,总之,上场打仗。可不是光凭借一腔血勇就成。”
“冷枪总是无处不在,越南人总爱搞偷袭,而且他们军人的水平很厉害,起码比我们要厉害的多,哪怕我们经过那么严格的突击训练!”
“越南鬼子打枪很准。特别准。总是打点射。而且他们地AK47火力也很猛,稍微不注意。只要一枪被击中,你很可能就此报销了。可以这么说,我们真正地伤员,多是爆炸后被气浪碎片打伤,真的被他们一枪集中,很少能有存活下来地,你知道么,ak47的枪弹,一打就是一个大洞,如果打在身上,根本没活。所以,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猫在阵地里,许多时候只有在对敌方进行一番火力准备后,才敢成群结队的,至少是一个连的出去搞侦查……”
“当然,我们也不是整天紧张,我们也有娱乐。每到夜晚,在猫耳洞是最活跃的时候,嘿嘿,吹牛侃大山是俺们猫耳洞人的必修课。牛B大王是猫耳洞氏族中最受欢迎地人物。通常那个时候啊,我们先是回忆性吹,然后是创造性吹,最后是没边的吹。尤其是那些已经结婚的老兵,他们总爱跟我们谈论男女间的乐趣,很是让我们这些青春勃动的新兵们崇拜不已,幻想不已。结果呢,白天没有事情的时候,我们总是找借口往战地救护卫生队瞎逛,因为那里女兵多。”
“打扑克、下象棋也是我们猫耳洞氏族的必修课,我们开拔过来时几个人带来的扑克都成为了宝贝,打烂了一张,就用膏药贴上,然后画上点继续打,有的时候啊,一张牌上能贴有3到4片膏药。因为我们军工供应地物品中啊,唯一就没有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以至一副扑克经常有几寸厚。象棋容易解决,去卫生队要32片去痛片,拆一个春城烟的壳子,用红蓝圆珠笔直接在药片上写上车、马、炮等棋子,再画一个棋盘就可消遣,必要时刻,可以拿最厉害地将、相、车、马、炮来应付感冒之类的小毛病。欢欢,我跟你说,我现在打扑克下象棋的水平啊,不是吹,老爹都下不过我,我们猫耳洞人的扑克棋艺水平,那都是硬硬的,是在战火中淬炼出来的。”
“唉……”说到这里,从刚才一直说的兴致勃勃的王忠国忽然长叹了口气,开始盯着眼前的桌子发呆,不说话了。
“怎么了,小舅舅?”唐欢这时候开始问了起来,“怎么不说了?说呀,我喜欢听。”
“呵呵,没什么。”王忠国转过脸,用手摸了摸唐欢的头,然后才收回胳膊,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空荡荡地右臂袖子,“在猫耳洞窝着的日子,我们无时不刻都想打一场大的,我们实在烦透了这种小冷枪,我们当时就想着跟越南鬼子真刀实枪干一场。当时的我们都认为,越南鬼子就会搞这点小突击,小伎俩,真的干开了,根本不够看,我们只要一个冲锋,他们就全部完蛋……很快地,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上战场的机会来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严峻,一边继续摸着自己的空袖子,一边继续道:“就在8月底的时候,我们接到了命令,我部要在9月日对老山、者阴山发动一次总攻击,彻底收复被他们占领地老山、者阴山防线,以遏止地方对我们地骚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很激动,整个猫耳洞欢声一片,我们觉得,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终于可以痛快干他娘地一次了!”
“1983年9月2日凌晨的时候,我们早早的整装待发,安静的趴在突击阵地上,而随着两颗信号弹的升起,我们的这场老山战役就开始了。”
“等等!”听到这里,唐欢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小舅舅,你刚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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