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越的右手缓缓垂下。琳菁恨得咬牙,难道乐越真对凤君有了情谊,下不了手?
凤桐拖长了声音道:“琳公主,不用白费心机。如果那条龙都能与乐越一心同体,君上与他缘分纠葛这么多年,岂不更该一心同体,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仿佛证实他这段话一样,咣当一声,乐越手中的匕首落地。他猛地抬起头,直视九凌:“血契之线如此重要,你却放心让我砍,是不是因为琳菁的匕首根本砍不断?”
九凌淡淡道:“你若这样以为也罢。”
乐越挺直身体:“凤君能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知在下?”
九凌微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乐越道:“我想知道的是整件事情的真相。几百年的灵固村,和、慕、百里三家的恩怨与今日种种的关联。还有。。。灵固村的凰女白芝,应该与凤君有些关系吧?你扶持凤祥帝,并不是因为爱上他的母亲,而是因为白芝,是不是?”
九凌注视着乐越的目光模糊起来,唇边的笑意带了一丝感慨。
“乐越,每次见到你,总让我想起 一个人,到底是血脉相连,你真的很像他。”
乐越的嘴角抽了抽:“阁下不会是说我像凤祥帝吧?”
九凌缓缓摇头:“不是。你像他的兄长,太子和熙”
和熙与乐越的模样并不像,但都有同样清澈的眼神,同样开朗的笑容,同样的豪
爽,同样的容易情绪外露,不懂韬光养晦。与他那个擅长权谋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
辰尚很喜欢和熙,大概龙族都欣赏这类的少年吧。辰尚总是说,如果和熙继位,应朝将会出现另一番崭新繁荣的气象。
九凌总是倾听不语。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一个牺牲品,偿还他祖先欠下的孽债。
这是九凌选定的。
“乐越,你猜的不错,白芝的确与本君有些关系。她算是我的姑母。”
乐越皱眉,据他和昭沅在梦中所见,白芝虽然有凤形,但不算是凤凰,更像拥有凤凰神力的某种器灵。眼前的凤君九凌却是如假包换闪闪发光的大凤凰。
九凌接着道:“更确切来说,她是由我姑母的精魂所化”他望向应泽,“此事要从太古仙魔大战时说起。”
应泽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继而继续面色冷漠地负手立在云端。
九凌悠然道:“应龙殿下似乎忘记了当时的一些事情。仙魔大战之时,奉天庭之命辅助你的青凤使就是我族中的一位前辈。我的姑母恋慕他,在斩杀魔族首领贪X(这个不认识,上老下日,上下结构的字,不会念,打不出来)时,青凤使身殒,姑母痛不欲生。仙魔大战之后,天庭要将无法斩灭的魔族镇压在人界地下,需要一件灵器做镇封之物,于是姑母自愿成为祭炼灵器的仙引。”
应泽的眉端跳了跳,一些零星的片段又在心中翻涌起来。
青凤使身殒。
青凤使。。。
“使君,使君。。。”
“将军。。。”
一个青色执剑的身影从眼前恍惚闪过,应泽勉强稳住心神,压抑躁狂的情绪,那个影子依然无法变得清晰。
那厢九凌在继续讲述。
那件灵器需要金、木、水、火、土五行至高的灵气练就。九凌的姑母是白凤凰,精魄阴寒,祭炼土行。九天玄女座下的一位灵芝仙抽取魂魄祭炼土行。加上金行的法器、天池的仙液,用太阳星的真火锻造三十六昼夜,炼成了一把宝剑。以凤凰之血画做凤形,封存在剑之中。刺剑平时隐于无形,以作灵芝仙的本体为护养。假如魔族破土,则会在紧要关头斩杀妖魔。
灵剑集合天地灵气淬炼,出炉时,便诞生了自己的魂魄。
因融合法器的仙引中,九凌姑母的灵力最强,故而这个魂魄的形体更近似于凤凰,与九凌的姑母容貌相近,九天玄女为她取名为白芝。
乐越不禁想到,在梦境中,白芝化为长剑的时候,那声低低的长吟。
“使君啊,你终于回来了。。。”
那是凤君的姑母对青凤使延续了千万年的最后一丝思恋吧。
乐越到:“而后就与我和昭沅在梦中所见的一样,和氏、百里氏与慕氏的祖先到灵固村中求药,何老和百里臣盗走了灵芝,导致妖魔出世,灵固村覆亡。白芝用仅剩的力量阻止何老的孙儿出生,被昭沅的父亲打得烟消云散。所以你做了护脉神后,就故意掀起应朝动乱,夺了护脉龙神的位置,以此作
为报复。”
九凌道: “和氏一族背负了太多孽债。灵固村乐氏在那件事之后,遗留了一点血脉未绝。”
乐越的心猛地跳了两跳:“谁?”
九凌道:“是村中一个妇人的孩子。据说和氏和百里氏的祖先盗取灵芝逃命时,被这个孩子看见,尾随出了村子,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乐越追问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不是叫乐九娘’”
九凌微微摇首:“这就无从查证了。我也是无意中得知这个村子的事情。因为和畅的母亲就是灵固村后人的血脉。”
乐越讶然,昭沅也挣扎着从微弱的光球中抬起头。
乐越下意识四下寻找师父和师叔的踪影,他直觉这件事或许和青山派此代弟子都从乐字辈有关。
但满场人中,没有鹤机子及三位师叔的影子。昨晚从密室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迂他们。难道师父和师叔他们还在看守慕祯、重华子及清玄派众人。
乐越不及细想,九凌接着道:“应该说,应朝的动乱就是从和畅的母亲开始的。本君在见到她之前,并不知道这些秘密。”
九凌的姑母在远古时被祭炼一事乃天庭机密,生在千万年后的他只知道有位姑母早夭,对实情一无所知。
在应朝太祖开国之后,九凌受封护脉凤神,奉天庭诏命,率领数名护脉凤族,同辅助辰尚。
安稳无事地过了三百来年后,后宫之中,突然来了一个可以看见护脉神的女子。
那女子笑盈盈地向他道:“先生难道就
是传说中的护脉神?”
九凌诧异。后宫嫔妃中本不应该出现
这种人的,他立刻报奏天庭,查那女子的来
历,却不想竟查出了灵固村之事,由此追溯
到上古。
“本君当时,十分犹豫不决,不知该如
何是好。”
那女子因为生了皇子,在后言之中被太子的母亲算计,屡屡遭受欺辱,便流泪向他祈求道: “我不求仙君能助我得恩宠做皇后,但求不要让我皇儿和我一样被欺,请仙君保他一世平安富贵,拿我今生来世所有的福寿换都可以。”
乐越道: “所以你就帮助凤祥帝杀兄夺位,你也篡夺护脉神的位置,”
九凌轻叹道:“欠了债便要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乐越总算明白凤神一族厉害在何处了。那就是,从凤君到手下的小凤凰们,各个都以为自己站在天理的一边。占了天理就能为所欲为。
九凌道: “这便是你想知道的事情的全部了,慕氏一族,本君给过他们机会,可慕延的儿子太不争气,这也无可奈何。现在,”他挥袖示意四周,在场的其余人仍处于无觉无识的定身状态。“待解开他们的定身法术,你就是应朝的下一任皇帝,可以趁这片刻的时间,想一想今后该如何做。”
乐越立刻道: “老子平生最烦两件事,一是被人耍,二是任人摆布。宰了我我也不做这个皇帝!”
九凌好脾气地道:“你不做皇帝,这条小龙怎么办々它与本君现在都和你连着血契之线。你不做,损失最大的可不是我。”
乐越气堵得胸口将要炸裂。
九凌道: “皇帝已死,慕氏父子已败,如今只剩下你可以坐上这个位置。你一向太过意气用事,如今该懂得考虑大局了。”
乐越紧攥拳头,刚想反驳,杜如渊出声道: “越兄,他说得不错。应朝眼下除了你之外,已经设有可以继承皇位的人.,如果你不做皇帝,应朝就会至此终结,各方势力为了建立新朝,必定要有一场延续数年的战乱,祸及天下。”
凤桐跟着慢悠悠道: “你虽然是被君上引导着,接受种种试炼,但事情也全非君上的安排,终究还是你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眼下的局势是你亲手造就。所有的责任,你也应当担得起。”
乐越心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就在那一瞬间之后,他斩钉截铁道:“好,我做。”
九凌微笑起来。
乐越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颜,冷冷道:“凤君不怕我做皇帝之后,砸了凤族祭坛,改服易帜,重尊龙神,”
九凌含笑道: “真是孩子气,本君选中了你,你做了皇帝,于本君来说已是完成了护脉神的司职。护脉神享受的乃是世间凡人发自内心的敬拜。祭坛或图腾供奉之类,我其实不太执著。”
乐越定定站了片刻,突然闪电般抓起琳箐的匕首,斩向他和九凌之间的血契线。
铮的一声,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从手臂处直捣进心中,乐越强忍住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惨叫,抽起一边嘴角笑道: “我猜得果然没错,的确砍不断。”
九凌轻轻一笑,从容地挥了挥衣袖。
在场众人醒来。
钦天监监正再度高声问:“请问乐皇子,假如你承继帝位,是否会改祭礼,换服色,易皇旗?”
所有人都屏住气,等待回答。
乐越道:“如今先帝刚刚驾崩,这么大的事,容后再议吧。”
他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戏文话本中的皇上每遇到大事时,常用“容后再议”四个宇来拖,挺好用的。
立刻又有官员道: “此事关系社稷,国不可一日无君,乐皇子即将承继大统,却是拖不得的。”
澹台丞相道:“先帝驾崩,丧仪未举,乐皇子若欲先尽孝道,可先居皇子位,领国事,择臣下暂为辅助,再承大统。”
乐越一天之前还是囚犯,这个皇子不过是众臣叫的,没有正式拜宗庙,加封号。澹台修这样说,一来是替乐越解围,二来也是为他登基铺路。
群臣不由得叹服,所谓人不可貌相。一天前,澹台修还紧紧抱着安顺王的大腿,巴巴地上书建议安顺王削藩归拢兵权,女儿都差点做了伪太子的妃子。现今乾坤一转,他立刻咻地倒向这边墙头。这才是境界。
于是群臣都不说啥了,只剩下比较喜欢撞南墙的钦天监正依然执著地道:“那么,皇子袍服上纹饰当如何'”
太子与皇子的袍服上,都是要绣凤凰的。
场上一时又都静了,不少臣子袖着手在心中道钦天监既傻又缺心眼,“乐皇子”显然不懂礼制,才会打马虎眼,连礼部尚书都不吭声,你揪着不松偏让他下不得台,不是给自己来日找不自在么’
旁人不好替乐越解困,都等着他作答。
乐越道:“本皇子未能及时救驾,先帝驾崩,我内心愧疚无比,因此只要备丧服便可,上面不用任何纹饰。”
钦天监监正退下。
九凌在半空中微笑看着乐越: “你应答得甚好。”
百宦跪拜,山呼海蹈。乐越站在玉阶上向下望,内心只有一片茫然。
从离开师门到今天,苦吃过,风浪见过,仗也打过,他始终以为路是靠自己的脚走出来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而今他却知道了,他不是英雄大戏的主角,而是备选的棋子,自始至终都是被人捏着一步步在棋盘上走动,任凭摆布,浑然无知。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能否实现。
众官再请乐越选择登基前暂时辅政的臣子。乐越选了定南壬暂掌兵权,在群臣意料之中。选择文臣时,乐越看向杜如渊。
九凌温声道:“任用臣下,均衡之道,也是一门学问。”
乐越皱眉扫视群臣,这些人他连官位都搞不清楚,更不知道名字,要如何挑选。
太后颤巍巍道:“哀家为乐皇子举荐一人,澹台修居丞相位数载,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实为良臣。”
澹台修忙出列推脱。
乐越道:“多谢太后,就请澹台丞报今后多多教导我政务了。”
澹台修叩首。
九凌道: “教导二字不需用,只道让他日后多为你分担朝务便可。”
琳箐摸着腰间的鞭子柄,觉得手很痒。
商景低声道:“小麒麟,小不忍,则乱大谋。”
琳箐很想大声吼,都这样了,我们还谋个鬼啊。她强忍住憋闷之气,松开握住鞭子的手。
诸事议毕,乾坤已定。
众官开始筹备崇德帝的丧仪与乐越的登基仪式,有内府宦官前来叩问乐越: “先帝已停灵澜瑞阁。风乾宫还没有修整,东宫已损,殿下今日暂驾何处?”
隐身在他身后的九凌又淡淡道:“祟德帝驾崩,你将为新帝,凤乾宫耍打扫修缮,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