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对元曜道:“轩之最近不要独自出门。”
元曜苦着脸答道:“好。”
看这情形,白姬和苏谅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了。
元曜望着白姬身上的火焰,怔怔出神。金色的火焰如同佛光,一袭白衣立于万丈佛光中,净澈无瑕,十分好看。
白姬见元曜看着她,双手合十,笑道:“轩之看我像不像《佛光图》里的观音菩萨?”
元曜冷汗,这条龙妖明明更像《地狱图》里的阎罗狱鬼……不过,他不敢说实话,只好道:“挺像。”
“至少,白色的衣服挺像。”元曜在心中补充道。
白姬很高兴,“轩之真有眼光。”
下午,离奴回来了,看上去十分生气,对白姬道:“主人,那鬼王真不是一个好东西。架子大得要命,离奴等了三个时辰,才被夜叉带去福地见他。离奴说主人要他的三两皮,他就阴森地笑,说要主人拿缥缈阁跟他换。离奴气不过,就回了他一句。他发怒了,叫夜叉来叉离奴。离奴很生气,就和夜叉打了起来。我们打得激烈,不分胜负,但是离奴惦记着给主人和书呆子做饭,就先抽身回来了。”
元曜觉得,离奴不是惦记着做饭才回来,而是打不过夜叉,逃回来了。但是,离奴自尊心很强,元曜也不敢揭穿它。
白姬问离奴,“你回了鬼王一句什么?”
离奴道:“也没什么,就说了一句‘不过是三两粽子皮,也值得拿缥缈阁来换?’”
白姬抚额,“离奴,鬼王最恨别人提‘粽子’……”
离奴道:“主人,鬼王阴邪狡诈,不怀好意,一直在打缥缈阁的主意,还常常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您不如去饿鬼道扒了鬼王的皮吧。”
白姬思索片刻,道:“离奴的提议不错。”
元曜担心白姬与鬼王结仇,自己沦为妖鬼斗法中的炮灰,急忙道,“白姬,请冷静一些。你和苏谅才刚结下仇,又去和鬼王结怨,有些不妥吧?俗话说,和气生财。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人,更应该以和气为贵,不要与人结怨。”
白姬道:“既然轩之这么说了……那,轩之明天就去饿鬼道‘和气地’向鬼王讨要他褪下的皮吧。”
饿鬼道的非人凶残暴虐,它们食人五脏,摄人生魂炼不死药,元曜哪里敢去?他声音发颤,苦着脸推脱道:“小生笨嘴笨舌,做不了苏秦、张仪,恐怕还会误事……”
白姬思索了一下,道:“明天,我和轩之一起去饿鬼道吧。”
第二天,元曜打开缥缈阁的大门,大门口放着一张梧桐叶,梧桐叶上摆放着三块桂花糕,两块在下,一块在上。
不用抬头,元曜也知道花狸猫躲在大柳树后面偷看他。怕花狸猫跑掉,元曜不敢抬头,道,“玉鬼公主,你在柳树后吗?”
片刻之后,大柳树后传来了一个轻细柔婉的声音,紧张而羞涩,“元……元公子……”
元曜道:“玉鬼公主,你的心意小生心领了,请不要再送任何礼物了。”
“为……为什么?”玉鬼公主有些奇怪。
元曜斟酌着措词,道:“因为……因为……这样会让小生很困扰。”
想到这只猞猁公主一直这么“报恩”下去,元曜就觉得很困扰,很头疼。如果,它不报恩,而是来缥缈阁找元曜,和元曜做朋友,元曜倒会很开心。
大柳树后面沉默了片刻,传来了一句凄切的话语,“原来,元公子讨厌玉鬼……”
元曜一惊,急忙解释,“玉鬼公主,你误会了,小生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花狸猫完全不理会元曜,已经哭着跑了,“嘤嘤,太伤心了,太伤心了……”
元曜想追又追不上,心中发苦。
白姬睡过头了,将近午时才飘下来。她收拾妥当,对元曜道:“轩之,你跟我一起去饿鬼道吧。”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能不去吗?”
离奴道:“主人,书呆子不去,你带离奴去吧。昨天夜叉用铁叉叉去了离奴的一块皮,离奴要去找夜叉报仇雪恨!”
元曜推脱跟白姬去饿鬼道,离奴抢着跟白姬去饿鬼道,两人闹成了一团。
“咿呀——”乞丐在角落中发出了一声声音,以示存在。
四个人正在吵嚷,一只乌鸦飞进缥缈阁,停在柜台上,呱呱地叫。
白姬看见乌鸦,道,“哟,这不是鬼王的使者魇吗?”
“报丧,报丧——”乌鸦呱呱地道。
白姬道:“你来缥缈阁报什么丧?难道鬼王死了吗?”
乌鸦腾地化作一个一身黑色斗篷,黑色风帽,甚至连脸都蒙在黑布中的人。他静静地站着,低咳了一声,高呼道:“鬼王陛下寿与天齐,永生不灭——。吾辈奉鬼王陛下之命,来给白姬送一样东西。”
白姬道,“什么东西?”
魇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红纸小包,呈给白姬。
白姬伸手接过,没有打开,只放在鼻端一嗅,满意地笑了,“看来,不用去饿鬼道了。魇,鬼王怎么突然舍得他的皮了?”
魇垂首道:“鬼王陛下说,他遵守了约定,请白姬也要遵守约定。吾辈还要去向千妖百鬼报丧,不,发喜帖,就先告辞了。晚上月亮升起时,魇再来接您。”
“接我?”白姬觉得奇怪,正想细问,但魇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化作乌鸦飞走了。
白姬也没往心里去,看着纸包,愉快地笑了。
白姬让离奴去买了几大捆柴火回来,又吩咐元曜去仓库搬一个青铜鼎去后院。青铜鼎比水桶略大,非常沉重,约有一百多斤,元曜和乞丐合力才搬去了后院。
白姬把蜥蜴的黏液、蜈蚣的脊髓、蚀骨花的花粉、死婴的脐带、千年僵尸褪下的皮等等东西一股脑地丢进铜鼎里,加了一桶水,又让离奴吐了一些唾沫进去,然后在铜鼎下堆上柴火,开始熬煮。
“为什么离奴老弟要往鼎里面吐唾沫?”元曜一边往火里加柴,一边好奇地问道。
白姬道:“因为羊皮卷上写了要加入猫的唾沫。”
元曜望着铜鼎里黑糊糊的液体,问道:“这熬煮的东西是给乞丐兄恢复人脸用的吧?”
白姬点头,“对。”
元曜问道:“但不知这熬煮的东西是喝下去?还是怎样?”
乞丐盯着铜鼎中翻滚的蜈蚣尸体,婴儿脐带,公牛的眼珠子,脸上流露出恐惧和恶心。
白姬笑道:“喝下去……”
乞丐冷汗如雨,嘴角抽搐了两下,飞奔去茅房呕吐了。
“喝下去……是会死人的……”望着乞丐飞奔的身影,白姬愉快地继续道,“这巫药是外用的。”
元曜松了一口气,埋怨道,“白姬,说话时请不要随便停顿,害得乞丐兄奔去吐了。”
“嘻嘻。”白姬诡笑。
离奴端着一大盘用竹条串着的生鱼走来,笑道,“主人,生着这么大的火,浪费了怪可惜的,不如烤鱼吃吧。”
白姬赞成,“好主意,还可以烤栗子吃。”
离奴飞奔去厨房,拿了一大篮子生栗子来。
元曜道:“我们是在熬药,不是在烤吃的。”
白姬、离奴不理会元曜,兴致勃勃地准备烤鱼肉,烤栗子。
离奴在火边挖了一个坑,将栗子埋进土里,又把涂了盐和香辛料的鱼肉架在火上。
白姬去取了几坛桂花酒。
乞丐回来之后,忧心忡忡。元曜向乞丐解释巫药是外用的,不用喝下去。乞丐不相信元曜的话,认为他在骗他,不停地叹息。
白姬不时地用木棍子搅拌铜鼎里的液体,黑色的液体渐渐泛出暗金色。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蔓延在院子中,被烤鱼的香味冲淡了。
离奴不时地翻动着烤鱼。鱼肉渐渐地烤至焦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土里的栗子也烤熟了,甜香隐隐蔓延。
离奴挖出栗子,香气诱人。
白姬用树叶包了几个栗子,递给元曜,“轩之,很香哟。”
元曜本来不想吃,但是受不了香味,也就接了吃。
乞丐被离奴递过来的烤鱼诱惑,忘了心情不好,大口地吃了起来。
青铜鼎中金黑色的液体冒着气泡,各种残肢翻滚。四个人欢乐地围坐在火边,一边喝桂花酒,一边吃烤鱼,烤栗子。
傍晚时分,青铜鼎中的液体已经熬成了稀泥状。白姬弄灭了火,等待稀泥冷却。因为四人已经吃得很饱了,离奴没有做晚饭。四人都觉得有些积食,想要运动消食,于是在桃树下站成一排,开始练五禽戏(1)。
注释:(1)五禽戏:通过模仿虎,熊,鹿,猿,鸟(鹤)五种动物的动作,以保健强身的一种气功动功功法。中国古代医家华佗在前人的基础上创造的,故又称华佗五禽戏。五禽戏能治病养生,强壮身体。
第五章 鬼亲
一套五禽戏练了三遍之后,太阳下山了,稀泥也冷却了。白姬用勺子将稀泥盛在一个荷叶形的玉盘中,稀泥黢黑中带着深紫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白姬对乞丐道:“今夜月朗风清,就在长廊解咒吧。”
乞丐点头。
元曜点燃了两盏油灯,用灯罩罩了,放在长廊中。
乞丐跪坐在地上,白姬跪坐在他对面。乞丐有些忐忑不安,紧张得抓紧了衣角。白姬伸手挑起乞丐的下巴,将稀泥糊在他的脸上。白姬糊得很仔细,很均匀。乞丐似乎有些不舒服,咬住了嘴唇。
元曜有些担心,问道:“这东西涂在脸上,不会毁容吧?”
白姬道,“他都没有容了,还怕什么毁容?”
“咿呀——”乞丐吱了一声,以示反对。
白姬正涂得起劲,早上来过的那只乌鸦又来了,“报丧——报丧——”
白姬笑道,“魇,你怎么又来报丧?鬼王死了吗?”
魇站在草地上,高呼了一声,“鬼王陛下寿与天齐,永生不灭——”,然后才道:“白姬大人,吉时已到,您还没有准备好么?”
白姬一边给乞丐涂稀泥,一边问道,“准备好什么?”
魇垂首道:“准备好嫁给鬼王。月上中天时,您和鬼王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元曜和离奴面面相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姬。
白姬也是一头雾水,“谁和鬼王的婚礼?”
魇道:“您和鬼王的婚礼。”
白姬笑了,道:“鬼王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他举行婚礼了?”
魇道:“难道您想毁约?昨晚,您来福地向鬼王陛下求亲,说愿意带着缥缈阁做嫁妆,嫁给鬼王陛下。鬼王陛下见您态度诚恳,就答应了。鬼王陛下以他褪下的皮为聘礼,您以缥缈阁作嫁妆,约定今晚子时成亲。鬼王陛下今天一天都很感慨,说您和他做了几千年的敌人,没想到您竟一直偷偷地爱慕他。身为鬼王,太过英俊,太过有魅力,果然是一种罪过……”
白姬嘴角抽搐,道:“我昨晚没有去过饿鬼道,也没有见过鬼王,更没有向那具僵尸求什么亲……”
魇一惊,道:“聘礼都收了,您怎么能悔婚?长安城中的恶鬼都已经齐聚福地,等着喝喜酒呢。”
白姬道:“鬼王褪下的皮我是拿了,但我不记得昨晚有过成亲的约定。”
离奴撇嘴道:“这分明又是鬼王的诡计,想打缥缈阁的主意。就鬼王那模样,比书呆子还丑,主人哪会去向他求亲?他根本是在造谣生事,败坏主人的名誉,以报这些年的积怨。”
元曜不高兴地道:“离奴老弟,小生哪里丑了?”
离奴道:“从头到脚都丑。”
元曜刚要反驳,白姬觉得离奴说的有理,已经发怒了,对乌鸦吼道,“你叫鬼王去死吧。”
“呱呱——”乌鸦惊恐地飞走了。
白姬继续往乞丐的脸上涂稀泥,一层又一层。
离奴见白姬脸上有怒气,趁机道:“主人,离奴觉得应该去狠狠地教训鬼王一顿,免得他下次又鬼话连篇,破坏您的名誉。”
白姬赞同,“离奴言之有理。”
元曜小心翼翼地道:“小生觉得这乌鸦不像是在说谎……”
白姬挑眉,道,“它没说谎?那轩之的意思,就是我在说谎?”
元曜道:“这当然也不太可能……你要是真去向鬼王求亲了,不可能不承认……”
白姬道:“当然不可能。嫁给鬼王,还不如嫁给轩之。”
元曜的脸唰地红了。
“我只是随口打一个比方,轩之不必脸红……”
“小生没有脸红……”元曜的脸更红了。
月亮滑出云层,为大地洒下一片清辉。乌鸦扑棱着翅膀又飞来了,掉了一地的黑羽毛,呱呱地叫:“报丧——报丧——”
乌鸦停在白姬面前,道:“鬼王陛下很愤怒,正在捉赴宴的妖鬼吃,发泄怒火。他说,他就知道您是在捉弄他,骗他褪下的皮。您让他颜面尽失,他可以忍耐;您不嫁给他,他谢天谢地;但是,缥缈阁您必须如约给他,否则他不会与你善罢干休。还有,您让他去死,他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办法……”
白姬打断乌鸦的话,“你让他再去死一次。”
离奴生气地道,“鬼王想要缥缈阁,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乌鸦扑棱翅膀,又飞去传信了。
元曜望着乌鸦飞远,道:“白姬,小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昨晚确实夜游去了吧?你真的没有去向鬼王骗亲?”
“骗亲?”白姬不高兴了,道:“轩之,在非人的世界中,语言也是一种‘因果’。说出的话,如果做不到,或者毁诺,都会受到报应,得到恶果。即使我想要鬼王的皮,也不会拿缥缈阁和自己去开玩笑。直接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