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老律堂,见一个早起的小道士正在石阶上背《长安客话》中关于白云观的记载:“白云观,元时太极宫即此,内有邱真人蜕迹。真人名处机,字通密,登州人,家世为金编氓。年十九,从终南重阳祖师游。金世宗召至中都,讲道于长春松岛屿浮玉亭,后还终南。无太祖即位,遣近臣刘伯禄安车蒲轮,聘至雪山之阳,设二帐于黄幄东,以便顾问……太祖大悦,请作醮事,焚简飞空,五鹤翔舞……其年六月,太液池竭,北日山摧,真人日:‘吾将与之俱乎!”留颂而逝。……七月九日,营葬如礼启棺而视,容色如生,观者旁舞,咸谓真神仙云。”
吕飞燕上前拱手道:“请问道家,铁拐道人郭济元先生可在这里吗?”
小道士说:“我们观中没有什么铁拐道人。”
吕飞燕急道:“我从九华山碧霞观而来,有急事找郭先生。”话音未落,从旁边走来一位瘦老道,吕飞燕一看,正是铁拐道人郭济元,她叫一声:“师叔!”
郭济元朝吕飞燕一招手,引她来到后园,这园唤作:“小蓬莱”,园中遍布太湖石,楼台亭阁点缀其间,游廊曲径,构成了峰回路转之势,如入仙境。
郭济元带吕飞燕走进云集山房,关紧房门惊喜地问:“孩儿为何事来京?我师兄身体可好?”
吕飞燕把自己的来意说了,郭济元气得一顿足:“不好了!”
吕飞燕急问何故。
郭济元说:“怎么你也是救一个叫董海川的青年,一个时辰以前,已有一个女子自称是董海川的好友,还携带一封你师父写来的亲笔信,我已把七窍还魂刃交给她了。听你说董海川如此忠勇,如今被贼人所伤,应当想法救他才是,事不宜迟,否则董海川性命休矣。”
吕飞燕又问那女子长相,郭济元叙了一遍。
吕飞燕一捶胸:“哎呀,那是董海川的对头刀晓莺,是普陀山上的飞贼,一定是她和蒋山青合伙前来骗药。”
郭济元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交给吕飞燕,吕飞燕一瞧:“这是蒋山青伪造师父笔迹所写。”
郭济元道:“吕姑娘不要着急,他们朝西而出,肯定走卢沟桥,不会走远。我同你一起去追他们。”
吕飞燕道:“先生还有这七窍还魂刃吗?”
郭先生道:“还有两颗埋在华山之巅,现在去取恐怕来不及了。”
吕飞燕道:”现在清兵四处捕您,您不要外出,我去追他们。“说着,急步走出观门,往西去追蒋山青和刀晓莺。
吕飞燕往西追了一程,来到宛平城,哪里有那二人身影,她焦急万分。这时从一个烧饼铺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那青年身材精瘦干练,一身燕儿灰毛短打扮,衣襟下摆垂露出一截米黄裤带丝绦,目光流盼,神采飞扬,手里提着一个装烧饼的篮子。他来到门口停着的一辆小推车前,车里装着烧饼、果子和油条。吕飞燕问道:“您可看到一男一女,往这边来?”
那人笑道:“大姐,你这是怎么说的,这卢沟桥上车水马龙,男男女女可不少,你指的是哪两位?”
吕飞燕道:“都长得挺俊的,操着南方口音。”
那人笑道:“噢,里边倒有两位,正吃豆腐脑呢!”
吕飞燕往里一瞅,只见蒋山青和刀晓莺正坐在里面,背对窗户,正端着大碗喝豆腐脑。刀晓莺左手里掂 着一个药丸,问:“这七窍还魂刃如何处置呢?”
蒋山青连头都没抬:“烧掉。”
刀晓莺说:“不如扔到河里省心思”。
蒋山青喝了一大口豆腐脑:“我不放心。”
刀晓莺眼睛一亮:“不如用它去换董海川那本《易卦》。”
蒋山青沉吟一会儿:“好倒是好,可是董海川如果活转过来,他能善罢甘休吗?”
刀晓莺道:“那就去药铺买一个假药丸……”正说间,吕飞燕抢步上前,一把夺过药丸,刀晓莺。刀晓莺想收已来不及。吕飞燕拔腿就跑。蒋山青、刀晓莺哪里肯放过,一前一后追了出来。
三个人跑着跑着,遇上了前面那个推车的卖烧饼的小贩。他看吕飞燕要被蒋山青撵上,于是推车左右挡蒋山青。
蒋山青心中烦燥,一脚踢倒小车,烧饼、油条和果子洒了一地。
小贩不慌不忙,飞身一个弹腿,朝蒋山青扫来。蒋山青骂道:“我掏了这么多年大粪,还没见过你这花边屎克螂。”
那小贩也回敬道:“我摆了这么多年小摊,也没炸过你这驴钱肉馅果子!”
刀晓莺已经赶上,叫道:“山青,还不快追飞燕,不要打私架。”那小贩微微冷笑:“两个追一个,算什么本事?”
蒋山青知北京武林高手如云,因为不摸对方底细,不愿分心,于是拱手道:“今日大爷有急事,不与你争斗,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那小贩的货车已翻,哪里肯放他走。
蒋山青正跑间,猛听后面风响,回手一摸,在半空中捏住一枚金钱镖,是一枚直径一雨二分,重十二铢的铜钱。又一摸,又捏住一枚金钱镖,是一枚直径一寸二分,重十二铢的铜钱。又一摸,又捏住一枚金钱镖。这时只觉脑后像是被咬,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原来小贩二次所发金镖是一对,蒋山青只捏住其中一枚,那一枚打中他的后脑。
蒋山青一咬牙,发狠道:“看我不收拾这个油条贩子。”
他猛地停住,使出“麒麟吐书”式向小贩扑来。小贩也不示弱使出弹腿功,与蒋山青搏打。
蒋山青怒问:“我不打无名小座你是何人?”
小贩答道:“你没有听说北京’铁镯子‘瘦尹的大名吗?在下姓尹,名福,字德安,号寿鹏,河北冀县漳淮村人。”
蒋山青久在江湖,听说过瘦尹的传说,知他惯使罗汉拳、弹腿和信拳,腰功颇好,在北京东北城声望极高。蒋山青一抱拳笑道:“原来是瘦尹兄弟,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今日我有急事,不奉陪了。”就在他抱拳抽身欲走之时,两只袖箭直锁尹福咽喉,尹福虽有防备,没想那袖箭来得如此快。
这时只听“当啷”、“当啷”那袖箭与两颗铁球相撞各自落地。一位老道和一个青年赶到,正是铁拐道人郭济元和神弹子柳飞。
原来柳飞在吕飞燕骑“雪堆子”宝马赴京后,自己又找了一匹快马入京,来到白云观方知此事,郭济元也不放心,于是二人便一路寻来。蒋山青深知铁拐道人的功力,不敢恋战,向卢沟桥上跑去。此时刀晓莺已追上吕飞燕,二人正在桥头厮打,扭来扭去,刀晓莺就势一抱吕飞燕,跃过石狮桥栏,落入水中。刀晓莺自小在普陀山长大,熟悉水性,可是吕飞燕在九华山长大,从未涉水,吕飞燕在水中不能自持,任凭刀晓莺揪住她秀发胡为。刀晓莺正暗自得意,神弹子柳飞一扬手,一颗飞弹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左腕;柳飞又一拌左腕,又有一颗飞弹击中她的右腕,刀晓莺见双腕渗出鲜血,慌忙撇下吕飞燕向下游去。瘦尹纵身一跃,跃入水中,去救吕飞燕。吕飞燕被尹福救上岩岸来,郭济元给她服了一个药丸,她渐渐醒来,忙伸手在怀中摸索,那七窍还魂丸安然无恙,心中快慰。一行人又回到白云观,郭济元让道姑为吕飞燕换了湿衣服,派人取回“雪堆子”宝马,又为柳飞买了一匹快马。吕飞燕、柳飞着急回河南,于是告辞郭济元、尹福,驰马朝南而来。
二人回到凤凰山时,已是夜半。冯可善、牛良臣等人正围坐董海川床前,焦灼万分。吕飞燕与董海川半年多不见,见董海川消瘦许多,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急忙给他服下药丸。
第二天一早,董海川渐渐醒来,他得知吕飞燕为他赴京索药,露出感激的目光。中午董海川便能下地;晚上,董海川脸泛红晕,神志如初。吕飞燕见他精神大爽,毒汁根除,狂喜如童,亲自为他做饭煮汤。董海川知她两天一夜未曾合眼,过意不去,硬逼着她在旁边屋中睡了。第三天,冯可善、牛良臣等在聚义厅备下酒席,为董海川压惊。吕飞燕自此留在山寨半月有余,一为照料董海川,二也帮助操练义军。董海川与吕飞燕每日在操练义军余暇,漫步山径密林,谈论国事武艺,缠绵悱恻。
这一日黄昏,二人漫步到凤凰山巅,此时晚霞如血,树木浴在红霭之中。吕飞燕怅望着晚霞,喃喃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清的前途就像这晚霞。”
董海川叹道:“多少年来,昏君当道,贪官司横行,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堂堂中国难道就没有一个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的好皇帝,象包拯、海瑞那样的清官?”
吕飞燕道“秦皇汉武,唐宗宁祖,也无力补于,即使有包拯、海瑞那样的清官,也无济于事。林则徐抗英有功,虎门销烟,气壮山河,最后还不是被逐新疆。”
董海川发急地问:“那如何是好?”
吕飞燕斩钉截铁地说:“把这个世界统统推倒!”
董海川问:“那建立一个什么世界呢?”
吕飞燕答道:“换一个好皇帝呗。”
董海川说:“绕来绕去还是改朝换代,我听说朱元璋也是苦出身,可是自从打了天下以后,乱杀功臣,也搞三宫六院,作威作福。”吕飞燕想了想,说:“我也想不出是什么新世界,只是不要像现在这样,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文人不敢说真话,大官欺压百姓,旗人压迫汉人,洋人横行霸道,练武的窝里斗。未来的新世界应该是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人人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谁都不许欺负谁,都说真话,不说假话,彼此尊敬友爱……”
董海川高兴地打断吕飞燕的话:“对,这个世界好!我要把全身的武艺使出来为这个新世界拼命!”
吕飞燕笑道:“现在洋人有洋枪洋炮哩,人离得远远的,‘啪勾’一声,神不知,鬼不觉,人就躺下了,再一瞧,了不得,伤口处咕嘟嘟冒血。”
董海川一拍胸脯:“不怕,我把轻功练得再扎实点,什么洋枪也不怕。”吕飞燕咯咯笑个不停。
董海川一推吕飞燕:“你笑什么,我为推翻这个世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飞燕说:“南宋女词人李清照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古人尚且如此,何况今人,我们都应当为推翻这个世界出力!”她折下一枝树干,望着苍翠的山峦和云烟缭绕的树林,喟然长叹:“我有家仇,更有国恨啊!”
董海川仰天长叹道:“你有家仇,我也有奇耻大辱啊!”董海川从未对旁人讲过家世,此时见飞燕伤感,也触动满腹心事。原来董海川出生直隶文安县朱家坞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董海川的父亲董福,四十岁时才娶了邻村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董氏早年不育,董福五十岁时,董氏方生一子。董海川出生时,董氏猛觉天旋地转,眼前浮现大海红日,便给孩子取名为海川。董海川自小饭量过人,气力也大,父母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家里虽穷,也要勒紧腰带多省些饭食给海川吃。董海川长到###岁时,一顿饭能吃###两,气力也大得惊人。两个五六十斤重的水桶,他挑起来,行走如飞;一个七十多斤重的石墩,他能高举过顶。董福六十岁时身染重病,卧炕不起,董氏只得到财主“粮老虎”家当女佣。她每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干些做饭、烧火、砍柴、挑水、洗衣、喂猪等粗活。董海川在家侍候父亲,熬药、砍柴、烧火、做饭。一天下午董海川见父亲病势沉重,急忙跑到财主家找母亲,告知她父亲病势转危。董氏让董海川留下照料晾晒的衣物,自己悄悄回家看望董福。董海川忽觉腹中疼痛,想去茅厕净手。他不敢远离套院,便来到后面,看见西北角有个茅厕,钻了进去。这茅厕十分整洁,木架上挂着香巾、软藻等物,地上摆着几盆清水。
董海川正 净手,猛听得一声大吼,一个人手持大棒闯了进来。董海川抬头一瞧,吓了一跳,提起裤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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