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道长最后对他无声的嘱托。
徐抒仰天大笑。俊朗的面庞稚气未脱,然而却引来王爷的愤恨。
朱高煦也森然笑笑:“你嘴还硬?小王倒要看看你有多结实!”十五岁,他已经英姿勃发,却习惯把世事付诸暴力。
徐抒感觉两条手臂“咯察”一痛,登时脱节。徐琳晕了过去。
徐抒还是个孩子,可是对于他来说,死亡也不算什么。
华普鹰已经不见了,等到再次召唤他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朱高煦却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一生的对手。只不过这个人从来不把他当敌人看,还常常为他着想。
他道:“二弟你这般行凶杀人,父王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责骂,就放过这个人吧。”
朱高煦头也不回,上马绝尘而去,冷风飒飒中他狂叫道:“什么时候你都来装好人,难道就凭你这满口仁义道德就真的强过我吗?”
徐抒记得,徐抒永远记得,在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那虽不富丽堂皇却雍容大气的王府,更会记得那位恩人的话:“要不是王爷拦住了二殿下,你小命早没了!”他就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徐抒伤愈后,向世子深深跪下,世子其貌不扬,身体很胖,行走也不甚方便,他抬手道:“你不必谢我,是顾老将军救了你。”
一个全身黑甲的老将按剑而立,脸上如风霜刀刻般的皱纹愈显出豪迈不羁。他抬手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你本事这么差,倒有几分胆气,不过我要回贵州去了,今后再碰上大难,你只好祈祷王爷能否相救了。”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
徐抒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王爷,今后有何难处,小人虽本事不济,只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爷脚有微疾,有些踉跄地扶起他,那一刻,徐抒会一辈子记在心上。
徐抒在王府又当了一段日子的侍卫,常能见到顾老将军,就是征南将军顾成。他特奉皇帝之命,护送世子到北平就封。徐抒年少,生性自由散漫,也想奉养妈妈,世子王爷性子宽厚,对他也很谅解,让他回去过自在的日子。那份恩情却是永记在徐琳心头,王爷也似乎并不知道那些数字的事。徐抒后来又去白云观,好在世子王爷尽力争取,其他的道士都安然无恙。清和道长的墓碑前,徐抒心中茫然若失,但随即又坚毅起来。
也许,前方注定坎坷。
人总有许多的无奈,避不开,躲不掉。
那些记忆如杨花榆荚般飞舞,在徐琳心中勾起一个个沉痛的思索。
清和道长临死一定对他想说什么。
徐抒所读诗书本来不多,那些诗句是什么意思?
是谁杀了道长?终有一天,决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
徐抒握紧拳头大吼!他对这些杀戮复仇不感兴趣,现在却也不得不思索,不得不负起这痛苦的行囊。
生来他便不喜欢仇恨谁。
仇恨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很不容易,还需要时时鞭策自己,这也许太累,在他年少的心中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起风了,夹杂着纷飞的树叶翩跹起舞。暴雨也随风而至,河水渐渐上涨,从上游飘下的碎石越来越来多,沿岸许多小树被连根拔起,铺天卷地,席卷而来。徐抒跳下岩石,慢慢走开,他不想避雨,也没处可避,前方仍然是雨,不是么?徐抒自己笑笑:好蠢的想法!他的心地渐渐空明,向着天空大笑,漫天的乌云早已驱散了云霞,回应他的是惊人魂魄的闷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05少年挚交(一)
阿黑在徐抒身旁,浑身也湿漉漉的,但是它愿意陪着主人。
他突然咬住徐抒的袖子,大声叫起来。徐抒转过身来,阿黑冲着奔流地洪水狂吠!
他看见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竭尽全力在拉水中沉重的圆木。那青年身形剽悍,还要比徐抒高出一头。
他拽着拳头粗的麻绳,踉踉跄跄被水流向前赶出好几步!
徐抒的心也是揪了起来!白浪翻滚发疯一样损耗着青年的力气。也许,他以前拖过比这更大的木材,也许这么大的木材能卖个好价钱。忽而,那青年的身子腾空而起,转瞬被拖进洪水中,急速的打了几转,向下游冲去。
现在,便是世间一草一木,在徐抒眼中也有珍贵之处,展开轻功,向河水下游奔去。
“扑通!”那是什么声音?
是阿黑!已经跃入水中,转瞬已没入急湍洪流中。
“阿黑,阿黑!”徐抒拼尽全身气力,沿岸奔走。他的功夫虽然不强,轻功却是不凡。那青年就在阿黑前方不远。水流太快,片刻间跟在后边的阿黑也被冲出数里。
“扑通!”徐抒害怕阿黑出事,自己也跳进了山洪中。
天旋地转,水流的巨力将他不知冲向何方。徐抒小时候也常在水边嬉闹,水性自是不错,可是在这洪涛呼啸、碎石翻腾的浪涛中却窒息不已,陡然头却能浮出水面,徐抒急忙换气,原来他已经追上了阿黑。
阿黑不惧怕为他排除任何艰难!黑暗绝境中突然碰到阿黑毛茸茸的耳朵,徐抒年轻的心不由得勃发出豪情,全身生出新的气力,他艰难地向前看看,随着水势跟上了青年,将青年身体尽量托起,避免窒息。河水到了下游,已不像先前那样湍急,洪水之势也渐渐消减。
汪!汪汪汪!
虽是在这般绝境中,阿黑还是叫了出来。那是对主人的职责!
阿黑向它的主人撞去。一块拦河大石狠狠砸在阿黑的脊背上!不知过了多久,怒吼的河水渐渐消了气,两人一犬,都触到了陆地。
阿黑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口中不住的在吐水,他无法再站起来,黑色的血从阿黑的脊背一直扩散到徐琳身上。
“阿黑!”徐抒跪在河滩上,轻抚着阿黑的脊梁。旧伤未愈,新伤又发,徐抒大声骂着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娘临死的前一天,阿黑背部受过重伤的,那是在出谷买药的时候,在集市路口遇上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地痞,他牵着比阿黑还要雄壮的一条恶犬。蛇蝎般狠毒的目光投向了他,那地痞道:“你这狗看起来不错,跟我的比比怎么样?”
徐抒不想理睬他,然而那地痞早已放开了牵狗的绳索,那狗咆哮着扑将过来。阿黑没有选择。路口黑压压聚来一大帮人,斗狗的确比斗鸡要精彩。阿黑受了伤,看来就要落败了,人群里发出狼嚎一样的欢呼。
“嗷嗷——”
一只狗一瘸一拐地跑开了,是地痞的那只。阿黑咬了它的脚心,那是很要紧的部位。地痞的眉毛拥蹙在一起,恶狠狠地道:“你小子找死,知道我们厉害吗?”
徐抒不愿记起他那副丑恶的神情,接下来也无非再大打一架,侥幸的是自己打胜了,如果打不赢又如何?他不愿想这些。他去怀中摸出那块牌子,外表不算很华丽,灰黑色的铁牌中间刻一个大大的篆字,他不认得,这是那地痞逃走时丢下的。那是什么意思?这和父母之仇有关联吗?没有他们,阿黑也许会没事的。
徐抒这么想着,脸突然又抽搐起来:“你自己的错,你自己的错,却来怪别人!”
徐抒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他还是帮助那青年排水纳气。青年身体壮健,过得片刻已经醒转。青年生得高鼻阔目,生得一部络腮胡子,说得不好听可以叫粗人,但徐抒不会这么想,他拍拍青年脊背道:”大哥,好些没有?”那青年缓过气来,兀自叹息不已,只觉自己无能,然而他生性也爽快,道:“感谢公子救命之恩。我只是寻常粗人一个,也不懂什么,往后公子有什么吩咐,不必客气。”徐抒答道:”我算什么公子?我姓徐,单名一个抒,若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了。”那青年笑得豪迈:“我怎敢做公子的大哥?我名字叫鲁定成,不过只会几下拳脚兵器,有福同享那不敢当,徐公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皱下眉头。”他看到阿黑伏在河滩上,血虽已止住,阿黑还是瘫倒在地,没有一点力气。他道:“徐兄弟,我有个亲哥哥叫鲁定方,你听过他的名字么?他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夫,或许他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你的狗。咱们这就去,怎么样?”徐抒喜道:“大哥好个爽快人,小弟谢过大哥了。”鲁定成又道:“这医狗的法子,我也会些,可我大哥那里有上好的接骨疗伤的秘药,兄弟放心好了,我一定帮你拿来。”徐抒道:“好在阿黑还能撑住,不知大哥的住处离这里有多远?”鲁定成道:“离这里并不太远。出谷翻一座山,走几十里地就到大哥隐居的三才镇了,我也好久没见我大哥,他比我大十多岁,也是江湖中成名的英雄豪杰, 兄弟,我大哥一定愿意和你结交。他生平行医行侠,爱结交江湖豪杰,江湖上的人对他很是敬佩。”他言语中颇有惭愧之意。
徐抒听到这样的英雄人物,也钦佩不已,拍着鲁定成肩膀道:“大哥,这等英雄人物我若能见到,当真是有福之人。”
鲁定成道:“不是我胡说八道,公子这样相貌,年纪轻轻就有救人侠义举动,将来做出什么大事也不稀奇。”
徐抒站起来凝望远方,不觉笑笑道:“小弟母亲也曾给小弟算命,编出什么印堂发亮,紫气东来,说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贯如连珠。哈哈,全是骗钱糊口,小弟不兴这个。”
鲁定成本是真心实意,见他这么说,却也不为意,听他谈及母亲,问道:“令堂可好?”
徐抒被问及伤心处,心想槿叶妈妈不是亲生,犹似亲生,敛容答道:“老人家过世了。”
鲁定成怔住,遂不再问,好言安慰。 。 想看书来
006少年挚交(二)
徐抒得此挚交,心境渐渐舒畅起来。
阿黑的血已经止住,然而瘫在地上总无法站起来,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出现奇迹。
徐抒和鲁定成带着阿黑雇了一辆破旧马车,启程向南。
两人出得谷去,已是暮色渐笼。俯瞰山下万家烛光烟火,徐抒不由得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妈妈留给了他一把碧玉梳子,小小的梳子从槿叶头发上取下,小小的人坐在澡盆里。那是小时候徐琳最美好的记忆。
徐抒的头发从小似乎生命力很旺盛,乌黑浓密,槿叶妈妈说,那是因为他的母亲在怀他时吃过许多核桃。
槿叶妈妈常常给他洗头发,揉碎的槿叶泡在水中飘出缕缕清香,小徐抒也高兴起来,拍着泡沫道:“好香好香!妈妈你用的什么这么香啊?”
槿叶妈妈被拍的满身都是沫儿,静静地望着徐抒漆黑的眼珠,脸上满是笑意,却流下眼泪来。
小徐抒圆圆的脸庞却一副颇为严肃的表情,探出一根指头。
尝一尝妈妈的眼泪。
那是咸的,苦涩的。
慢慢长大之后,徐抒也常常给槿叶妈妈洗头发,现下,看着那玲珑晶莹的碧玉梳子,他长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徐抒的脚步忽而沉缓而迟滞,现在又忽然轻快起来。
槿叶妈妈在天上看着他的孩子,她会保佑他的。
两人在一个猎人家里借宿,屋子的墙壁上挂满弓箭弩矢和羊皮披风。
桌上两瓶陈年烈酒,两只古朴沉重的瓷碗。
鲁大哥给他讲了许许多多武林奇事,他涉世未深,多半是从来没听过的。
后来,徐抒拿出那块令牌,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江湖经历的凭证,鲁定成不禁大吃一惊,道:“这……这东西,你从哪里得的?”
徐抒看看牌子上那个篆字,也不认识,道:“这是一个地痞逃跑时留下的,怎么了?”
鲁定成点点头,道:“倒也级别不高……不过贤弟,你可听过谷剑山庄么?”
徐抒摇摇头。
鲁定成道:“这也许是谷剑山庄的出入令牌。我听我大哥说,谷剑山庄这些年在江湖中闯出了好大名声!名为山庄,实际上可算中原一大帮派,山庄里等级森严,江湖人士有不少不服气的想去挑战,落的身首异处的不在少数。谷剑山庄有多少剑客,谁也不知道。山庄的主人谷若虚,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可是他却很少露面。你可知道“雁门七剑”?其实他们只有六剑。”
徐抒听到此处,心头又想起去年白云观的事,心头生出一种厌恶。
鲁定成继续说道:“他们结义兄弟七个人一起去挑战谷剑山庄的,老二凌展一只眼被刺瞎,老五冯伯越手脚筋被挑断,老七吴环连人都没回来,据说谷剑山庄应邀是他们的头牌剑客。那一战雁门七剑名声扫地,只好退居关外勤练武功,江湖人士都称他作‘鬼谷剑神’,这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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