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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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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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可怎么治(办)呢?……”

趁听说话的时机,董传贵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女兵,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端详过第二个女人哩!如其所说,她真是一位标准的山东姑娘,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眸子里显示出热情的光芒。她性格开朗,待人诚恳,长得不胖不瘦,个头不高不矮,穿一身整齐合体的黄军装,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显得英武英俊而又潇洒大方。这和当年那位在阵地上灰头土脸的女卫生员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停了一会儿,董传贵说:

“小丁,你听我说。你是个好人,我董传贵今生在世,绝对不会忘了你的。我也不和你来虚的了,咱就实话实说吧。开始的时候我对家里的媳妇,实实在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也就是在我参军离家的那天,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不但可怜,而且可敬,在她的身上有许多咱中国人的美德。所以那时我答应她,我一定回家。现在,仗打完了,全国解放了。我一个残疾人,又没什么文化,充其量也就适合搞个传达室的工作。与其那样,还不如回家种地。至于你,小丁,不是我不爱你,是我没有资格。我只能对你说,兰巧同志,你晚了一步。董传贵有什么好,在咱部队里,随便摸一个都比我强,忘了我吧!“

丁兰巧心里苦苦的。她知道董传贵主意一定,这个十头牛拉不回头的汉子,既便曹政委在世,也不一定能说得服他。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她也只能把苦水咽到自己的肚子里。如果说董传贵是个实打实的实心汉,她就是一个百分百的痴情女。琢磨了半晌,最终还是有些心犹不甘,于是便问道:

“如果有一天嫂子的丈夫回来了呢?”

“那还不简单,让他们夫妻团圆就是了。”

“那你呢?”

“我?”

“是啊!你怎么办?”

“那好办。我继续当我的光棍呗!”

“那你不是竹篮子打水啦?”

“怎么会呢?种下去的是瓦砾,收获的是宝石,我没失反而有得,应该高兴才对啊!”

“到时候你就背上你的宝石来找我,我等着你……”

“别别别,小丁,兰巧,丁兰巧同志,刚才你还说我傻,你怎么也开始犯傻了?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凭啥你要等我?部队上好小伙子多得是,听我的话,好好找个对象,该结婚时就结婚,该成家时就成家,听见了吗?啊,兰巧同志?”

“俺才不呢!俺就是这个脾气。”丁兰巧站起来,默默走到董传贵跟前,伸手挽起他的空袖筒儿,低着头说,“俺知道你对家里的嫂子是真心的,要走你就走吧,俺也不拦你。临走前,俺想给你要一样东西。”

“只要是我有的,要啥都成。”

“俺就要你脖子上挂的那个、那个小银元。”

董传贵微微一怔,赶快从脖子上摘下那枚小银元。一粒子弹不偏不斜刚刚从正中间穿过,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弹孔,弹头至今还在他的体内。他把银元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递给丁兰巧,说:

“你要这个,拿去吧!”

丁兰巧触物生情,不禁眼圈一红,手里攥着银元项圈,轻轻地俯在董传贵的肩上,幽幽地说:“传贵,从今以后咱俩人分两地,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有没有都很难说,你可别忘了俺呀……”

乘火车,坐汽车。董传贵马不停蹄,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到他昼思夜念、阔别日久的故乡故土,高原县城。

董传贵亲自参加过解放高原的战斗。说起来好笑,那是他当兵以后的第一次上阵。双方一接上火,他就手忙脚乱起来:开枪不知道瞄准,扔手榴弹忘了拉弦。打罢仗收拾战场,他专程把那枚手榴弹捡了回来。去时还是个毛手毛脚的新兵旦子,回来时已成了战功卓著的英雄连长了。

家乡巨变。当年战争留下的痕迹虽然依稀可见,但最令他精神振奋的还是那轰轰烈烈的建设场面。到处人海如潮熙熙攘攘,到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他不想在县城多逗留,思乡心切,他恨不得插翅飞回到凉水泉子。但是下了汽车已经时间不早了,他不能连夜赶回去,还有几十里的山路哩!再说他还想见见老连长方国祥,老连长转业到县城他是知道的,具体在那个单位干什么工作他就说不清楚了。好在高原县城不大,老连长又不是一般人物,还怕打听不出来?果不其然,三问两不问就找到下处:老连长当县长了!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毕竟是在一块喝过几天“弹汤”的战友,又是从老部队来的,方国祥自然是十分高兴,殷勤接待。方国祥特意把董传贵请到一家小饭馆,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瓶白酒。

第一句话当然先问曹为民,董传贵简要一说。方国祥沉默半晌,末了嗟叹一声说:

“老曹这个人哪,样样都好,就是书生气太重,爱认死理。不像咱工农干部考虑问题简单,办事实际。当初我就说了,革命已经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也该我们坐下来歇一歇了。他不干,还批评我农民意识。说是要等到红旗插遍全中国才会考虑个人问题。革命又不是那一个人的事,你说这又是何苦呢?留下一条命,为国家多做几天贡献不比啥都好。”说罢,方国祥斟满一杯酒,高高举过头顶,嘴里默默念叨几句。眼圈发红,鼻子抽搐,恭恭敬敬把这杯酒洒在地下,算是祭奠了英灵。

两个人正要端杯饮酒,忽一声门响,随着风声走进一个女人,方国祥连忙起身站起。董传贵细看此人:年约二十一、二,个头不高,身材微胖,齐耳短发,两眼炯炯。董传贵猜测,看这人的长相以及方国祥对她的态度,就断定她绝不是非同寻常的人物,所以也就跟着起身站立,脸上带出一丝笑容。

方国祥还未开口,女人抢先发话:“方国祥,你要脸不要?现在是啥时候,你还有心思躲到这儿喝小酒!”

方国祥倒是好脾气,不愠不火,不急不燥,脸上挂着笑容,大大方方地指给董传贵说:“老战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嫂子。性子急些,人倒是好人。来来,红士同志,我也让你认识一个人,这就是我们的大英雄、我的老战友董传贵同志。”

何红士睃一眼吊着一只空袖筒子的董传贵,似有似无的点点头,算是已经打了招呼。然后一转身朝方国祥变脸变色地吼道:

“方国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又是大跃进,又是除四害,老鼠乱跑,麻雀乱飞,苍蝇嗡嗡叫,你还四平八稳的,像不像话?当心给你戴一顶右倾帽子。胆子大了往死里喝去吧!”

何红士说完,扭头就走。方国祥不敢怠慢,跟尻子就撵了出去,嘴里喊道:

“红士,红士……”

董传贵吃也不是,走也不是,干等了一两个小时,也未见方国祥的尊容。他心想可能县长遇到了啥急事,就未再多等,叫服务员过来结了帐,独自一人出了这家小饭馆。



上卷 七、风起萧墙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方国祥一介军人,当兵后才识了几个字,却平步青云,一夜成名,由一位小小的科长一举擢升为七品县长。说起来容易,里头名堂多着哩!

人生的机遇就那么一两次,在你面前如同电石火花,稍纵即逝。难得的是方国祥紧紧抓住了他人生转折的良机,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在所不惜的。

那一年,县政府分来一位刚刚中学毕业的女孩子,年龄不过十八、九岁,长得小巧玲珑,别看人小,本事可不小呢!最大的是她的脾气,二五不对,不是撂茶杯就是砸桌子。同事们都有些怕她,领导都让她三分。女孩名叫何红士,市委副书记的女儿。上面有七个哥哥两个姐姐,排行她是老十。因此父亲给她取名“何红十”,她给她自己改成“何红士”,不是她一个,几个哥哥姐姐都改了,大哥改成“何红义”、三哥改成“何红山”、五哥“何红武”、七哥“何红旗”等等,都比原来的名字强。她这一改不打紧,她本来的意思是“红色战士”,谁知加上姓氏窜了音,再说她得罪的人又多,好些人背后偷偷叫她“河东狮”。

何红士参加革命不久,一眼就相中了人事科长方国祥。方国祥革命军人出身,根红苗正,工作能力强,长得也英俊。方国祥虽然大她七、八岁,她认为这也在其次,父亲五十多岁了不是还给他们找了个后妈吗。不过,她听说方国祥已有所爱,和一个叫武冬梅的大学生秘书好得如鱼似水一般。武冬梅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凭长相论人才她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唯有一点,武冬梅家的成份好像有些高。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她才不管那些呢!看他方国祥是要革命还是要媳妇,他不和那个反动派女人划清界限,不找他的麻烦还怪哩!

何红士有她自己的一套办事原则。她请方国祥吃饭、她请方国祥逛公园、她请方国祥看电影……。方国祥也听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是他不硬着头皮吃下去又能怎样?“河东狮”他又不是不认识。看一场电影比关两小时的禁闭还难受,这样的滋味谁尝过?

方国祥的业余时间完全被何红士支配占有了。甚至上厕所他都觉得有人跟着。星期天一大早,就有一辆小汽车停在县政府大门口。方国祥已经钻进小车好半天了,何红士才扭扭捏捏地从宿舍里出来。就这还不直接上车,磨磨蹭蹭进到传达室,先打问信件再看报纸,然后找了条毛巾打打土、擦擦鞋,抬头看看天,左右看看人,实在找不出不走的由头了,这才很不情愿地上到车上,坐在和驾驶员并排的位置上。

方国祥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德高望重的老首长、哥哥嫂嫂、姐姐姐夫,还有一位年轻的“阿姨”,亲切地和他说长道短,热情地给他夹菜斟酒。酒足饭饱之后,客厅里只剩下方国祥和他未来的老丈人。

“小方同志啊,你参加革命早,年轻又有为,这次考察干部,市委对你很重视。高原县的县长刚调走,论资格、出身、能力,你都符合条件。按理说这些事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不符合组织原则。既然你到家了,又和小十关系不错,我就给你透个风,也好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至于你和小十的个人问题嘛,现在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我这个当老子的就不好多说话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免得有人说我老封建,你说对吧,国祥?哈……”

如果说在进这个家门之前方国祥尚有些犹豫彷徨,那么在进了这个门之后他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去看秦腔“铡美案”的时候,他也曾切齿痛骂过那位驸马郎,如今看来大家都有难处。事情逼到坎上,不当陈世美也由不了你!昨天他想的是怎样对付何红士,今天考虑的是如何回拒武冬梅。方国祥毕竟军人出身,办事讲究个“快”字。趁中午食堂打饭的时候,方国祥使个眼色,把一张纸条连同饭票一齐塞到武冬梅手里。

武冬梅如约来到县城南面的小河旁。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这个年龄在她们家乡来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尽管她文化好、人品好,两好换不来一好,一个家庭出身不好,就害得她把终身大事耽搁了。好在新来的转业干部方国祥,参加革命早,斗争经验丰富,看问题全面,常常给她做思想工作,开导她说:出身不由己,革命靠自己,坚决跟党走,还是好同志。武冬梅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不久,他们建立了恋爱关系,武冬梅以为找到了终身依托,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这位知冷知热的大哥哥。方国祥说了,后勤科一旦有了房子他们立马就办手续登记结婚。然而,屋漏偏遇连阴雨,雪后瓦上又加霜。家乡闹土改,家庭成份正式定为地主,父亲戴上“地主分子”的帽子。地主没有好坏之分,天下老鸦一般黑,父亲自然也是穷凶极恶。划清界限?她倒是想划清界限,可是怎样才算划清了,有什么标准?断绝父女关系成不成?永远不回家可以吗?没有人告诉她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方国祥也是癞蛤蟆避端阳几天不照面。在她还坐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单位领导却是当机立断,迅速把她从要害部门撤了下来,调整到厨房当大师傅。这还都是看了方国祥的面子,厨房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果不其然,不久就有人说闲话了:地主家的大小姐做的饭,谁敢吃?再说,谁敢保证她不会搞阶级报复……。这里已经没有适合她的工作了,她要自己给自己寻找一份适宜的工作,不日即将出发,没走的原因就是要等着和方国祥说一句话。其实她一天都等不及了,不是她等不及,是她肚子里的娃娃等不及。娃娃生到县政府大院里,方国祥还能当县长?武冬梅也听说了方国祥和市委书记的小丫头如何等情,她觉得这也是正常现象。唯一感到有些遗憾的是方国祥的动作太快了一些,他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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