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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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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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榆生不置可否地付之一笑。

方千红看董榆生半天不开口,还以为是在误会自己,情急之下泛出几滴泪花。世界上再刚烈的女子也有其柔弱的一面,方千红走近一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董榆生,忘却了少女的羞怯,到了嘴边的话语脱口而出:

“榆生,我天天都在想你!”

董榆生吃了一惊。多年的磨练,使他养成了一种感情不易外露的习惯。过去他对方千红可能也曾有过一丝好感,不过仅此而已,他不能有也不敢有别的奢望,他深知癞蛤蟆和天鹅的各自所处的位置。方千红是县长家的二小姐,他董榆生即便是有贼心也不可能有贼胆,加上他们之间年龄差距悬殊,更深一层的关系,他想都没想过。今听方千红把话和盘托出,顿时慌了手脚,吭哧了半天也不知说啥好。

方千红看董榆生面红耳赤的窘态,细一琢磨觉得自己话说得太直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已出口,宛若水银泄地,谁能捡拾得回来?方千红本就不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之人,再说大光明厂她能看上眼的小伙子除了董榆生还能有谁?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岂能再退回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一把抓住董榆生的手,轻轻地摇动着,故意撒娇说:

“榆生,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生气了?”

董榆生脸儿红红的,满面的尴尬相。天上掉下块元宝来,还不赶快捡起来,非要东张西望,看是谁丢了东西。谁家的好东西能从天上掉下来,真是个傻小子!董榆生吱唔了半天,总算想出几句“客气”话:

“小方,你要想好,到时候别后悔。我是谁你是谁你就没有想过吗?”

“怕什么?才不会呢!你现在不是已经代干了吗?回去给爸爸说一声,把’代’字取了,你和我不就一样了!”

董榆生脸色微微一沉,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果是那样,我董榆生就不是董榆生了。”

方千红暗暗责备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纠正说:“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榆生,你千万别给我脸色看,我好怕。”

别说董榆生,就是方千红本人也不相信,往日里风风火火的野丫头,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小鸟依人的乖乖女了呢?董榆生不是石头,更不是木头,他不忍拂了姑娘的一片诚心,用手轻轻地捋捋方千红粗黑的短发辫,动了感情说:

“千红,我相信你!”

方千红受到了极大的感动,她猛一头扎进董榆生的怀里,嘤嘤啜啜,哭泣不止,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董榆生深知自己身处何地,尤其是那一对扫帚眉下两只发红的眼睛,他不得不防、不能不防。根据他的经验判定,朱桐生绝不会走远,突然冷古丁从哪儿冒出来,冲他大发一通神威,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没准还会说成他耍流氓和某某人乱搞男女关系哩!心念至此,董榆生说:

“千红,时候不早了,咱们真的回吧!”

“你怕了?”方千红抬起梨花带雨的泪脸嫣然一笑说。

董榆生顿时语塞。面对如此纯真可爱的女孩他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也许爱恋压抑的太久就会变形,他始终鼓不起勇气说一声“我爱你”奇 ^书*~网!&*收*集。整@理。似乎这样的语言这样的场景向来与他无关,明知对方需要什么而且他也有同样强烈的欲望。他只要说一声“我爱你”他们就可以接吻、就可以拥抱,就可以在黄河岸边的沙滩上发疯似地摸爬滚打……。然而,董榆生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尽管他才只有二十六七岁,他产生不了那种感情,属于他的只有难耐的寂寞和苦苦的煎熬。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他的心早死了,只是他没发现。事到临头,他只有机械地任凭方千红挽着他的手臂,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眼睛。而他自己则像一架关了电门的机器,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你说话呀?”方千红依在董榆生的怀里,柔柔的说。眼神仍是那么百媚千娇,热情洋溢。

“我说什么呀?”董榆生嗫嚅着。

“你说你是不是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他?”

“他说了你那么多的坏话,光我听到的就不下一百次。你涵养那么好,就不想堵堵他的嘴、治他一治?”

“谁治谁呀?我是一条被人撵急了的狼,停下来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哪还能顾得上掉转头来咬人呢?”

方千红噗嗤笑了说:“榆生,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狼狈。我看你呀,你是一只受伤的老虎,等伤口养好了,还要呼啸山林哩!”

董榆生正待开口,猛看见朱桐生迎面走来,虎视耽耽地站在他面前。真让董榆生猜准了,他压根就没离开这个地方,他一直龟缩附近某处,忠实地励行他对老县长的承诺。两个人只顾了高兴,竟然忘记了这条躲在暗处的鬣狗。

方千红生就一张不饶人的嘴,又遇到这么个时候,她和董榆生的谈话刚入正题,没想到却让这个扫帚星给骚了摊子。她一肚子是火,丢下董榆生,转过身来,眯起双眼,冷言冷语道:

“朱桐生,没见过世界上有你这号子人!这儿有你的什么事?你像一条吃屎的狗一样跟前跟后的,想干啥?实话对你讲,我和老董谈恋爱了,这事是不是也要先向你请示?”

“千红,你不知道……”

“我知道,董榆生他妈是特务,他们家有电台,董榆生偷了你的二百块钱,董榆生抢了你的老婆侯梅生……。你在人前人后从没说过董榆生一句好话,按你的条件他早该枪毙了。你快想想,还有什么新罪名,别闷在肚子里,烂了心,臭了肺,死了喂狗狗摇头……”

“千红你别误会,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亏你有脸说得出口!你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是有老婆有娃娃的人了,还和何万紫勾勾搭搭、明来暗往,你把别人都当傻瓜了是不是?怎么,占了我的姐姐,又想打我的主意了,想娶我做你的三老婆?”

朱桐生这个跟头可是跌大了!他本想当着方千红的面,把董榆生好好腌臢一顿,让他丢人现眼,以后再也不敢动方千红的念头。谁知死丫头不配合,反而替姓董的说话,倒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朱桐生气不过,撵不上兔子撵狼,矛头对准董榆生,恶语相向:

“董榆生你狗日的是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以为你是谁?”

董榆生原本就没有做好打嘴仗的准备,不是他怕了谁,实在是没必要。在他看来,对朱桐生这种人说多了没用,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回答。当然指名道姓和指桑骂槐是两回事,他不是做样子给方千红看,他要保住他仅有的那一点做人的尊严。因而董榆生说:

“你嚷嚷什么?我是谁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是谁?你除了有一张人皮还有什么?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多看你一眼我都嫌恶心……”

方千红暗暗窃喜:别看平时不吭不哈、老实巴脚的董榆生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被董榆生触到痛处,朱桐生再也无法可忍,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更好的词来,他只能启用最古老、最俗气而又最直接的叫骂:

“董榆生,我操你妈!”

人间世上,凡是有生命的高等动物,哪个能承受得了这种对母亲的污辱?董榆生往前两步,人到拳到,俩人离得太近,朱桐生又没防备,当胸挨了一拳,打个趔趄随之便仰面跌倒。他急忙翻身爬起,浑身衣服已经湿透。人在河里,水深过膝。朱桐生不会水,又不知水深水浅,一时惊慌失措,顾不得面子,活命要紧,只听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道:

“救命、救命啊!董榆生杀人了!”

“榆生别管他,淹死他王八蛋!谁让他出口伤人哩?”方千红拽着董榆生的胳膊就走,她的心里好高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原先还以为董榆生是个软骨头,任人欺任人摆布的窝囊废。现在看来,董榆生的内心深处有一股巨大的逆反力量,给他时机,火山一定会爆发的。对待朱桐生这种小人,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必要时就得武力说话。老董身手好快呀!还没见他怎么着,朱桐生就已经四蹄朝天躺在水洼子里头了。

朱桐生从水里爬出来,立即恢复了原型,指着董榆生破口大骂:“姓董的你狗日的别白日做梦,想娶县长家的丫头?方千红要是成了你的媳妇,你屙下的我吃上!”

董榆生还想说啥,被方千红在后背上用头顶着,小跑着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董榆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被人支援的温暖,而且是一个娇小女人的支援。

朱桐生自作自受,吃了个哑巴亏,没脸给人说,自己请了病假,在床上躺了一天。

干校的活苦啊!挖沟修渠,割小麦插稻秧,出猪圈垫牛棚,净是些体力活。董榆生反而觉得比在厂里心情要舒畅多了,他有的是力气不怕吃苦。班上只有他朱桐生年轻一些,有些老同志早累得干不动了,朱桐生也是三天两头背床板,有时他一人要干几个人的活。年轻人嘛!还是那句老话,有饿死的没累死的,多干点活能吃啥亏?方千红还是个女孩儿家,也跟着他拚死拚活地干,脸也黑了,人也瘦了,可是董榆生觉着,她比在厂里时漂亮多了。

校部给了中队一个入党名额,党支部还没开会呢,就先传出董榆生的“要闻”:董榆生是“高干家庭”。朱桐生在厂里是支部副书记,自然最有权说话:董榆生有海外关系,其父是国民党要员……

中队指导员只觉得可惜了这个人材,临分别时他拉着董榆生的手说:“小董啊,马上要恢复高考了,争取上学去吧!”

董榆生也不说谢,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其实他也早有此意,经指导员一提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不如此又怎样呢?求学不是他唯一的出路,但就眼前来说,他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上卷 二十六、等价交换



高原县城终于熬过了一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春天来得很晚,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春光明媚、百花盛开了。接连好几天,天阴地暗,非雨即雪,道路泥泞不堪,行人个个叫苦不迭。开车的司机们更是提心吊胆,刚落下来的雨水很快结成冰凌,水刷器基本上不起什么作用,能见度很低,稍有不慎不是车毁就是人亡。司机们也是,车德不好驾风不正,开着公家的车还着实把自己当车主人了,一路上骂骂咧咧,好像每个行路人都是挡路的石头。遇到积水处猛加油提速,泥水四溅,路人躲闪不及顿时就成了“金钱豹”。

县革委方主任心事重重地坐在车上。司机与市民开的小小玩笑他是既不视也不见,作为一县之长,需要他呕心沥血的事太多了:东乡的乡民为地界划分打架;西社的社员为放水浇田斗殴。都说是有阶级敌人搞鬼,抓住几个带头闹事的,不是骨干就干部,追查下去,三代贫农,个个都是根正苗红。你说这些同志,出身这么好,咋觉悟就那么低呢?为几分地、为几方水动的什么干戈呀?这不明明是让那些牛鬼们躲在背后看热闹吗?

方国祥在高原历来是说一不二,他的用人之道说起来也很简单,概括起来说就是两个字:“听话”。傻瓜才用些不听话的。大家都说了算,还要他这一把手作啥用?当然,情况有时也有例外。但凡是有能耐、成就大事业的人,往往都犯一个通病:惧内。惧内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全国人人打老婆,这个国家不就乱了套了吗?夫人何红士本就是个惹不起,惹不起就不惹,故人就说男不和女斗嘛!夫人之事撇开不说,两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女儿洞房“劫走”新郎倌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使他颜面丧尽,好些日子不敢见熟人。刚才消停了几天,二女儿又生出事来。上了趟“五&;#8226;七干校”找谁不好,偏偏就缠了个董榆生,董榆生充其量也是驴粪蛋外面光,他妈的那点事不说,本人也不是正经货色。当兵的时候就因为偷东西差点没被开除军籍,回到地方也不安份,竟然搞大了小朱媳妇的肚子!幸亏遇到桐生,到底是当了几年干部,处理问题冷静,要是换了别人,不出人命才怪!

女儿不把事摆到桌面上,当大人的也不好把话挑明,只能是旁敲侧击地打打预防针。就这女儿都不干,嫌他们老俩口话说多了,第二天索性把董榆生约到家,“乒哩乓啷”打起来了乒乓球。

乒乓球台还是俩女儿七八岁的时候他托人从省城买回来的,当时也并未打算要培养一对女双世界冠军,只是给娃娃们买个玩具而已。家里房子又多,空闲着也是浪费。谁知好心没有好结果,大女儿好静不好动,小女儿好动不好静,两个人根本就玩不到一块儿。千红没了玩伴,从外面叫了许多小朋友。夫人恼了,见不得这些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好几次嚷嚷着要把乒乓球台处理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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