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老者便要离去。他一转身,身后光芒万丈,他一步就踏入那光华之中,虚影飘荡,亦真亦幻。
望着老者的背后虚影,杀魂十九赶紧追问:“老先生,你的名讳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呢?”
老者头也不回,只是大笑说道:“老朽名叫杀魂十八,身在樊城,你来樊城找我便是!”
说完之后,杀魂十九一下子醒了过来,脸色苍白,一身的冷汗。刚才那个梦,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终身难忘。
“樊城?樊城是个什么地方呢?”
杀魂十九把这个问题问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都连连摇头,从未听说过樊城一说,亦是不知这城究竟存在不存在。
从此以后,杀魂十九就叫杀魂十九。心里想着,“那名讳叫做杀魂十八的老者不吃不喝便能够活三四百岁,如果我成为他的传人,想必也不会再受这饥寒之苦了吧。”并且,他心里坚信樊城是存在的,这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吃饱饭的。
这般想着,杀魂十九就叫杀魂十九了。
当然,他并没有把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告诉他的父母和姐姐,他只是经常在心里说:“我是杀魂十九,我就是杀魂十九。”他便是杀魂十九了,却从不为外人道也,如果他整日对其他人说:“我是杀魂十九。”那么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疯了。
那场梦之后,两年时光,匆匆流逝。
在这两年之中,杀魂十九的父母与姐姐都因饥寒交迫而死,唯独杀魂十九侥幸的活了下来。侥幸活下来的杀魂十九认为,是“鬼眼”的缘故让自己变得比常人更强壮,生存能力更强。
这两年之内,他走过许多地方,经常会跟人打听“樊城”之事。
不过,没有人听说过“樊城”。
没有一个人。
但饶是如此,在两年之后,杀魂十九的心里依旧坚信“樊城”是存在的,就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叫做“杀魂十八”的老者正在那樊城中,在翘期盼的等着他。
………【第二章 槐树下】………
(';杀魂十九很是落魄了一段日子,而那一段日子,他只有十三四岁。
为了生存,杀魂十九卖光了父亲留给他的一切值钱的东西,那些东西曾经被他的父亲称作“传家之宝”,他的父亲宁可饿死,也没有卖掉那些所谓的“传家宝”。
但杀魂十九却把所有的“传家宝”给卖了一个精光,当他没有什么其他可卖的东西之后,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土财主,当放牛娃。
当放牛娃的杀魂十九,只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现那个土财主不是善类,那土财主杀过很多人。他杀过因为拖欠工钱而造反的长工,杀过跟他抢买卖的生意人,于是杀魂十九经常会看见一些惨兮兮的孤魂恶鬼会飘荡在附近。
但是这些惨兮兮的孤魂恶鬼除了能够吓杀魂十九一跳之外,却没有伤害到那个土财主。每每阳光一出,那些孤魂恶鬼也就烟消云散了。
土财主继续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他甚至没有看见那些孤魂。杀魂十九对此视而不见,不管怎么说,土财主算是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活到了现在。他对那些孤魂野鬼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当他的放牛娃。
有时候,他躺在牛背上,望着蓝天白云,会静静的想一些心事。
后来,那个土财主看上了一个年轻姑娘,要人家纳为妾,那年轻姑娘倒是答应了,不过财主的老婆死活不肯,跟他大闹一架。土财主一气之下,竟把他老婆给杀了,不巧的是,家里有几个长工恰巧看到了土财主杀掉他老婆的那一幕。土财主表面上花了银子封住了那些长工的嘴,但背地里却请了杀手,把那几个长工都给杀了。在土财主的眼里,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杀魂十九很庆幸自己没有看到土财主是如何杀掉他的老婆的,否则自己小命难保。不过,他有几回在夜半时分突然醒来,朝窗外望去,会看见土财主的老婆静静的在一棵大槐树下站着。
“难道这就叫婷婷玉立?”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大槐树下的财主老婆,杀魂十九会想起这么一个词语。
屈指算来,那土财主一共杀了大概有五六个人吧,并且将这些人的尸体全都埋在了他家后院的大槐树下。
害死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土财主有没有做噩梦,总之杀魂十九总是噩梦连连。
有一日,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杀魂十九放牛路过那棵埋着尸体的大槐树,看见有五六个人围着大槐树蹲坐着,身上穿着衣衫褴褛,蹲在槐树下一动不动,盯着大槐树的根部看。
杀魂十九以为是有人现了槐树之下埋葬尸体的秘密,然而,若是槐树下埋葬尸体的秘密被别人觉,对他自己并没有好处,于是杀魂十九就远远地冲着他们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呢?”是想把他们吓跑。
可他们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仍然一动不动,像是几块木头。
皱了皱眉,杀魂十九咬着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拍了他们其中一人肩膀,问:“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还是快散了吧。”说完这些,他想了想,又问:“你们是财主新雇来的长工吗?”
这时,那蓬头垢面的人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呆滞的看着杀魂十九,他的额角上有一个大血窟窿,像是被凿子之类的器具重击留下的致命伤。杀魂十九看了他样子,顿时给吓傻了,呆若木鸡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其余的人也转过头来,直盯着杀魂十九看。
这些人中,有的满脸血污,有的只有半个脑袋,有的正口吐绿色液体,似乎那绿水好像永远吐不完似的,不停的在他口中流了下来。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她的样子最惨,她双手双脚都被生生砍掉,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已是不可能了。
杀魂十九见状,连叫都叫不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屁滚尿流的逃跑,这时又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令杀魂十九没有离开逃走。
其中那个头上有个大血窟窿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脖子,狠狠的抽起她的耳光,出“啪、啪、啪”的沉重耳光声。
那女人无手无脚,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任由那个男人抽打。
那男人只是不停的抽打那女人的耳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表情非常悲愤,似乎受了刺激一样,不停的扇着那女人耳光。
那女人不躲不闪,表情异常呆滞,仿佛打不是她,而是在打别人。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虐待,把这顿耳光当成了家常便饭。
杀魂十九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怔怔的站着,看着眼前生的这一幕,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就像是一个过客。
此刻,傍晚的微风习习拂过,似乎只有树叶“沙沙”的摩擦声,除此之外几乎寂静一片,只有这耳光声有节奏的响着,像是在演奏着一怪异的音乐。
过了许久,槐树下的几个怪人突然凭空消失,杀魂十九才忽的感觉心中害怕极了,终于撒开两腿,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小屋,就连财主的牛都忘了牵回来。
……
杀魂十九一口气跑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反手一把抓上门闩,跳到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上,一头蒙上满是补丁的被子,他只想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当时他害怕的感觉就像是心脏上压了一块沉重冰块,那种冰苦入骨的感觉,能让杀魂十九一辈子都清楚记得,以至于在后来的好几年里,杀魂十九都时常会做起那个梦——一群穿着龌龊不知从哪里来的五六个人人,聚集在一棵古老的大槐树下,围成一圈,一直盯着树根看,一直看……
无论杀魂十九如何紧闭双眼,眼前那些怪异的画面都总是挥之不去,像是阴影一样,又像是附骨之蛆。
那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杀魂十九才徐徐睡着,他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杀魂十九梦见了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姐姐。他梦到他的父亲大声的斥责他,责备他卖掉了“传家宝”。
杀魂十九就痴痴呆呆的想,“我连家都没有了,还要‘传家宝’做什么。”他只敢这样想,却不敢把这样的话给他父亲直截了当的说。
再后来,杀魂十九看到父母和姐姐他们三个整齐的站在一起,都对着杀魂十九笑,露出嘴里白森森的牙齿。
杀魂十九也很想笑,但是他一张开嘴,嘴里出的竟是哭声!
“怎么会哭?”杀魂十九心里大急!
他想跑过去抱住他的亲人,脚下突然一滑,现自己竟掉入一条河里。那河水清澈但深不见底,杀魂十九能够清楚的看见河里的游鱼,看见它们匆忙而慌张的游行。
杀魂十九望着河里游鱼,突然想:“它们这般匆忙,亦在逃难么?”
……
其实杀魂十九已经明白了,那些在槐树下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只不过是鬼魂罢了,都再也不是人了。
鬼差?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难道是苍天过头了吗?这世上竟然还有“鬼差”这一行。杀魂十九愈觉得,鬼差真是天下最倒霉的一个身份,眼睛受了诅咒,命中注定跟鬼魂为伍,被迫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他经常会想,上苍让他平白拥有一双鬼眼,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思忖许久,杀魂十九决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拥有一双“鬼眼”,是为了看清真相和现实。
………【第三章 梦】………
(';自从那件事之后,贪财贪色蔑视人命的土财主经常掠入杀魂十九的脑海。在他的意识中,土财主总流着口水,另一手里提着皮鞭,他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不知道为什么,杀魂十九总是会记起这土财主如此模样。
“他竟成了我日思夜想的人?”
自嘲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杀魂十九要强迫自己不去想土财主。每当他想起土财主目中的凶光,他都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然后,他脑中的土财主便消失了,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
那是寂静而炎热的午后,后院的一棵巨大的槐树,那槐树枝叶茂盛,它的主干粗大,分枝繁杂,枝叶肥大多。汁而丰满,透过阳光下,树叶散着荧荧绿光。
巨大的槐树下,围坐着五六个人,他们穿着破烂,却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男人,曾用茫然的眼光看着杀魂十九。他的额头上有个鸡蛋大小的血窟窿,血液和脑浆凝结在一起,顺着半边脸颊往下流。
杀魂十九沉默着想:“他们是干什么的?想必他们一定是鬼魂不假了……”
杀魂十九计划着去找那些鬼魂谈清楚一些事情,但是这事情怎么开始,怎么开口,令十三岁的杀魂十九很是为难。
心里头总是想着那些鬼魂,让杀魂十九连续几日做了噩梦。
其中有一次,他梦见了他的祖父。正是那位自幼教他写字画画的祖父,他总会慈爱的看着杀魂十九,这一次梦里也不例外,一如多年前一样的疼爱。
杀魂十九沉默了许久,上前抱住祖父,低低的说:“祖父,我过得很苦。”
祖父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这一切祖父都知道,可是祖父帮不了你。”
杀魂十九问:“祖父,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是觉得自己活的很空虚,我怕我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我的父亲母亲姐姐都死了,我觉得我很快也会死去。”
祖父轻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呢?净瞎说!”
杀魂十九抱紧了祖父:“祖父,救救我。”
祖父接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的生活,别人怎么能救的了呢?你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努力的活下去吧!”
杀魂十九道:“我现在很孤单,我不知道樊城在哪里,我也找不到杀魂十八。如果我找不到杀魂十八,那我终究会死的,不是吗?”
“那你找一些同伴吧,那些同伴兴许可以帮助你,成为你能够依靠的力量。”祖父正了正色,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论是人还是鬼,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同伴。你有一双鬼眼,上苍让你拥有一双鬼眼,一定是想让你去做些什么。”
杀魂十九听了这话,一时间并没说什么。那一刻,祖父的容貌在他的面前变得异常清晰,甚至于他能清楚的看见祖父的胡茬和脸上的皱纹。
他抓住祖父的手,感觉到祖父的手很瘦,只有一层皮包住了骨头,像是干枯的树皮,杀魂十九说:“祖父,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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