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事?〃嵩山派掌门纳闷不已:”她一个小姑娘,如何知晓拜月教的机密?〃
“你们或许不知。”风烛望了一眼上座的君万浪,道:“我们在去少林做客的时候,曾救下一名少女,那少女其实是拜月教的圣姑,她刻意接近我们,是要趁机作乱。或许,玄龄无意中发现她的秘密,所以被要挟,不得已出此下策。一来提醒各位防患未然;二来,她应是故意主动帮拜月教的人盗宝,实则在尽量移花接木,瞒天过海,若我猜得不错,拜月教的人尚有一套假的四宝。”
“罪过,老衲等差点冤枉了君大小姐。”不啻大师叹息,“君姑娘有勇有谋,令人惭愧啊。”
嵩山派掌门说道:“君大小姐被拜月教劫持,万一被发现盗取的宝物是假的,岂不又起风波?〃君玄龄的生死对他们无关紧要,倘若拜月教卷土重来,麻烦就大了。
“的确,江湖是江湖,素来与官场无牵涉。”九宫派掌门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按君姑娘所言,一场浩劫为时不远,君岛主请恕我们提前离开,须回各门安排。”说罢,不等回应就带着弟子徒孙与嵩山派等人带头离开。其他门派见状,也都纷纷告辞。
“喂喂!〃君玄佩懊恼地一跺脚,”爹,你都不拦他们?姐姐怎么办?她在等我们去救人耶!〃
君万浪摇摇头,“诸位掌门回去研究御敌之策,无可厚非,你要爹以什么理由留他们?〃打发厅内弟子出去送客。
“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倚着柱子的红衣女子懒洋洋地道,毫不留情,辛辣露骨。
“这位姑娘是——”君万浪看向她。
“萧如瑟。”红衣女子爽快干脆地自报家门,“你家风贤侄的小师妹,祝融野叟的徒儿。”
唐孤鸿“啊”了一声,“你是姑——”
“‘姑’什么‘姑’?〃萧如瑟打断他,笑眯眯道:”论辈分小女子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你的姑姑吧。“
“不是,我是说——”唐孤鸿一着急,满面通红。
君玄佩一叉腰,“你敢凶他?”
“小丫头,我不但凶他,”萧如瑟娇媚地一笑,身形闪至唐孤鸿右侧,出其不意地在他颊上一吻,“还能吻他,你能把我奈何?〃
“你你你——”君玄佩气得口齿不清,哇哇大叫,一把推开亲密的二人,嫉愤而去。
“佩儿——”唐孤鸿着急地直冒汗,回瞪萧如瑟,“姑姑,你不要捉弄我啊!〃
“我一向如此,是那小丫头经不起逗。”萧如瑟无辜地耸耸香肩,兀地,凤眼一眯,低声说:“你再乱叫,别怪我不客气。”
唐孤鸿为难地皱皱眉,终究不放心君玄佩,跟着追出。
萧如瑟扬袖落座,津津有味地呷一口茶,“好了,该走的、不懂事的都走了,你们继续!〃
大家敛住惊艳的目光,恍然大悟。
不过,唐孤鸿那声“姑姑”让君万浪、君夫人,包括风烛都十分纳闷,这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两人会认识,甚至还有着古怪的关系——
然而,没人去深究下去。此刻,他们的心思都在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烛儿,你隐瞒了什么?〃君万浪走下来,面对面,”是不是和玄龄有关?〃
风烛刚才闪烁其辞的一顿话只瞒得过那些不知情的人,可君万浪却越听越不对劲。
“君伯伯,”风烛迎视着他,目光如电“该解释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不认为,事已至此,无需隐瞒了吗?八年前,玄龄之所以毁婚,到底为什么?〃
如果,不是小师妹料到他离开六扇门必回洞庭湖,才和月刹赶来碰巧解了他的穴道,他至今还在受制;如果,不是发现了桌角下的经文,联系一下前因后果,或许他真的会恨玄龄——昨天看的那些都是她仿《易筋经》而写的假经文;如果,他忘记了当初玄龄在少林说的那句——
希望无论到何时,你都是那么冷静。
如果,如果,有太多的如果,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当初一段往事引起——
欠他解释的人正是君万浪!
所谓往事,弹指云烟。
听罢风烛从头至尾的叙述,君万浪一下子苍老许多。
他仰天长叹,淡淡道:“我答应过玄龄,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实情,但是,我终是拗不过你的。你——若对玄龄情深意切,就让她去吧。因为,玄龄到了苗疆还有一线生机。”
“怎么说?〃风烛双拳紧握,对掌心的血丝浑然未觉。
“玄龄的娘是白苗的圣姑,在拜月教人的血统里,都传承着一种含有剧毒的隐蛊,在男女十五岁的时候发作,如果在二十四岁之前不能与另一苗人婚配,隐蛊的剧毒回扩充到全身,届时,药石惘效。”君万浪手扶着椅子,五指深陷,“玄龄的娘为了跟我厮守,不顾一切逃离苗疆。你爹,便是那个时候为救我们而死。后来,玄龄出生没几年,她娘因蛊毒发作便死了。”
“蛊毒遗传?〃风烛嘶哑地问。脑中闪过记忆中郁郁寡欢的娘亲,闪过玄龄好几次那欲诉还休的凄楚。甚至说,他开始憎恨那已死的苗怜月,她明知有恶果,为何要生下玄龄?他们这一对夫妻害死了多少人?如果,他们从此白头到老,或许死去的人也会瞑目,偏偏,只是为了一场短暂的欢娱。难怪,玄龄会说什么”勉强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不错,玄龄那年要嫁给你,正好十五。我起初看她没一点征兆,以为遗传之说会有偏颇,或许玄龄的命没她娘那么苦。哪里知道,成亲当天,蛊毒突然发作!〃君万浪痛苦万分地将十指插入发丝中,”她来给我行拜礼时痛昏过去!我——不能瞒她,把实情都告诉给她。玄龄跪下来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而且决定毁婚,她宁可背负你的憎恨,也不要拖累你。那傻孩子怕——怕你会和你娘一样执著,为她日后的死而遗恨终生。你是风弟惟一的血脉,我不愿耽误你,才答应她修改婚约,把玄佩许给了你。可是人能预料的有限——玄佩遇上了孤鸿,非君不嫁。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愿再误你一次,勉强接受玄佩的意见,让你和唐门三少主公平比一场——“
“够了!〃风烛怒喝,呼呼喘气,受伤地嘶吼:”一口一个事非所愿,一口一个情非得已,你们父女凭什么替我做主?这是什么狗屁主意?该死!〃让他一次次去误会,让他不只一次去伤害玄龄,让他生生世世永坠入地狱……
什么“被爱的人憎恨会不得好死”?
胡扯!会不得好死的人会是他——
萧如瑟品着茗,正舒服地享受着,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忙从袖口刺出一枚三绫针,没入风烛后颈的哑门。
“啧啧,我说我的亲亲师兄,难怪人家点你的哑穴,你真是不会说话。”她无奈地咋咋舌,后悔刚才给他解穴,“你是要你的玄龄活呢,还是死?〃
风烛瞪着她,似乎要吃人一般。
“你瞪我也没用。”她嘻嘻笑道:“谁让你不乖,师父不愿把绝技传你,只传给我?你还是省省口水吧。”
风烛想掐死她。
萧如瑟笑眯眯地道:“在心里骂我?哼,骂我也没用!你也不想一下,那君玄龄回到苗疆和黑苗人成亲,总算是保住性命,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放开点嘛!〃
此语出,屋内愁云密布,君万浪不知是喜还是忧。
风烛一闭目,双拳的血管瞬间暴凸,根针自颈后崩出!他的脸色阴霾,那口吻比灰飞烟灭更虚空——
“你了解她吗?她根本不会答应嫁给黑苗的人!〃
她只是做给他看,要他死心而已。
寂静的夜。
一道人影跃墙而出,奔至君山岛的渡口。
“夜半三更,哪里悠闲?〃红色的身影横挡在路当中。
“滚开!〃不耐的声音爆裂如雷。
萧如瑟秉着世人“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原则,笑得更加嚣张。
风烛忍无可忍,“你再不闪,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劈空一掌,想打昏她再脱身。
眼前绿光一闪,持箫的月刹挡住了他。
“月刹!你跟我动手?〃
月刹抿唇不语,掌中的洞箫纹丝不动,抵住他的掌!
萧如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摸摸下巴,“师兄啊,你的同僚现在是我的仆人,不再是六扇门的人。哦,我忘记你也不再是,‘风花雪月’四大神捕已神秘失踪,世人皆知。”
“你到底要怎样?〃风烛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管他们怎样相识,凑到一起去?
“问我?〃萧如瑟拍拍掌,一阵冷笑,”你以为你想什么我猜不出?哼,你就算见到她、救出她又如何?她体内的蛊毒你解得了?笨,你便是豁出去也该叫上美丽善良的我!怎么,为当初师父不肯教你绝招,你嫉妒得连求求慈悲心软的我都不愿?〃
“你——”风烛都急糊涂了,这时才想起萧如瑟那一身卓绝的医术!尤其是师父所传的“灵龟八法”和“飞腾八法”更是针灸治病的奇法!
“你……能够救她?〃他已是章法大乱了。
不试一下谁知道?萧如瑟一翻白眼,“不知道!〃
结果就是——
三道人影结伴南去。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悄悄尾随。
第九章
风烛毕竟了解玄龄。
她虽跟黑苗圣姑和两护法回苗疆,却并未答应婚事。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她不再吐血,已经开始低烧,常常陷入昏迷之中。
石林。
拜月教的总坛,一片忙碌的景象。
蛊巫拄着枯藤杖坐在钟乳石做的榻前,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君玄龄,问左右的侍女:“配的药都弄好了吗?〃
侍女答:“回蛊巫,基本上弄好了。其中冰蚕、火蚕、碧血蚕冶炼完毕,粉末已装入皿中;但紫罂粟和醍醐香在淡季,不便寻找,可能还要耽误一些日子。”
“尽快。”
“是!〃侍女应声去准备。
拜月教主掀开纱帐,表情复杂地瞅着玄龄,道:“这孩子长得跟姐姐像极了。”
“像没有用。”白发苍苍的蛊巫面无表情,“她的性格和圣姑不同,外柔内刚,颇有主见。教主劝不动她,我也劝不动她。她是死了心不做教主,咱们能怎样?她不精通蛊术、幻术,根本无法在教中立信。何况,几个大祭司都认为黑苗圣姑带回的四样东西立下大功,对殿下举大事非常有利,故而一致认为苗奉月当继承衣钵。”
“唉,本座承认先前有心让她继承衣钵,但——”拜月教主低叹道:“你看她的样子,恐怕命都保不住,别的就更别提了。”
“我已让他们准备药剂,”蛊巫小小的眼睛散发幽光,“不管她愿不愿,都得先把腹中的孩子打掉!不然,有了牵扯就更加令她狠不下心与别的男人成亲。”
“丫头身子虚,经不起小产吧?〃拜月教主担忧不已,人前尊贵矜持的面具荡然无存,”万一保不住姐姐的根苗,我就是死也无颜见她。“
“教主不必担心。”蛊巫慢吞吞地起身,“我所配的药剂除了能够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其实还能补气养血,在经脉中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和隐蛊对抗,暂时抑制毒性的扩散。能拖延日子就好办,到时,哪怕用非常手段,总会有法子让她成亲。”
“这就好。”拜月教主总算松一口气。
这时候,有侍女在洞外说:“教主,蛊巫,歧公子驾临,他要求见两位。”
“知道了,你下去吧。”蛊巫挥挥拐杖。
拜月教主沉吟道:“殿下此来必有要事,不然,派人飞鸽传书即可。你——随本座前去看看。”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石林的内洞。
待她们一离开,假寐的玄龄睁开眼眸,她慢慢坐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苍白的瓜子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难以想象,这里竟孕育着一个新的小生命——是风大哥和她共同孕育的生命!
这孩子若是个男孩,必定会有风大哥的粗犷豪迈,会有他的超凡武功,更会有他的铁汉深情;若是个女孩,会像她一样喜欢那山山水水,喜欢淡淡的茶香,喜欢在最爱的人跟前撒娇……
有那么多的可能!
但是——但是她却被剥夺了这样的奢想——
孩子啊,那小小的,嫩嫩的脆弱生命,是娘亲没用,保护不了你,无法给你一个降临的机会,无法让你睁开眼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看看那翱翔天空的大雁……
她的泪顺着面颊一颗一颗落下。
风大哥不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甚至正在恨她,诅咒她。他永远不会知道,她一直面临着无法选择的选择,无法取舍的取舍。
孩子啊孩子,你来得何其不巧……
倘若要保住你,娘就要背叛你爹,委身另一名男子。
当初,她是想回到苗疆等死,而风大哥会按照她所计划的那样认为她为保命跟别人成亲,如此一来,彻底死心,谁知,她还是失策了——
珠胎暗结。
她该怎么办啊?娘当初一定也是取舍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