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五花大绑将连翘捆了个结实,随后将他向墙角推去。
连翘一个踉跄栽到地上,他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跟在流云身侧,日日忍受打骂自不必说,连月来逃亡奔波更是令他筋疲力尽,眼下他受了大雨,浑身颤抖,饥寒难忍,又见流云杀人,心中悲凄,一句话也不想说,一分力也使不上,任由狄老三几个粗鲁地将自个儿当成个牲口来收拾。
流云换好衣装走出屏风,凛眉瞪着连翘,似笑非笑道:“小疯子,又冷又饿的滋味好受么?”
连翘蜷缩在墙角,如同一只没有气息的瘦弱小猫,他闭着眼睛,对流云的问话充耳不闻。
狄老三乃粗人一个,见了这情状竟也于心不忍,低声道:“大人,厨房里留着馊食,要不让伙计拿来给他喂了?”
流云冷笑道:“狄老三,这小疯子留着口气儿便是,纵然他有那个命跟去了皇都,也不过只是我蓝婴掌中的玩物,玩物是不需要伺候的,听明白了么?”
“是是,谢大人给小的长记性!”狄老三忙赔笑,想了想,又问,“可他真饿死了,您大老远地拖着他来,这工夫岂不白费了?”
“当真饿死了,丢到湖里喂王八。”流云淡漠地推门而出,再不看连翘一眼。
狄老三向众伙计使了个眼色:“留个人在外头盯着,其余人等跟着我去大堂。”说完,仿佛哈巴狗似地陪同流云走出厢房,那留守的伙计跟在最后,顺手锁上房门,厢房里霎时间寂静了下来。
曲游船舱外隐约传来潺潺水声,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墙角的连翘才略微动了动身子,试探着抬起头来。
厢房中一片黑暗,房外的走廊透出昏黄的光线,连翘心里清楚,门外守着人,屋里出不得一丁点儿的声响,可眼下躺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又觉得极其难受,遂狠狠地一咬牙,下意识地向角落的硬壁挪去,待脑袋碰到硬壁,人已累得满头大汗,歇了片刻,他拼命压下喘气声,整个身子如同僵硬的蚕茧一般用力蹭向冰冷的墙面,想让自个儿借着墙面缓缓地坐起来,怎奈身虚体弱,加之手脚被缚,试了几次仍未成功,反而一不留神碰响了距离墙角最近的珊瑚坛,房内顿时“哐当”一声闷响,那守在门外的伙计听到动静,赶忙推门一探,只见连翘一动不动地躺着,与死人无异,那伙计方才松了口气,骂了几句粗话,又关门打盹去了,厢房内再次漫过无尽的黑暗。
“呜呜……”片刻后,墙角断断续续地传出极其微弱的啜泣声,连翘趴在地上,双肩不停地抖动,他强忍着痛苦,任由泪水涌出,眼泪滴落到湿漉漉的衣襟前,混着雨水淌到地板上,留下一团团心酸又凉薄的痕迹。
'30'第一百四十七章 异 香
连翘自麓州随流云逃亡以来,一路上从未走过官道,皆是择荒道和侧道而行,他在流云的挟持下乔装改扮,钻洞潜河,夜行日息,风雨交迫,见城门绕道,遇破庙留宿,早已将脚底磨穿,加之途中还不时地遭遇追杀和袭击,尽管连翘并不清楚那些明刀暗箭的黑衣人究竟是天影旗的杀手还是普通的匪贼,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已足够令他心惊肉跳,受尽煎熬。更为不堪的是,流云仅仅只是将他当作股掌间的玩物,从未动过一丝怜悯之心,每次突遇危险之时,流云都将连翘推出去做挡箭牌,而在相对安全的时候,连翘则要遭遇流云的打骂和凌辱……伤痛和屈辱让原本纯真的连翘心如死灰,他胸中的仇恨愈加猛烈地燃烧着,可惜,面对多疑戒备的流云,他没有力量,根本无从下手,即使是在破庙里遭遇流云的凌辱,他也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留下一道道淤青和血痕,只能在流云戏谑嘲弄的大笑中,像所有遭受迫害的小牲畜一样,不言不语不争不动,暗自舔舐伤口。
即便如此,连翘却始终没有流过眼泪,他知道选择这条路的代价,也心甘情愿地去承受,但如今,当他结束逃亡之路,被囚禁在这漆黑寂静的陌生船舱中时,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只因,那份思念。
“九哥哥……九哥哥……”连翘思念着九毒,这份难以遏止的思念一路都缠绕着他,逃亡之时无暇顾及,而今他终于停下脚步,有时间喘口气儿了,这份思念便含着痛悔如潮水般呼啸而至。
哭了半晌,连翘疲乏地将头磕在地上,忽然间,他依稀闻到一丝奇异的香味,不像花草香,也不似烟熏香,这丝莫名的香味似乎是从门外飘来,连翘只觉得脑海中渐渐出现了幻影,一股困意莫名地席卷而来,他暗道这浓郁的困意恐怕是因为腹中饥饿和精神疲乏所致,起初也并未在意,只用力翻了个身平躺下来,睁大眼睛盯着无尽的黑暗……那香味越来越浓,连翘脑海中闪现的幻影也愈发地杂乱无章,在那奇异香味的缠绕下,他整个人昏昏欲睡,浑身上下如同灌了迷药,竟提不起任何精神来,不如睡去,不如睡去……他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便再无知觉。
醒来之时,连翘发现自己身上的麻绳已经解开,湿衣也已褪下,换上了干净的褥袄,而之前的香味也消失了。他惊诧不已,以为自个儿在做梦,但立马惊觉自个儿竟然坐在厢房内的木床上,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却有一股热力从他后背直入七经八脉,很显然,有人在背后为他输入真气,且力道平缓,丝毫不乱,连翘心中甚奇,当下小心地坐着不动,一炷香的工夫后,背后的人缓缓地收了内力。
连翘只觉得全身舒暖,气息平缓,筋骨又能伸缩自如,他忙回头想瞧个究竟,身侧却蓦然掠过一袭银灰色的身影,未待他回神,身后的人已笑吟吟地立在眼前。
“夜萤!”连翘失声叫道,旋即又慌忙捂住嘴巴,惶恐地四下张望。
“小毛猴子,没事啦,我是来救你的!”夜萤嘴角一翘,拍拍他道:“不必担心,外边儿那些坏蛋睡得可香哩!”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连翘瞪着大眼,愣愣地盯着夜萤,神智还未完全清醒。
“跟我来!”夜萤笑着摆了摆手,径直推开门走出厢房,连翘狐疑地跟上前去,只见门口那盯梢的汉子竟然倒在墙边儿鼾声震天,睡得毫无知觉。连翘迷惑不已,紧跟着夜萤穿过走廊直奔大堂,一路也未见任何伙计前来阻拦,待转过屏风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大堂的景象惊得定在原地,整个人瞬间石化。
只见船舱的大堂里横七竖八地睡满了人,伙计、宫眉、婆子、掌柜的无一例外皆倒头昏睡,流云也趴在正中的宴桌上沉沉睡去,大堂里仅燃着三盏昏黄的青灯,众人的沉睡之姿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剪影,远远望去异常诡异,而就在这诡异的剪影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幽幽回身,紫袍鬼面,依然是冷酷无情的肃杀。
“影……影座……”连翘只觉胸膛里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呆望了夙砂影半晌,又看着这满堂昏睡的众人,终于醒悟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先前那奇异的香味将众人迷倒,夙砂影和夜萤才趁机潜入了曲游船舱。
夜萤看着连翘难以置信的模样,笑道:“这是咱们鬼域的酡颜香,大宗朝无人识得,除了咱们拥有鬼域血统的人之外,天下间无人能抵抗这酡颜香的催眠魔力,不到明日清晨,他们是醒不过来啦!”
连翘惊异地吞了口唾沫,心里不禁长舒了口气,问道:“那你们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他们的?”夜萤一笑:“两者皆有。”连翘眼神骤亮,忙问:“是我九哥哥托你们来的?他现在何处?可否安好……”夜萤嗔怪道:“亏你还记得为他担忧,当初你由着性子跟这坏蛋去的时候,就不管你九哥哥的死活了?”
连翘咬唇不语,心中甚是难过。夜萤叹了口气,想当初连翘决定随流云而去,虽然是自身鲁莽在先,受阿夙利用在中,情势所迫在后,但终究是换回了夜萤一命,加之这一路上,连翘吃尽苦头,夜萤救他之时见他浑身伤痕,对他所受的苦自然也忖出了七八分,夜萤天性善良,当下对连翘倍感怜惜,不忍再责备于他,遂道:“小毛猴子,你的九哥哥安然无恙,已经跟随风座回到龙鼎联盟总舵,风座对他宠爱有加,盟主也接纳于他,如今他的人,就在昙河对岸的逐日城里,正与你隔水相望呢!”
连翘闻言,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一面擦着脸一面痛哭,这一次,他不再压抑自己,仿佛一个认错的孩子一般,放声纵情哭泣。夜萤见状,酸了鼻心,伸出袖子替连翘拭去泪珠。连翘抬起头,终于破涕为笑,这是他数月来展现的第一抹笑容。
夜萤吸了吸鼻子,拉着连翘走向站在宴桌旁的夙砂影。夙砂影径自盯着昏睡的流云,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在想何事。连翘望着夙砂影狰狞的鬼面,想起他的行事作风,不觉心有余悸。
夙砂影此行的目的乃是龙鼎联盟的绝密,可夜萤竟然采取迂回战术,死赖着九毒从沈犹枫那儿套出了夙砂影此行之目的。夜萤从逐日城跟踪夙砂影奔赴悬星城,一路上虽躲躲藏藏,夙砂影又岂会不知?但出人意料的是,夙砂影并未阻拦夜萤,不仅未阻拦,还私下授意诸名潜入悬星的天影旗杀手装作对此事不知,任由夜萤跟着自己探得流云下落,潜入昙河支流,直至曲游船外。
酡颜香乃是产自鬼域的极品迷药,使用酡颜香并非制服流云的唯一办法,但却是夙砂影放手去做的唯一办法。夙砂影再清楚不过,这曲游船里的众人,唯有自己和夜萤不会被酡颜香的药性所迷倒。为了另一个人去顾忌下手的尺度,这并非夙砂影的行事作风,但如今他却尝试去做,或许,在他的心中,当真深藏着沈犹枫口中所说的情。
“准备纸笔。”夙砂影忽然开口,语气依然不含感情。连翘一愣,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夜萤眉心一皱,即刻看出了端倪,遂向连翘点了点头,示意连翘先去寻副笔砚。连翘乖乖地寻去,心中未免忐忑不安。
夜萤顿了顿,锁眉问道:“阿夙,你莫非是想使用幽冥祭的最末式借尸还魂,通过控制流云的意念来逼他写下降书?”
夙砂影看了夜萤一眼,面无表情道:“不错。”
“不成!”一声低喝,夜萤的声音颤抖起来,“用这招不成!”
“本座行事,无须你插手。”夙砂影冷然回绝,手掌已举向流云头顶的天灵盖,一股内力顷刻缠绕在夙砂影的手掌中,以至于他掌心的纹路在眨眼间便染成了深紫色。
夜萤急得一把按住夙砂影的手臂,眸中溢满凄忧,失声叫道:“巫君婆婆说过,借尸还魂乃违逆天人本宗的武学秘术,若非绝境,万不可擅用!你若强行用内力操控流云意念,自身筋脉也必会大损,届时定然走火入魔,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阿夙!我宁愿你一生冷酷,也不要你变成像流云这般疯狂绝情之人!”
夙砂影微微一怔,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一丝极淡的苦涩,冷言道:“本座的双手早已染满鲜血,纵然绝情又如何?”
夜萤脸上的憨呆神色倏然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极少显露于外的凌厉,他狠狠掐住夙砂影腕上的太阴、大陵、神门三穴,目光直逼夙砂影,语气竟是决绝:“若要使这招,那你就先杀了我!”
“放手。”夙砂影语气冷厉,浑身上下隐现杀意。
夜萤直摇头,他无法预料自己同夙砂影硬碰会是何种后果,但此刻,他心中却有股力量无法妥协,遂一咬牙,三分恳求,七分商量,九分反抗,说道:“阿夙,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能够得到流云的降书,你先收手,从长计议……”
“再说一次,放手。”夙砂影声如寒冰,浑身肃杀,不容置疑,已无丝毫商量的余地。
夜萤知道即使自己不放手,夙砂影也不会改变决定,一旦借尸还魂使出,借力打力,自己也会卷进这场走火入魔的冒险之中,可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手,眼看夙砂影掌上内力即将打出,他依然死死地拽着夙砂影的手腕,既然劝不动,又打不过,夜萤便索性铁了心,要疯要死,横竖都跟这无情冰山在一块儿。
乱来……夙砂影一凛,冰冷的心中竟然涌起一丝莫名的犹豫,那借尸还魂的危害极大,用在此处并非上策,夙砂影又岂会不明白?但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沈犹枫算得天衣无缝,他早料到夙砂影若想获得流云的亲笔降书,唯有使出借尸还魂,故施这一计,实则已不动声色地将夙砂影反逼入极其被动的境地,很显然,在天影旗的威逼和挑衅下,沈犹枫的出手反击可谓狠辣至极,毫不留情。
“哐当——”就在夙砂影犹豫的眨眼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碎响,夙萤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连翘惊诧地呆在原地,手中的笔砚已摔落到地上,那砚台生生地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