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天侠有些不解地看着段存厚,问道:段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彭师弟一直活得开怀痛快,怎会有什么苦在心中?
段存厚嘿了一声,看着将头缓缓低下来的彭无望,道:听说,你根本没有收服战神天兵,只是施展了些手段将牠骗到了刀鞘之中。是也不是?
彭无望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所以,战神天兵再次离鞘,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因为你骗过牠一次,牠必然恨你入骨。段存厚森然道。
当真如此?师弟,那你为何还要动用战神天兵和天魔拼命?那岂非必死无疑?红天侠一阵后怕,惊道。
彭无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不错,牠本该第一个杀我。
段存厚叹了口气,问道:师弟,你可知道,牠为什么不杀你,而去杀天魔紫昆仑。
彭无望茫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段存厚抓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方梦菁一招手,道:方姑娘,妳跟他说。
彭无望和红天侠同时望向方梦菁。方梦菁苦笑一声,缓缓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浅饮一口,柔声道:彭大哥,我曾经查阅典籍,又和李读先生作过研究,所以才略知一二。战神天兵自出世以来,见人杀人,见佛杀佛,却只有一种人不杀。
听到这里,红天侠再也忍耐不住,急切地问道:牠什么人不杀?
彭无望的脸色变得一片蜡黄,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感到一阵撕裂肝胆般的心痛。方梦菁看了看红天侠,惨然道:战神天兵,不杀心如死灰,全无生意之人。
当啷一声,红天侠端在手中的酒盏无助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段存厚仰头将另一碗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方姑娘,妳接着说。把妳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梦菁怜悯地看着彭无望,道:彭大哥,请恕我无礼。自从你从莲花山回来,你一直愁眉不展,神游物外。我就猜到莲花山上你一定遇到了伤心欲绝之事。但是,我仔细想过,莲花山遇伏的一众武林高手中除了生还的李读先生,并无与你交情深厚之辈。唯一能让你伤心的,应该只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孙锦,公孙姑娘。
彭无望听到公孙锦这三个字,心中宛若被利刃横穿而过,只感到一阵令人痛不欲生的绞痛。他颤抖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直直地倒进咽喉之中。
彭大哥,公孙世家是否已经投靠突厥,公孙姑娘是否是安排突厥高手围杀神兵盟众的罪魁祸首。方梦菁小心地问道。
彭无望叹息一声,沉默良久,才沉声道:公孙世家已经没了。公孙锦其实是平南牙帐锦绣公主装扮而成。
方梦菁的眼中一阵晶莹,颤声接着说道:而彭大哥你依然喜欢着她?
彭无望豁然抬起头,道:我和锦绣是真心相爱,已经在莲花山无名谷内海誓山盟,缘定三生。只是,她身为突厥公主,我乃是中原人士,始终不能结合。
师弟,你居然喜欢上一个外族女子?红天侠惊道。
彭无望沉重地点点头,轻声道:是。
好!段存厚拍案而起,洪声道,现在我天朝广行四海如一之策,我师弟想要娶一个突厥女子又能怎样。如果突厥可汗不准,嘿,我们师兄弟就去塞外一趟,将那锦绣公主抢回来和师弟成亲就是。
对啊。既然你们俩情相悦,我们便不在乎做一次恶人。段师兄,我们师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在江湖上行走了。红天侠微笑着说。
二人相视而笑,心怀大畅。方梦菁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一阵轻松和喜悦。
彭无望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道:锦绣不会背叛东突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率领塞外兵马攻陷长安。
什么?段存厚勃然大怒,奋力将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师弟,这种蛇蝎般的恶毒女人,你又为何如此痴迷。
红天侠瞪着彭无望道:师弟,你不会想要抛开一切,到东突厥投奔那个什么锦绣公主吧?
彭无望木然半晌,道:正因为锦绣不会抛弃生于斯长于斯的突厥,所以才让我加倍的敬爱。而我如果抛弃了汉人的一切,去投奔突厥,就再也配不上她。
那便如何是好?段存厚和红天侠同时问道。
彭无望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红天侠连连摆手,师弟,我和段师兄准备明日离开长安,遨游四海,游山玩水一番。不如你和我们一同前往,把这些是是非非统统忘却。
彭无望再次摇了摇头,道:我和锦绣已经约好。他日突厥南侵,我会去亲手杀了她,或让她亲手杀了我。我不能离开太远,因为,我不想让她死在别人手里。
此话一出,屋子中的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良久之后,段存厚举起酒壶,将剩下的残酒一口饮尽,道:师弟,做师兄的真想不到你会遇到如此惨事。事到如今,我们再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有和你一夕痛饮,以解千愁。来,不醉无归。
好!红天侠第一个赞成。
方梦菁深深地看着目无表情的彭无望,眼中充满了痛惜和关切。
彭无望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师兄,今天我已经饮了很多。我有一个毛病,每当醉酒,就想要闻血腥味,喜欢拔刀而起,肆意杀戮,处置不当的话,动辄害人害己,所以不能饮酒过多。在这里我陪师兄们最后一杯。
屋中静寂了片刻,当地一声,段存厚将手里的酒壶用力摔在地上,长叹一声:嘿,苍天不仁!
第二天的长安城仍然繁华如旧。明丽的阳光洒在英雄楼门前的街道上,给人一种心情舒畅的暖意。
红天侠和段存厚双双骑于高头大马之上,并肩立在街头。不等李靖了?红天侠低声对段存厚道。他身在庙堂之上,已经不是江湖人了。我们和他见多了面,只会连累他。算了。段存厚轻声道。
两位师兄,小心保重。跟在他们马后的彭无望仰起头,由衷地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身后传来,一匹胭脂马和一匹玉椎马并肩奔来。
义妹,郑兄,你们怎么来了?彭无望看得分明,惊喜地问道。
哼!策马而来的郑绝尘眼角一翻,对他毫不理会。
红思雪看到他,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扬声道:大哥,我们到长安商谈运镖渤海的事务。听说爹爹和段师伯要云游四海,所以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其他人明日才能到达长安。
原来如此!彭无望点了点头。
红思雪飞身下马,奔到红天侠的马前,仰头道:爹爹,你这一去要小心保重啊。早点回来,女儿会想你的。
红天侠慈爱地看着红思雪,眼前闪现着她一年一年长大的样子,心中一阵感怀,俯头沉声道:女儿,妳已经长大了,不用爹爹长伴身边。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俯下身,揽住红思雪的纤腰,轻轻抱了抱,然后直起身,看了段存厚。
师弟,你过来。段存厚沉声道。
是!彭无望几步来到他的马前,问道,师兄,什么事?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浑浑噩噩,活了一辈子,也没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更何况,这个你真心喜欢的人也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便是立刻死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师弟,何不放开怀抱,活到那一天。段存厚俯下头微笑着低声道。
放开怀抱,活到那一天。彭无望仔细咀嚼着这句话,不觉痴了。
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段存厚扬声长啸,如今的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红师弟,莫要恋栈不去。
二人同时催马,两匹骏马一阵嘶鸣,马头高高扬起。
师弟,多久没有并肩策马了?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驾!驾!
朱雀大街上扬起了经久不去的高高尘埃,两匹骏马瞬间化为一片若有若无的细小黑影,载着那两位曾经纵横天下的豪杰从此消失。
爹爹!童年清冽如泉水般的回忆宛若梦幻出现在红思雪思绪万千的脑海之中。而她身边的彭无望,一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如星,他豁然狂奔到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大声叫道:师兄,我明白了。我会开开心心活到那一天。你放心吧。
渤海之战
塞外的大草原上,有一个人人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拥有的地方。那是那河,栗末水和黑水等几条大河冲积出来的平原,一片厚实而富饶的黑土地。传说只要一只脚踏在那肥沃的黑土上面,漫溢的油水就会从你的脚侧仿佛泉水般涌将出来。传说农人只要将种子撒在这片土地上,不必锄草施肥浇水,这一年的秋天,你就会有吃也吃不完的粮食。而在栗末水和那河水的下游,更有一片堪称东北第一富庶的平原,这里出产天下闻名的响水稻,供应着东北最庞大的牛场,也养活了大草原上最勤劳的民族——栗末族人。他们在这个群雄环伺危机四伏的塞外,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开辟了广阔的耕地和农场。他们的粮食装满了谷仓,他们的牛羊布满了白山黑水所有的草场。他们甚至可以用自己出产的响水稻和高丽人换取珍贵的高丽人参和各种名贵珠宝,和大唐人换取兵器,盔甲,和铁勒人换取骏马。他们忍受着黑水靺鞨,契丹和突厥的压迫,为大草原各族提供着宝贵的粮食和牛羊,当各族武士在面前扬鞭而过的时候,他们会谦卑地低下头颅,向他们鞠躬行礼。
但是,他们的骨子里却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高傲,他们根本看不起那些在大草原上依靠放牧而生的诸族。一代又一代的栗末人都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建立起自己的城市和国家。他们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拥有像中原汉人一样繁华的城市,还有高高站在宫城之上,傲视着塞外诸族的王。
随着大唐王朝的崛起,这个梦想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汉人一天天的强大,令草原诸族惶惶不可终日,本来耀武扬威的各族武士们现在开始满怀心事,忧心忡忡。而栗末族人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和令大草原为之震颤的大唐帝国结成了唇齿相关的兄弟之邦。几年来,大唐的兵刃,盔甲和能工巧匠源源不绝地涌入了渤海地区。栗末水畔,一个恢宏而伟大的城市正在紧锣密鼓的兴建。首先矗立起来的,就是那似乎永远无法攀援而上的高高的城墙。栗末族人已经组织了起来,成立了一只只盔明甲亮的军团。当身着华丽堂皇甲胄的士兵在这四面高耸的城墙上巡逻的时候,每一个栗末族人都感到扬眉吐气。每一个人都梦想着有一天,他们只有四五岁大的国王大柞荣可以披着一身帝服,站在尚未兴建的皇城之上,宣布渤海国成立,宣布渤海的栗末人不必再忍受大草原诸族的欺压,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
正当所有栗末人都沉浸在美梦之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远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来了一支庞大而骁勇的骑兵部队。高高的白穗狼头旗遮天蔽日,仿佛从西方绵延而来的铅色云海。马蹄声仿佛滚动的春雷,又仿佛从碧空倒泻而来的瀑布,那数也数不尽的兵马宛若初生的海潮,卷动着灰暗而狰狞的浪花,从天边呼啸而来。
突厥狼兵来啦!在田地里耕作的栗末人惊慌失措地叫喊着,抛下手中的农具,朝着栗末水畔那尚未建成的栗末人城跑去,那里有可以给他们安全感的城墙。在城墙上巡逻的栗末士兵飞快地奔向自己守城的岗位。未经长期训练的士兵陷入了无止无休的混乱之中,军官们高声地呼喊着自己的战士,但是恐慌令人们向自己直觉中最安全的地方不断奔跑,他们根本无法应战。
快关城门!几个将领一起扯开嗓子发着命令。数十个栗末士兵强忍着颤栗,操纵着城门机械,准备关城。
你们看,这就是那些想要自立为国的蠢材。东突厥第一勇士曼陀高踞于骏马之上,扬鞭指着在他的大军面前狼奔鼠窜的栗末人,傲然笑道。
跟在他身后的数十位突厥将领一起扬声大笑起来。
看他们那张皇失措的样子,还没有接战就已经乱作一团。铁骑飞羽队左先锋将摩苏冷笑道。摩苏是曼陀手下的爱将,不但枪法如神,而且和他一样嗜杀成性,他的骑队依靠杀戮和奸淫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渴望战斗就好像野兽渴望鲜血。
三王子,请让我率队从正门杀入,从后门杀出,以示我突厥骑士的雄姿。铁骑飞羽队右先锋将罗朴罕沉声道。
猛将罗朴罕一向被人们称为锥子,他的铁骑突击乃是所有敌人最深沉的梦魇。曼陀的铁骑飞羽队之所以名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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