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正在联络最后一批高手赶赴黟山共抗天魔。彭兄弟,你小心点,听风媒们说天魔已经到了宋州,眼看就要到汴水边的傍水镇,你最好绕路到黟山。要抓紧时间,啊?欧阳夕照说完这些话,拍了拍彭无望的马头,一个纵身,眨眼间便消失了。
欧阳前辈!彭无望很想和他再聊几句,但是欧阳夕照已经去得远了。
彭无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一催马头,高头大马放开脚步,在街道上飞驰了起来。刚才欧阳前辈是说到黟山,还是到傍水镇来着?
定襄城可汗府的演武场内惊人的剑光好似一浪又一浪的无边海潮,又仿佛撕扯天地的大漠上的满天狂沙。可战和跋山河这两个东突厥数一数二的高手在这宛如可以吞噬一切的剑雨中就好像怒海中的孤舟,拼死挣扎。
可战的一身坚韧的皮甲已经碎成了齑粉,浑身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细小伤痕。跋山河的衣物虽然整齐,但是双腿双手血流如注,已经连受了几处重伤,危在旦夕。
公主!求求妳,我们顶不住了。可战终于忍受不住,开口求饶道。
哼!锦绣公主一脸怒色,秀美绝伦的俏脸上宛如罩上了万年难解的严霜,你们说,为什么我会不断地想着一个人,却又看不到他。看不到他,便再也开心不起来。开心不起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公主,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不知道如何说。可战战战兢兢地说。
好,看剑!锦绣公主抖手一剑遥遥刺向可战,这一剑宛若霓裳仙子凌空信手甩落的罗袖,划出一条动人的曲线,射向他的环跳大穴。可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彩虹般艳丽的剑光射到自己身上,目眩神迷,竟然闪出一丝不愿闪避的心思。他的身子被这股剑气高高抛起,飘飞出老远才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经脉俱锁,动弹不得。
没用的东西,人家稍微用点心思的一剑你就接不住。锦绣公主的皱了皱眉头,将目光锁到一旁以刀撑地,不住喘息的跋山河身上,你说。
公主,请妳再仔细想想,妳不断想着的这个人我和可战全都不知是谁,又如何回答。跋山河苦口婆心地说。
锦绣公主沉吟了良久,猛然道:我想不起来,全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我现在很讨厌你们,起来,让我再刺你们一百剑。
就在这时,演武场外传来了护卫们的响亮声音:参见二殿下!
二殿下来了,公主!可战和跋山河宛如捞到了救命稻草,齐声道。
来人正是大草原上风头最劲的年轻将领,东突厥大汗的二子,有大漠雄狮之称的锋杰。此人脸颊瘦长,眼圈深陷,双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左脸靠近嘴角的地方有一处宛如刀纹般的皱褶,显示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他的笑容柔和而亲切,完全冲淡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给人的森寒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敬畏爱戴之情。
中等身材,腰杆笔直的他在演武场一站,气势森然,仿佛在他的背后随时埋伏着千军万马,不怒自威。
看到他,锦绣公主收回紫凤青鸾剑,向锋杰施了个礼,满脸不悦地站到一旁。
锦绣,怎么了?可战和跋山河又惹你生气了?锋杰含笑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可,跋二人,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讨厌他们,没有原因的。锦绣公主摇了摇头,苦恼地思索着,也许有原因,但是我却想不起来。
妳一定是太累了,也许回去休息休息,睡一觉,会好一些。锋杰温和地说。
锦绣公主茫然点了点头,转身回房去了。
你们过来!目送着锦绣公主渐渐走远,锋杰立刻对可,跋二人沉声道。
跋山河立刻跑到可战身边,将他扶起来,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到锋杰面前,准备倒身下拜。
免了!锋杰一抬手,道,锦绣的毛病为什么又犯了?
可战想要回答,却被跋山河暗暗一拉衣角。只听跋山河道:启禀二殿下,公主大概因为莲花山之役太过操劳,以至于......
不必掩饰了,普阿蛮已经都和我说了。锋杰沉声道,锦绣是不是喜欢上一个汉人,叫做彭无望的。
可战和跋山河互望一眼,无可奈何地齐声说:二殿下英明。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你们给我都说清楚,半点不可遗漏。锋杰厉声说。
是!可战沉声道,当日彭无望将公主骗到莲花峰顶,二人一起坠入深谷之中。我们千辛万苦找到入口的溪流,沿着溪流中的暗洞来到谷内,却发现公主正要和那个汉人彭无望依照汉人礼节拜堂成亲。
听到此处,锋杰脸色一沉,以拳击掌,发出砰地一声,狠声道:锦绣,妳好糊涂。
可战顿了顿,又道:公主看到我们进来,说:『还以为可以在这里遗世隐居,终究是一场空。我们走吧。』她在柳树上留言和彭无望告别,立刻和我们从溪流中潜出。后来我们日夜兼程,回返定襄。沿途之上,公主脸色惨白,默不出声,有的时候一天里说不了一句话。面容也日渐憔悴,常常感到劳累疲乏。回到定襄之后,公主终于累倒,昏迷不醒。醒来以后,便又变回了小公主的模样。
锋杰仰天长叹一声,道:锦绣才智超群,十五岁便被大汗引为臂助,日夜操劳,如果不是常常变成小公主的样子玩闹一番,恐怕早已经累死。只是这一次,她变成小公主已经有二十天了,以前的时间从来未曾如此长过,我想她很可能不会变回来了。
跋山河沉声道:公主这一番身心俱疲,不堪负荷,恢复恐怕需要时日。不过山河相信,以公主对大草原的关怀热爱,她一定会醒过来重新振作。
锋杰看了看他,点点头道:还是山河懂她。你们好好护卫锦绣,一切按她的意思去做。希望她早日康复,指挥大军直捣长安,削平天下。到时候,大草原大把好日子过,她便是当一辈子小公主,也由得她。
可战跋山河的眼中露出热切之色,齐声称是。
彭无望来到傍水镇的时候,正赶上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滂沱的雨水冲刷着傍水镇泥泞的道路,路旁树木新绿的枝条纷纷折断,在地上参差不齐地横躺着。彭无望将马拴在路旁小酒馆的马廊中,自己找了个空空如也的桌子坐下。
今天的客人很少,小酒馆的伙计显得格外热情,他起劲儿地将彭无望面前的桌子擦干净,大声说:客官,来点什么,要不要试试我们店独一无二的开怀酒,保证让你喝了还想喝。
开怀酒?彭无望木然问了一句。
客官,你大概是第一次到傍水镇吧?这个伙计高兴了起来,道,要说这开怀酒可是我们傍水镇一绝。不但醇厚香甜,而且够辣,够过瘾。是我们的造酒师傅从胡人那里学来的叫什么塔齐拉酒的酿酒术,然后再混合了我们汉人心得。喝到嘴里,辣到心里,让你立刻愁怀俱解,再没有半点伤心事。你要不要尝尝。
彭无望怦然心动,顿感口角生津,他想了想,道:好好,我想要。
好嘞!伙计转过头就要招呼人上酒,突然被彭无望一把拉住。
什么事儿?客官?伙计奇怪地问。
附近可有山贼强盗,伤天害理之徒?彭无望问道。
没有,客官!伙计笑着地说,自从圣天子继位,百业昌盛,傍水镇这里平平安安,全都是安居乐业的老百姓,你只管放心喝酒就是。
彭无望沉沉地叹了口气,用酸涩的语气道:算了,给我茶。
天魔就酒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滚动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炸成齑粉,雨水沉重地撞击着地面,隆隆作响,宛若遥远沙场中的声声战鼓,预告着敌人的军马已经来临。彭无望扶了扶戴在头上的斗笠,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想象着这是可以一醉解千愁的美酒,但是满嘴苦涩的滋味却不停地把他带回残酷的现实。他废然看着窗外的雨幕,心中凄苦: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纷乱而仓皇的呼喊声渐渐从远处传来。几十个劲装疾服的武林人物施展着轻功从街心一闪而过。傍水镇街道狭小,几十个人挤在街心难免施展不开,当时就有十几个轻功了得的人物窜上了两旁的民舍酒馆,施展提纵术穿房跃脊,倏然而去。
哇!哪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伙计看到这个奇景,兴奋地大叫,你们快来看,有神仙啊。酒馆里的几个伙计跑到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高来低去的武林人物穿街而过,议论纷纷。
天魔就要来啦!大家快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发出这个声音的人竟然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子。这句天魔一出口,正在逃命的武林人物中竟有一个被吓得脸青唇白,昏厥在地。
真没用!这个矮子一把抓住这个人衣领,就这么倒拖着他飞奔。
天魔!彭无望思付了一番,猛然站起身,紫昆仑?他几个健步走到街心,拉住那个矮子,问道:你说什么天魔?
矮子抬起头,看到彭无望,一脸惊喜之色:彭大侠,你怎么在这里?还记得我么?
彭无望犹豫着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我是矮凤神刀叶虎啊!咱们在江都比试过的。叶虎连忙说。
噢!彭无望这才想起,忙道,叶兄,你说天魔要到这来?
叶虎苦叹一声:天魔南下,已经灭了十八个门派,我们五凤朝阳刀幸好及早得到风声,连同几个山南道的门派一起逃亡,不过天魔脚程好快,眼看就要追上我们了。彭大侠,别说这么多了,你也快点走吧。他说完,用力拍了拍彭无望,拖起那个昏厥了的汉子,一溜烟似地跑了。
看着这些人纷纷逃窜而去,彭无望的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放开一切的狂喜:老天爷待我,总算不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酒馆,将身上所有的银两摆在桌上,扬声道:伙计,拿酒,有多少给我拿多少。
天魔来到傍水镇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逃得一个不剩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道旁雨水汇成的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
他冷笑一声:如此懦弱的汉人,又如何和我们突厥铁汉争强斗胜?突厥当亡,大唐当兴?范青麟,这些,就是你引以为豪的大唐子弟?他飞身下马,甩开缰绳,任由那匹已通人性的青马跟在自己身后,缓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慢徘徊。
当——!一个酒坛破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酒馆传来,在这个空荡寂静的街道上,这个声音格外刺耳。天魔的不动声色,只是眉梢微微一挑。他将戴在头上的遮雨斗笠摘了下来,背在背后,露出他一头桀骜不驯的银白色中透出几丝紫红的头发。
门轴转动的咯吱声悠然传来,小酒馆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灰衣灰裤,头戴斗笠的汉子提着一坛酒,大步走出门,昂然来到街道的正中央,他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面颊,也猜测不出他的年龄,但是感到他那刚健用力的步伐,天魔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青春正盛的少年。
天魔颇感兴趣地看着他粗狂地仰起头,将那一整坛酒直挺挺地倒进喉中,狂飙的酒水溪流般从他的嘴角洒落,滴滴答答地落在趟满水的街道上。那个少年似乎仍未感到快意,竟把斗笠随手一丢,托起酒坛,将余下的烈酒统统倒在头脸之上。雨水洗刷着他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将他身上的酒水洗去。他抬起头,仰首望天,任凭大雨没遮没拦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享受着那代价昂贵的一时的清爽。
当他正过头来的时候,一张满步刀疤的狰狞面容猛然映入天魔的眼中。那个少年朝他露齿一笑,露出满口白花花的牙齿。此时此刻的他忽然给了天魔一个荒诞的印象: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从山林中窜出来觅食的猛虎。
你就是天魔?那个少年扬声道。
天魔没有答话,只是冷然一笑,将手往身后一捞,抓住青马的缰绳,轻轻一摇。那匹通灵的青马朝着那少年狂嘶一声,掉过头去,远远地跑开。
紫昆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那少年双手一抖,从腰畔抽出两柄雪亮的雁翅长刀,分摆左右。
听到这句话时,天魔忍不住仰天放声狂笑。他的笑声狂放而洪亮,激烈如拍岸的海潮,高亢如沙场的号角,随着他的笑声,一股猛烈而不可阻挡的罡气刮动着凄厉的风声,在傍水镇的街道上来回翻转,路旁的窗台门户,酒馆中的桌椅板凳,被这罡气搅动得来回乱晃,少年抛在地上的残破酒坛被狂风带了起来,高高扬起,接着凌空破碎,碎片四外飞舞,其中几片端端正正地嵌在了少年的脸上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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