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只见漫天极光乱舞;越来越快;越来越眩目;许宣体内真气也跟着汹汹流转;直欲破体而出。他心中猛地一震:“是了;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天空何尝不是金瓿?我的身体又何尝不是金瓿?金瓿能收得了玄武;正是因为宇宙、神器、人合而为一;将阴阳五行之气化为混沌;所以我心之所动;才会是天地之所动”
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与那摇曳的金瓿遥遥相对。霎时间;掌心酥麻如痹;有如电流贯体。
他浑身剧震;忍不住纵声长呼。丹田里的真气与夜空极光、金瓿气旋瞬间贯连;极速地滚滚飞旋;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狂猛力量。
“哐”金瓿光芒四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玄武发出一声凄厉而恐惧的怒吼;陡然冲天拔起;只剩下小半身躯仍立在海中。
众菌人又惊又喜;齐声欢呼。
许宣却恍然不觉;兀自沉浸在那迷乱而狂喜的思忖里:“这金瓿收纳万物的道理;与‘盗丹神功;何其相似宇宙归混沌;天地入我心;只要因时顺势;天人合一;以丹田为丹鼎;宇宙为烘炉;又有什么真气不能纳入丹田;炼为混沌元”
又想:“宇宙常新;处处皆八极;要想炼合混沌元;又何必刻舟求剑;着相于经络八极?只需守住‘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四字;就能像盘古一般;见山为山;见水为水;以混沌阴阳、五行八卦之法生生相化;即便是睡着之时;也与天地同呼吸。”越想越是澄明;激动喜悦;难以言表。
虽然几个月之前;他已从漫天极光中初步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混沌元”的道理;但仍如隔雾看花;朦朦胧胧。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融会贯通;将葛长庚的“金丹**”、林灵素的“百纳神功”、楚青红的“阴阳指”、“阴阳五雷诀”、“两仪电剑”……乃至刚刚听到的“芥子须弥诀”;全都化为一炉;创立出被后人誉为“盘古**”的绝世神功。
然而他念头一分;体内的真气顿时重转岔乱;金瓿的气旋也随之转慢。玄武察觉到变化;趁势暴怒狂啸;奋起全身之力;猛地朝外扑倒。
“轰”吉塔山口应声坍塌了小半;金瓿嗡嗡狂震;竟被它拽得飞出了女娲结印;连着那蛛网破空飞起;撞入百余丈外的海面。
刹那间;喧哗如沸;整片汪洋全都掀炸起来了。许宣身下一空;和王重阳、众菌人一齐被抛上了几十丈高的空中。还不等驭风稳住身形;右侧狂飙呼啸;夹着王重阳的惊呼:“小心”
“嘭”他眼前一黑;被玄武的巨尾当胸扫中;肋骨尽碎;断线风筝般地飞了出去。剧痛中;依稀瞧见上空炫丽乱舞的极光;还有远处海面那闪闪飞旋的金瓿;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都说盘古的身体化作了大地和高山;血液变成了江河与海洋;那么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然后猛地沉入冰冷的海水;越来越黑;混沌一片;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海面上鲸波狂涌;一浪高过一浪。玄武发狂地咆哮着;尽情宣泄;长尾飞旋;翻腾乱舞;将缠在颈上的蛛丝全都拔了下来;连着那些尖呼乱叫的菌人;接二连三地抛入汪洋。
王重阳又惊又怒;踏波跃上那翻覆的“混沌元始瓿”;四下环顾;叫道:“许兄许兄”蛇圣女幸灾乐祸地尖声笑道:“女娲娘娘开眼啦;那小贼罪有应得;终于也有今日”
他听若罔闻;迎着狂风大喊了数百遍;嗓子嘶哑了;心急如焚;却始终杳无应答。
忽听须弥尖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沉到海里去啦;我们已经找着他了”过不片刻;波涛分涌;无数菌人拉着蛛丝从海里浮了上来;蛛网里蜷着一人;脸色苍白;果然是许宣。
海冬青呀呀尖啼;冲落在他身上;不住地跳跃啄击;他却毫无反应。王重阳大凛;急忙将他拉上金瓿;一边把脉输气;一边凝神探查;过了片刻;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心跳静止;呼吸全无;任凭真气如何激荡;全无反应。
蛇圣女格格大笑道:“小子;你就死心吧被玄武尾巴击中;就算是五色石;也变成烂泥了”
众菌人密密麻麻地站在瓿底周围;交头接耳;嗡嗡附应:“变成烂泥了;变成烂泥了”
王重阳双手颤抖;胸喉中像被什么堵住了;难以呼吸;说不出的难受。
他从小身处蓬山罪民之中;却将重振蛇族视为己任;除了被他认作师父的李师师与家人;再无朋友。母亲与王允真死后;更是倍感孤独;和许宣相处数月;亦敌亦友;虽不敢明着忤逆蛇圣女;心里却早已将他看作了挚交。
迷惘中抬起头;海面漆黑一片;极光尽消。这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八章 告别
金瓿浮沉;众菌人几乎都已经爬上来了。须弥跳到许宣脸上;用细针刺挠他的鼻孔;见他鼻息尽无;喷嚏也未曾打上一个;大为失望;转头叫道:“姐;这家伙真的死啦”
芥子公主脸色苍白;怔怔地凝视着许宣;一言不发。这小子虽然嘻皮笑脸地惹人讨厌;但听他油嘴滑舌地喊了几个月“娘子”;心里不知不觉也有种微妙的变化;此刻听说他死了;竟空空落落;差点掉下泪来。
四周惊涛如沸;玄武咆哮着翻腾了片刻;狂怒渐消;慢慢地潜入海里;只露出那长长的蛇颈和一小片龟背;朝北边缓缓游去。
众菌人叽叽喳喳地叫道:“玄武逃走啦;玄武逃走啦”芥子公主一凛;喝道:“王芋头;这小子已经死了;别再浪费时间啦再不追上玄武;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镇伏它了”
王重阳如梦初醒;当下背起许宣;用“芥子诀”将金瓿缩为巴掌大小;揣入怀中;踏浪朝玄武追去。几个起落;便和海冬青一起跃上了那隆出海面的龟
玄武撞碎了女娲结印后;显然有恃无恐;也无意将他们甩脱;自顾仰颈呜鸣;意态悠闲地破浪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龟壳露出海面的部分大约方圆百丈;就像一座小小的圆形岛屿;波涛被玄武巨颈劈开;掀起两堵又高又长的汹涌水墙;绕着龟壳两侧滚滚喷泄。王重阳踩在那长满青苔的龟背上;脚底打滑;左摇右摆;几次险些翻身滚落。怀中金瓿里的菌人们更是惊呼不迭。
这些菌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吉塔山上;从未离开;眼见那火山越去越远;渐渐消失于漆黑的海面;无不惊慌失措。
有的迭声叫嚷;催促王重阳快快放大金瓿;镇伏玄武;有的互相埋怨;都怪对方将自己拉上了这条贼船;从此背井离乡;再也闻不到那香喷喷的硫磺味了;有的则捶胸顿足;哭嚎着爬出瓿沿;想要跳入汪洋;游回吉塔山……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芥子公主此时倒镇定下来了;站在王重阳耳廓内;大声道:“女娲结印已经破碎了;就算回到火山;也没什么用啦要想镇伏玄武;也只有趁它睡着时;齐心合力;用神瓿一举封印了。”
众菌人面面相觑;顿转安静;但想到只要等到玄武睡着;就能镇伏凶兽;重返家园;很快又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岂料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那“玄武”大概是在“方丈山”下沉睡了几万年;如今精神奕奕;竟没一刻想要睡觉;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终日乘风破浪;撒了欢似的到处打转儿。时而翻腾飞舞;搅得海啸连天;时而钻入海底;惊得鱼群大乱。
王重阳穷追其后;自是吃尽了苦头。好在冰霓蛛网又韧又长;无论玄武潜到多深的海底;无论风浪如何猛烈;始终将他牢牢萦系;随着那凶兽浮沉跌宕
过了半个“月”后;玄武似乎狂欢得累了;重又悠闲地浮在冰洋上;继续朝北慢慢游行。王重阳也已精疲力竭;每日除了盘坐调息;就是继续为许宣输送真气;试图将他唤“醒”。
也不知是否因为北海天寒地冻的缘故;许宣虽然心跳、呼吸全无;身体却柔软依旧;没有丝毫腐臭的迹象。王重阳抱着侥幸之念;任凭蛇圣女如何喝斥催责;也不忍将他“尸身”抛入海中。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许宣的身体冰霜凝结;终于越来越僵硬;王重阳也渐渐绝望了;唯有海冬青依旧不肯放弃;每日衔来鲜鱼;丢在许宣的胸前。众菌人每次想要围抢夺食;全被它振翅啄击;驱赶开来。
越往北行;浮冰越多;到处都是百丈高的冰山;千姿百态;参差交错。被玄武推撞;隆隆剧震;不住地崩塌砸落。众菌人心惊胆战;也不知这凶兽要将他们带向何方。
这一“日”;王重阳盘坐醒来;忽听一阵极为悦耳的声音;“叮当”作响。却见前方海面矗立着数百座又尖又高的冰塔;每座约有十八层高;精雕细琢;莹白剔透;辉映着漫天极光;光怪陆离;壮丽而又诡异。那些清脆的声音便是冰塔八角檐尖上的冰铃发出来的。
众人大奇;这里已是极北之地;别说人了;连鲸鱼也难见上一头。究竟是谁在此处雕筑了如此壮观的塔群?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王重阳心里突突一跳;想起母亲说过;北海尽头有一片亡灵之塔;塔下便是九万仞深的阴冥极渊;游荡着亘古以来所有未曾转世的亡魂。据说只有从极渊底部攀上塔尖的亡灵;才能获得永生。难道便是这里?
玄武似乎也起了畏怯之意;仰颈呜鸣;懒洋洋地调转方向;朝西游去。
王重阳瞥了眼许宣苍白的脸;心中一动;犹疑了片刻;背起他;踏波飞掠;冲上了其中一座冰塔的塔顶。那冰塔高达四十余丈;顶层的塔室极为宽敞;可容十人并躺。
王重阳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塔室的冰面上;低声拱手道:“许兄;天意冥冥;或许是你我相别的时候到了。愿你于此安睡;得升仙界。”
众菌人嗡嗡附应:“于此安睡;得升仙界。于此安睡;得升仙界。”芥子公主心头一震;才知他竟是要将许宣留在这冰塔林中;鼻中莫名一阵发酸;怅然若失。
忽听蛇圣女格格笑道:“能在这里安睡;倒也不错。王重阳;今日也该是你我师徒说再见的时候啦。”
王重阳一凛;失声道:“师父”虽知经过了这几个月;她元神已极为虚弱;化羽登仙不过是迟早之事;但临到关头;泪水仍不免夺眶涌出。
蛇圣女飘飘忽忽地传音道:“王重阳;我这一生最恨的三个仇敌;一个是敖无名;一个是李师师;一个是那青龙妖孽;如今这三者都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啦。只是那‘白虎皮图;尚未收回;沌皮图;又被那妖女小青盗走;你既是我神族传人;就当承女娲之志;镇伏玄武;除灭小青;收回佚失的皮图……”
她每说一句;王重阳就恭恭敬敬地应一声是;唯独到了“除灭小青”时;王重阳心底一颤;应答声登时梗在咽喉。
蛇圣女霍然警觉;怒道:“小子;你想抗逆师命么”王重阳吓了一跳;忙道:“不敢”
蛇圣女“哼”了一声;恨恨道:“那小贱人冒充女娲娘娘;盗走紫青双剑;原已死有余辜;如今又骗走沌皮图;;放出玄武;更是罪不可赦。你若敢徇私;我就算变成孤魂野鬼;也绝不放过你”
王重阳面红耳赤;定了定神;低声道:“徒儿谨遵师命。”
蛇圣女这才平复怒气;过了片刻;长叹了一声;道:“王重阳;你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是……只是不可再像我这般轻信于人;为情所困了……”顿了顿;凄然道:“你要知道;世间最难镇伏的怪兽;不是青龙;也不是玄武;而是一个‘情;字。一旦将它放出来;你便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王重阳脑海里闪过小青的一颦一笑;呼吸如堵;心口更如刀扎般刺疼酸痛;想要回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大风吹来;冰铃乱撞;只听蛇圣女格格笑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王重阳;我们有缘来生再见”一道淡绿的光影从他头顶飘了出来;被狂风卷散;瞬间无影无踪。
听着众菌人嗡嗡附应:“来生再见;来生再见”王重阳突然泪如泉涌;几个月来郁积的所有悲伤;这一刻;全都如洪水决堤;再难抑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住悲楚;抹了抹眼泪;将所有菌人连着那金瓿收入怀中;又朝许宣的“尸体”拱了拱手;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许兄;我们有缘来生再见。”驭风冲出冰塔;朝着数里外的“玄武”踏浪疾追。
狂风鼓舞;冰山扑面。跃到了玄武龟背上;转头望去;犹见海冬青呀呀尖啼;盘旋在冰塔之顶;仿佛在替许宣向他告别。
冬去夏来;阳光渐渐从东边天海交接处亮起;一层层照亮了那数百座冰塔;金光璀璨。
浮冰跌宕;一片片地从冰塔间流过。日复一日;海冬青在塔顶与冰洋间来回穿梭;叼起鲜鱼;飞翔着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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