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暗笑不已,连连摇头,齐声道:“殿下国色无双,一定能把那宋家小姐比下去的。”平阳掩口一笑:“哼。”慵懒的站起来,在镜前转了一个圈,又觉得不妥,若是他人看到自己此刻摸样,会不会被人笑死,心想他定知道了自己心意,捧着脸发呆了一会,又去叫侍女给自己卸妆。
手忙脚乱之际,外边禀报,洪城镇守将至,她惊惶失措,绯红满面:“请他等等。”急的跺脚:“你们还不快些,怎么能让他等久了,会当我刁蛮。”好不容易,终于换了一件鹅黄长裙,薄妆走出花楼,在护卫和宫女陪同下,步入前面明堂。
“末将拜见平阳公主殿下。”邓海东站了起来。也不看她,低头去拜,头冠不适磕在地上,居然掉了,这厮出了丑,听到上面有轻笑声,立即面红耳赤,狼狈抬起头来,对上的也是一张微红的脸庞,正微微欠身,伸手微笑的看着他,轻启朱唇:“请起。”
然后仪态大方的回转,坐了那里,示意给邓海东倒茶,邓海东连连摆手:“谢殿下,在下生平喝不惯这些文雅玩意。”她一愣,少女心思灵动,看他神色做作,依稀有了些明悟,羞恼失望之下,沉默了下去,半响后才声音低低的道:“将军既然如此。”
邓海东头也不好抬起,听了那声音藏着压抑的怒气,他只能抢道:“还请殿下示下,末将何时可送殿下入川蜀。”无人喝斥他的无礼,宫女们也忘记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知晓之后,却真的一丝一毫也不动心?听他这么说,平阳强忍着情绪,坚持着继续道:“若是将军为难,秀宁也不愿勉强。”
话出口,才知道自己把闺名也说了…邓海东一惊抬头,对上那双眼,呐呐半响,虽然绝色,倒不是动心,而是少女受伤那种神态让他有些惭愧,无论如何她无过错,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殿下言重了,护卫殿下入川蜀乃是末将本分。”
有心人耳中,却有歧义,听他这么说,和那声叹,李秀宁心中才微微好受了些,于是勉强的一笑:“也好,有你护送,父皇也放心许多。明日动身吧,早去早回头便是,不会耽误你和七王兄的要务太久的。”
说完看他的剑眉朗目,一身锦袍更衬的脸如冠玉,英气之中还有一丝儒雅,不是曾经亲见怎能想到,他才如此年少就有赫赫武功?想到姐妹们所说的,再想到他刚刚拒人千里的冷淡,李秀林忽然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赶紧微微转了脸去,邓海东看的一惊,慌忙低头拱手。
忽然听到她柔声道:“有那一日,请将军灭了柔然寇!”
“是。”
“人言豪杰将种,坐断赤水威震关中,你定不会虚言,是吗?”
“是。”
李秀宁点点头:“好,将军且去休息吧。”等他告退之后,李秀宁缓缓起了身,就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堂前日光照耀青石地上,再看墙面牵牛碧藤上开遍花儿,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才落寞回头,退下侍女看着镜中容颜,珠泪终于夺眶,呜咽着恨声道:“为何如此冷漠!”
这边,邓海东出了这侧明堂转到前面,那对父子自然很淡定的和他偶遇了,知道这一家都是死要面子的人。邓海东就主动交代了一切,不过这厮可没有画蛇添足的去说公主对他如何之类,一笔带过而已,才和这对父子分开,又见了两只小猫卷缩在门洞附近,看到他来了连忙媚笑,甜甜的喊他。
“婉言呢?”
可怜转了一圈再到了另外一边的花楼,邓海东坐下之前不经意的看看那边楼,宋琬言挖了他一眼:“刚刚还没看够啊。”酸味十足,上官计既然无用她也就不用了,邓海东哭笑不得,又去和她说了一遍,宋琬言拐弯抹角问公主摸样如何等等,他只能装聋作哑。
“明天不是要远行吗,你去为她准备吧。”宋琬言终于憋着火发作,邓海东看看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捏弄的姿势,恶狠狠的道:“再说这样的废话,我今夜就睡楼上了。”绝招一出宋琬言大羞,花墙那头宋泽看到这个动作,打了个冷战,等着这厮走了,回报老爷的时候本能隐瞒不提。只说小姐笑的开心云云。
等到邓海东回了族内,猴爷那边又要交代一番,烦的他不行,终于在窝内撒泼起来,和猴爷嚷嚷:“你们还让不让我活了,再说我就真娶了她,看你们如何!”猴爷大惊:“我又没有反对。只是要你处置妥当,不可负了婉言就好。”
原来族公只担心这个,邓海东气的不理他,要旺财敲了聚将鼓,随即各处营官全部入内。看他一本正经坐在,人人也都噤声,邓海东一一吩咐下去,武校领五百人以及赤骑二营陷阵上营出行护卫,陷阵大营预备营则配合守备军马留洪城,那武尉家子弟们组成的游骑营为大军左右前方游骑。
一一分拨定了之后,人人领命前去准备,邓海东回头,猴爷还坐在一边,看他看来,喜笑颜开的夸他:“我家海东儿刚刚点将就有气度。”邓海东才不为所动,坐了他对面;“族公,你到底还想问什么?”
“你觉得公主怎么样?”“容貌甚美,脾性不知。”
“你不可抗旨啊,这天子有了这个意思,宋家也不好说什么,你只要把婉言丫头哄好,他们父子就交给族公来办。”
邓海东苦笑着看着他,想想猴爷一热心就要坏事,只好哄他道:“族公,天子什么时候下旨的,分明是柔然寇要求亲,公主找我做的借口,结果现在下不来台了,过些时候就会过去的,你别闹的声张,弄假成真了天子反而愤怒。”
“可梁王不是和你说的?”猴爷才不上当。
邓海东急了:“梁王镇守荆州路节度关中,他当然要拉拢我家,巴不得我成真,上了他的车之后,他储位也许就能落定,这天家事情能轻易参合吗?万一将来梁王失宠,家族怎么办?何况那公主母亲是杨国忠之妹,和我家本就不对付。”
听的周全了,猴爷顿时凌乱了…半响,他点点头:“不能要。”又有些遗憾,在那里咂嘴:“换个公主倒也罢了。”自从猢狲醒来。猴爷渐渐也被熏陶的豪气干天,如今当皇家女是西市白菜一样,任由他挑着来做孙媳的?
“族公,您饶了我吧,一个婉言两个丫鬟,将来房内三个人已经不简单了。”
“天下豪杰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又不懂!”
“老夫过来人,怎么不懂?”猴爷勃然大怒,以为他暗讽自己多年不举。
想起之前海东故意要和他找暖被的,定是这猢狲羞辱自己,然后就在那里羞的满面通红浑身发抖,定是老三那个畜生和他说的,那厮分明发过誓不外传,老夫才去找他开药,可那庸医一个五年计划也治不好老夫之暗疾,现在还敢在外编排老夫?
这就想去找邓海东三叔公玩命。
邓海东看他神态恐怖,心惊胆战之下又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气什么,于是顾不得辈分之分,连忙就和他彻底说开,什么性生活要的是质量不是数量,就算有斗气健身,能一辈子真正的搞定三个女人就已经非常爷们了等等。
猴爷渐渐的听的入了神,这等奇妙观念为何自己从未听说,饥渴老男人听的心痒,丢下爷的面子就没禁止对面猢狲。
而那厮一旦开了头,憋不住的开始卖弄,他的花招又岂是此世人所知?只说的天花乱坠,这还是觉得对面是猴爷,他有些手段还养着,而邓世平听着听着,小腹忽然一热,双眼立即放光,邓海东无意看到族公的身体变化,险些当场惊倒,赶紧的住口,祖孙俩都甚是惭愧,不敢对视,互相就开始不咸不淡的扯其他话题。
半响后,外边子弟看到族公神色讪讪的弯了腰远去,而镇守大人则脸色诡异的站在帐口,都不知道这两代族长密谈了什么,怎么谈出这样的神态来。
到了第二日,邓海东料想宋琬言那丫头估计躲在城头角落,他穿上明光出了营上马,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外边马步三军安排齐整这就准备动身了。
现在的洪城,武校领精锐五百,没有如其他处的军马那样,把高手散了大队内,而是单独一营。
赤骑二营又有五百,由尉迟领,陷阵一营千人,则由长远白起领,至于各下武门的子弟组成的新军游骑营,则早早已经前后散开戒备。
而除了武校领外,军马铠甲半数放军需车上,行五十里换一批士兵卸甲,军需上还有箭矢火油,营帐鹿角等,所以跟随的民夫还有五百人。
这还是邓家号令森严,子弟们都不是虚浮之辈,不然的话,他族便是有这样的气势,各个武兵也都会是老爷似的,一千人随军民夫就能有千五,再加上多出来的干粮水食等,队伍不臃肿才怪!
所以,当邓族子弟出动时,队列大异于常例,周围百姓们知道今日镇守护送公主入川,都争相来看,还有好事的在奇怪,说下面一直到房龄全是属地,何须现在就带上这么多准备,却被有见识的教训,我家镇守是什么人物?乃是将种,细节可看其才,不是这样凡事规矩,怎么能成就强军和赫赫威名?
于是百姓们连连点头,是了是了,镇守这是随时练兵,于是仓促遇敌也就战而能胜了。
等邓海东走来,他才发现宋天父子和岳泽来给他送行,宋琬言居然也跟着,公主未曾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等他,看到军马缓缓过来,在西城门外停下,他们在城头看着这支军马的规矩森严,羽林出来的老人岳泽都夸口佩服,宋天他们不懂军事太多,但也见识不少,越是站的高越是看的更清晰,队列纵横,马步协调,那杆勇烈镇守将旗周围号旗簇拥,武校领五百人文山细鳞醒目。
就是才建不久的陷阵和赤二营军马,主体也是邓族子弟乃至依附外房,一样的规矩无比,尉迟旗,白起旗左右。
二千军马唯独只有马蹄和脚步,轰轰的行走在洪城这侧,雄壮威武,随着一声清亮的军号,一个定字之后,全军整齐的停下,转向,岳泽看到其中一千步兵,瞬间一个不乱的齐整转向,就把主阵对了洪城西门上,他低声道:“若再经历几场战事,有武校领为突击,这些子弟恐怕可敌一倍之众。”
宋天微微一笑,宋琬言得意,宋明远则大言不惭:“有那厮在,万人也是摧枯拉朽。”岳泽几次经历厮杀的大规模沙场,觉得城主这个话有些夸大了,有心反驳说上数万军马厮杀就不是这般容易了,但再想想那厮的武校领凶悍,现在居然有扩了五百,天晓得那人性子发作,会不会乱军里真的来一出斩将夺旗呢?
正在思索着,那两父子已经叫他,然后下楼去,去先和邓海东见了面,当着猴爷他们的面就叮嘱他一定要沿途小心,宋明远自然要出头敲打妹夫几句,非常“冒昧”的说不可见异思迁等等,宋琬言在一边假模假样的羞涩埋怨,宋天就矜持着喝斥儿子,眼睛却看着邓海东,昨夜怂恿孙儿偷人的猴爷则在努力淡定,免得被人看出自家心虚。
岳泽在一边暗笑,现在他是邓海东下官了,于是拱手按着军里规矩,恭贺镇将沿途顺风顺水等等,这才打断了那一家的扭捏。
也不能怪他们担忧,毕竟那是国朝公主,将门和天子怎么比?而平阳美艳丝毫不逊色自己女儿,偏偏天下早已经知晓自己家女儿和他的事情,假如这厮中途变心,自己家女儿怎么办?就是宋缺来砍他也晚了。
邓海东唯唯应诺,又谢了岳泽这个算的上叔辈的老军务,又看看婉言,正要单独说话时候却听到城内喧哗,果然是公主车驾而来,出了城,外边百姓跪下,军马行礼,平阳现在怎么还敢见宋天一家,干脆不出,只吩咐丫鬟传令这就启程。
宋琬言心里郁闷,等她车马走了,顾不得父兄在一边,就带了两只小猫跑到他马下,一句不说的看着他,小貂说:“海东少爷。”小昭说:“你不可对不起小姐。”小貂勇敢的加一句台词说:“还有我们。”宋琬言一愣之际,然后说:“谁叫你和小姐说过。”于是宋琬言死要面子的轻轻说:“你不和我说也算了,可是你答应过我的,国朝公主和镇帅…”
原来昨夜,宋琬言想起邓海东说过,就是国朝公主镇帅女儿也不会动心,现在真来这一出了却没听他再和自己说过,纠结了一夜呢,于是和两只小猫排练好了,进来抓紧时间找个机会逼一下邓海东,邓海东大窘,看着周围人憋笑的脸,他不得不俯身下去低声道:“我记得呢。”然后狼狈的打马而去。
看他远去了,宋琬言站在了那里,眼泪都快下来了,宋天心疼,放下了架子走到她身边劝道:“婉言儿,他去了就回的。”宋琬言恩了一声,忽然抬头:“爹,我要去赤水关找李夫人玩。”宋天愣了愣,宋明远却知道李希言夫人的犀利手段,连连点头:“去散心去散心。”
兄妹相视之间,一种默契和同仇敌忾之情,激的不远处的猴爷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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