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慕容潇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内心地挣扎。等到她抬头看他,他才伸手叩门。约莫十几下,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那是一身飘逸的白。
沐瑨璃久违了的身影,熟悉地面容,在看到她时,眼眸里闪过惊讶,随即平复,冷漠如初。他地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漆黑地眸子却深黑得叫人无法离开眼睛。瑨璃只觉得一股酸意冲进眼眶。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现在这么疏离,比陌生人都不如。她眸中地温度顿降,嘴唇有些颤抖,随即抬眼看霍司崖,“我有事找你。”
“进来。”
沐瑨璃紧绷的弦顿时松了下来。还好他没有说:“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我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还好。还好他没有。
可是尽管是这样,她的心却仍然那么难受,像冬天最冷的天里被灌入极冷
,凉的叫她胸腔要裂开。
慕容潇识趣,找个借口先行离开了。说半个时辰后来接她。
她大步跨进门槛。这是一个不大的独门独院,进门便是院子,有着非常好的采光,种了些矮矮的树,还有些装在花盆里的不知名的花儿。花儿上还打着露珠,有的欲残未残,有的还是花蕊,等待着怒然绽放。院子尽头便是大堂,不大一个地方,霍司崖坐在那儿,将倒扣的白色瓷杯取出一个,倒上茶水。
瑨璃打量着这儿。清幽雅致,和任何一间霍司崖住过的屋子一样,干净地纤尘不染。目光落到霍司崖的脸上,他神情淡漠,此时望着她,凄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他真的……对毫无留恋。
瑨璃垂了垂睫毛,又扬起来。何必将自己困于这段感情里,既然他毫不珍惜的话。想到这里,没有先时那么难受了。她的眼神碧蓝如洗,轻启朱唇,“霍司崖,有没有办法偷到端木瞿的玉盒。”
“你想清楚了?”
瑨璃凄凄一笑,“与其天崖飘零,我为何不在这里安安定定地过下去。”
霍司崖神色复杂。他把她看在眼里,有小刀一下一下,轻轻的,却极狰狞地划过柔软跳动的心脏。他一阵紧缩。别过头去,喉咙上下滚动了几番:“你想要第一神偷的消息,是不是?”
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我知道了。”
“可以联系得上么?”
霍司崖说可以,但是至少需要三天时间。瑨璃看着他的眼睛,“找到他,一定可以拿到木盒吗?”
“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这个无法保证。我能保证的只有让他答应你这单任务。”
是,是任务。他们之间,如今好似商客之间的关系。瑨璃在心里苦笑,“多少银子?”
“一百两。”
“知道了。”传闻要请到第一神偷不是需要重金么?原来只要一百两。瑨璃抬眸看他,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没有逃走,他亦然。二人就这样互望彼此几眼,他先别开了头,瑨璃一声叹息。那叹息虽然轻微,却好像一只剧毒的虫,钻进霍司崖的血液,嚙血钻肤,疼得他只能牙关紧咬。
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回嘉风楼?”
“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是的,他从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忙些什么,他从来不曾说过的。他送她来天晋国,她并没有付他一丝报酬,如果他不是真心关心着她的话,为什么她不付酬劳,他还愿意这样一路风尘地守护在她身边呢。
瑨璃让自己不要想下去。想太多,受伤害的仍旧是她自己。她颔首,“我知道了。三天联系到他,那么几时会动手?”
“一切要联系到他才知道。”霍司崖道,“不喝茶么?”
瑨璃摇了摇头,二人坐在一起,竟一度相顾无言。越是如此,瑨璃越觉得难受,慢慢慢慢地,眼里聚集了许多雾气。
霍司崖听到一声轻微的嘀嗒声方去看她。透明的珠子,垂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赶紧背过身手臂抬起,想是在擦泪。这样一个动作,顿时让他五脏六腑都揉碎了,往前两步,却僵在那儿。
脑海里有声音冷冷地敲着他。霍司崖,你还妄想什么?
你和她,永远不可能!不可能!!!
收回那只虚枉想去安抚她的手,霍司崖的眼里有哀恸一闪而过。他听到她说:“事情已经谈完,我走了。”
霍司崖没有说话。瑨璃起身就往外走,霍司崖几乎不受控制地,就伸出了手,在手还未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蓦然转身扑进了他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他。
霍司崖亦回手紧拥住她,这柔软的身体,熟悉的味道,他也许是最后一次抱住。他的鼻子有一丝酸涩。
瑨璃受宠若惊。刚刚她下了那么大决心回身抱住他,多害怕他会推开她说:注意一点礼仪,不要这么不知廉耻。
可是他没有。他在拥抱她,抱得那么紧,就好像她害怕一松手他就跑掉一样。他明明也是想念着她的,为什么,为什么!热泪夺眶而出。下一秒,温暖松开了,他将她推开,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用无比心酸的语调,“瑨璃,我们以后永远不能再这样。”
短暂甜蜜幻觉被风无情撕碎在半空中,一点点飘落下来。瑨璃凄清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们以后永远都不会这样。”她迈开步子,大步走出去。
慕容潇就靠在门边,见她出来就走,忙跟在她身后,一路进了王府。
………【第三章 心隔万重(下)】………
色如洗。
王府中一派寂静,只闻深巷中偶尔犬吠。
花园中两个身影晃动,走前面的人身形修长纤细,是沐瑨璃。身后那个人足比瑨璃高出一个头,穿着黑色的劲装。沐瑨璃侧过脸,“锦华,我叫你查的事情,你可查到了?”
那个被叫作锦华的男子抱了抱拳,“已经查过了。但是并不明确。”
“这是什么意思?”瑨璃眸光一凛,“是不是你有什么顾忌?在我面前不必忌讳什么。”
锦华眼神闪烁,洁白如玉的脸上,有一种难以启口的表情。瑨璃道:“果然这么难开口么?”
锦华思索半晌方道:“霍司崖的身世,着实是查不到。已经动用了所有能找到的办法,关于这个人,唯一的记载始于太恒山下的小乞丐。”
“然后呢?”
“然后,就是查不到他身世。”
瑨璃怒目相向,“你敢对我有隐瞒?!”
“属下不敢。”锦华立刻低头抱拳,“我说的已是实话。霍司崖的身世,连嘉风楼都查不到,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都无法查到,我们又怎么查得到呢。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最近一直在搜集王爷的情报。”
瑨璃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查王爷?查王爷做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
瑨璃有些失神地想着霍司崖与皇叔之间。妄图从中间找出蛛丝蚂迹来。她遣退了锦华,自己坐在亭子里。第一次霍司崖见到皇叔时样子是古怪的,怔愣在当地,半晌都没有动弹。还是自己过去把他唤走地。
她猜测过他和皇叔之间有过结,可是他否认了。
那么他搜集皇叔的那么多资料做什么?
瑨璃想不明白。她苦苦思索,始终理不出一点点头绪。霍司崖对她态度的转变,会不会和皇叔有关系呢?
这些日子来,陪她出入护她安全的,一般是慕容潇。但是基于慕容潇与霍司崖之间的关系,瑨璃这次挑选了锦华帮她查霍司崖——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年方十八。心思不够沉稳,但口风很紧。他忠心耿耿,知道瑨璃有一天可能会成为他的主上,为她做事就更为卖命了。
三日之后。她再去霍司崖那儿,带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沐豫病了几天,渐渐地过了最难的时候,逐渐好转。她与沐豫商量过请人偷玉盒地事。沐豫便吩咐帐房,只要瑨璃需要银两,可以任意支取。瑨璃没有从前那种财富抱在怀里的欣喜,多了几分从容淡定。
她将银票推到霍司崖面前。“这是你的酬劳。”
霍司崖看着银票,苦涩窜过心底。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样需要分明算帐的地步。脸上却若无其事收起。“阿步会在明天晚上到丞相府游玩一圈。”
瑨璃点点头。“那么就拜托了——”
霍司崖没有说话。
瑨璃看他。用缓慢地语气问他道:“霍司崖,这么多年。你真的查不到关于身世的一星半点消息?”
霍司崖心内一震!“为何突然提到这事。”
“只是想到,随便问问。”
霍司崖自嘲地勾勾嘴角,“就算查到又如何,我宁愿我一辈子也没有查到。”
瑨璃心颤,“你果然查到了么?是不是……”她小心翼翼地,“是不是和皇叔有关?”
霍司崖微微一笑,虽是笑着的,那笑意却一点也没有传达到眼里,看起来竟是这样冰冷地。“你想太多了。”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但愿真的是她想太多!
虽然知道他有可能是在托词,但是听他这样说,瑨璃的心还是放松了一些。他地身世没有和皇叔有任何相干才好!她起身,眸光与他相撞,“霍司崖,如果有一天我权倾朝解,非要你不可,你会不会在我身边。”
霍司崖嘴角淡淡笑意,眼里却死水般清冷。“不会。”
瑨璃也勾起了嘴角,这次她是真的笑。他已经说得这样清楚,她的生与死,幸福与否快乐与否,她地所有一切,他都不必再参与再施舍。她要斩断了所有对他地思念和感情。
所有。
次日,于莹莹来了。瑨璃仍不请她进府,依旧出来相见。瑨璃脸上带着疏离地笑意,“莹莹姐姐又来啦,那天半夜没逛够?”
于莹莹一怔:“原来你看到了我?”
“不单看到你,后来还到你家巷子,看到你和一个男的纠缠不清了。”
于莹莹动了动了动嘴唇。她小麦色地肌肤有些黯淡,不知是否因为疲惫的原故。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既然你看见了,也知道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知道。”瑨璃别过脸,“我只知道你忘了前几个月还接受过我们的帮助,如今忘得一干二净。”
“你——”于莹莹梗了梗脖子,又点头:“你要怨我,我也不怪你。只是我真的受困于端木瞿没有法子。我来只想告诉你,端木瞿会在后晚派人火烧王府,然后趁乱把你和玉坠带走。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瑨璃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火烧王府,不怕无意中把我烧死,哦不,他是不怕的——他不怕把玉坠也烧成灰了么?再者,他们真有秘事,怎么会告知让你知道。”
“他们当然不会让我知道,”于莹莹垂下了长睫,“是我偷听到的。”
瑨璃用手指绕了绕头发,“你不是有把柄在端木瞿手中么,现在来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他知道你偷听了这消息,如果知道你不但偷听还将这些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不但取不回来,只怕还有性命之虞。”
“你终究对我有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有事。”于莹莹望着瑨璃的眼睛,“你自己小心一点吧。”
她转身离去,背挺直笔直,倔强而骄傲。瑨璃无心管她,转身就进了屋子。身后的慕容潇却是听得很清楚,他思索半晌才道:“明晚且去霍公子那儿避一避,空风来风未必无因,她既这样说,肯定是听到了些风声。我们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沐瑨璃垂了眼睫,一言不发。
………【第四章 祭天大典(上)】………
说两日后,沐瑨璃和绿箩还是去了霍司崖的住所。
慕容潇早和霍司崖打过招呼的。
绿箩知道瑨璃与霍司崖之间不似以前那样亲厚,正要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就和慕容潇一起在另一间屋子下棋。静谥的屋子只有霍司崖和瑨璃两人相对,一时找不到话题。瑨璃坐在一旁发呆,思忖着晚上端木瞿会不会真的派人去烧屋子?这个法子看起来很不高明,但是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使这个蠢法子也不见得不可能。
霍司崖坐在一旁也不言语,两个人静悄悄的。瑨璃又感到一丝苦涩,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就是没话也能生出许多话,为何现在一句两句都嫌多?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许久听到霍司崖道,“若是困了,先去歇着吧。”
瑨璃没有说话,也不看他。霍司崖看橙黄的烛火下她的脸庞。比先时消瘦许多,这个太恒山下来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先是父姐被抓,自己被人追杀,既而失去了至亲的亲人,而他又……
霍司崖苦笑一声。怪只怪命运弄人。
瑨璃稍坐片刻,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