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怒发冲冠,指着他的鼻子高声骂着,骂他自作多情,骂他假借读书之名实则为了侯在这等着勾引她。
她大步上前扯过那篇写满了大字的宣纸,当着他的面全撕成碎片,看着他捂着脸,惊讶地瞪大眼。
那双大眼睛慢慢蓄起了水汽,却不出声,任由眼泪流满双颊。
在她离去后,那个单薄的身子蹲下地,一点点地捡着满地的碎纸,很小声很小声,近乎喃喃自语,若是不好,我会写好的,直到你说好为止。
她默默闭上眼,脑海里满是那个在微弱烛火下,弯着漂亮白皙的脖颈,慢慢捡着碎纸的小小的身影。
她将那张一面写着苏另一面写瑞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到胸口处,才缓缓离开亭子。走到前院,找到正忙着收拾被她翻得乱糟糟的衣柜的苏末。
“苏末,去找妙手堂的大夫来苏府。”
“小姐,你又生病了吗?头还在发热么?”被苏瑞揪住衣襟的苏末一脸茫然。说着便要将头放在她的额头上。苏瑞摇摇头。
“不是我。让妙手堂的大夫去后院看下,师瑜谨病了。他屋里的药味很重,估计病得不轻。”
听到她这话,苏末先是惊讶一会,神情复杂地看着苏瑞好一阵子,才悠悠开口说道:“你是谁?”
她被苏末这一问楞住了。“苏末,我还能是谁,不就是苏瑞吗你傻了啊。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还不快去找大夫来,去晚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啊!”
苏末似乎很高兴,双眸笑眯眯着,就直直冲出去,差点撞翻长廊上正端着要苏瑞喝的药汤的仆人。
苏瑞没笑话苏末这样的举动,倒是揉着自己发酸的脸颊,暗自笑话自己原来还是当恶人比较好。想当好人,别人还会不习惯,非得威胁才高兴。
“小姐,药熬好了,老爷让您早些喝。”
苏瑞点头,端起桌上的碗。
那送药来的仆人在临走之际又转过身说道:“哦,对了小姐,主夫的奶父说,让您明日去白府接主夫他们回来。”
她面无表情,挥手让那人出去。端着碗的手颤抖了下,差点气得把药给打翻了。她闭上眼睛,不断地喘气,才好不容易将想发作的怨气忍了回去。
她必须忍着,为了不让自己的计划落空,就必须忍着,不能让白水心看出任何破绽。上辈子斗不过他白府,这辈子才刚开始,暂且没实力和他白府作对,她得要好好忍着啊。
待大夫被送走后,苏瑞才松了口气。幸好师瑜谨没事,只是轻微的伤寒,只要调养几日便可以恢复了。
“苏末,待会让厨房煮些肉粥,不要下太多葱,清淡点,师瑜谨现在病着应该没什么胃口。让厨房煮好久送过去。”
连眼皮都懒得抬,懒懒地躺在床上,一边吩咐苏末一边闭眼假寐。大病初愈,今早奔跑去看师瑜谨又用太多力气,现在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全身像散了架一样。
“苏末,没什么事的话,你就退下吧,别让人来吵。我先睡会儿。”她睡眼朦胧,晕晕沉沉地睡过去,没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苏末眼神复杂,直看着她,抿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总是会出现自己死前被刺成刺猬一样,全身痛得不行。
她看到白水心青着脸却最终还是笑着,让人把她的尸体拖下去喂狗,她拼命挣扎,想上前掐住他,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软绵绵的。
她的眼前一会是白水心冷冰着脸指着狼狈的她说活该,早该死了,一会又是疯颠颠的师瑜谨抱着血红的馒头问她吃不吃。
她冷汗直流,挣扎了很久,才终于摆脱梦魇,挣扎着睁开眼。旁边正候着听到她在说胡话尖叫被吓到赶来的苏末。苏末担忧地看着她,一边拿过沾湿了的手巾递给她。
“小姐,你梦魇了么?”
苏瑞喉咙发痛,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苏末待她神情好转后,才转身,从盘子中拿出一碗鸡汤和白粥给她吃。待苏瑞吃了半分饱后才松了口气,端着空碗退出房间。
白日补眠过多,此刻又心情很烦躁,她在房间躺了会儿便再也躺不下去了,起身随意穿了件衣服,披着月光,走出房门。
本想散步,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越走越偏僻,周围更加寂静。耳朵边可以听到阵阵蛙叫声此起彼伏。她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竟然走到了后院了。
她突然想起白日师瑜谨说的话。只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带着试探,她加快脚步,走进亭子处。她微微笑了笑。站在那里,不出声。
和前世一样的情景,石台上同样放着蜡烛,石台上摊开着几本书,有个小人儿借着这微弱的烛火,揉着发酸的眼睛坚持看书,有时候又抬起头,朝亭子前面通向前院的小路望着,叹了口气,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夜里的风还是带着些微冷,师瑜谨曲起双腿,将小脑袋瓜子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拉了拉本来就单薄的上衣。
苏瑞叹了口气,从阴影处走出来,停在埋头看书的人面前。
她伸过头,很好奇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是怎么样读书的。
不料,她看到的是摊开的整页纸上除了少数几个字没被圈上圆圈外,其他的大部分都圈着特圆的圆圈。
这是在玩圈圆圈吗?
她的嘴角一抽,手却禁不住狠狠敲了下石台。这些都是孤本啊,难能可贵的孤本,怎么就被圈圆圈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妻主?”
正揉着眼睛的人被这一敲,吓得脸色发白,抬起头,两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眨着眨着,密长弯翘起的睫毛不断抖着。
看见是她,似乎有些惊讶,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尔后却开心地笑道:“妻主,你终于来找我了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这话和前世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变。这算是历史重演吗?
她皱着眉,想到前世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刚才那股气就顿时消散了。她忍着心底的郁闷,冷冰冰问道:“为什么在这些书上画圆圈?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书很珍贵的吗?”
简直比黄金还值钱。上辈子这些书就是连黄金也买不到,通通被皇上放在皇宫里面了。
师瑜谨被她的话问着,沉默地低下头。
苏瑞看到他的手直揪着自己的衣角,脸色直泛红。过了片刻,才闷闷地说道:“我不认识……那些字……好多都不认识……想圈圈起来,再找个机会……问……问赵夫子。”
“那你看得懂里面在讲什么吗?”
她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只是师瑜谨的头又低了下去。他摇摇头,手更是揪紧了衣角。
“看了,都不懂。”
她撇他一眼。“你在这里看了多久了,每个晚上都来吗?”
“在嫁入府中的第二年才开始看的,现在大概快一年了吧。”师瑜谨的衣角都被揪得皱巴巴的,他还是用力揪着。两边的耳朵越来越红。
苏瑞仔细瞧了书中被圈住的字,眉角又抽了下。“这个读什么?”她指着没被圈住的字问道。有些不信。
“那个很容易啊,读ri。”他刚绽开笑颜,就被苏瑞手中的书砸到头。他捂着发痛的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苏瑞。苏瑞抿着嘴,眼睛却狠狠刮了他一眼。
“你连这个简单的字都读错,还想弄懂里面得意思简直是痴人说梦!”
在这里坐了大半夜,她以为他定是真的认识这些字,看得懂里面的意思才这么坐得住,她也不想打扰他看书。
谁想,用了一年的时间,每晚在这里坐了大半夜,喝了一夜的西北风后的人,竟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亏他还耐得住。
师瑜谨见到她想走了,慌乱万分,差点打翻烛台。在慌乱中急忙扯住了她的衣角。
“妻主,你别走。我……我还练了些字呢。你看,这是我最近练的!夫子说有进步了啊!”他眼巴巴的地睁着双被揉得通红的眼睛,手拿起放置在石台一边的宣纸。“妻主,你看啊!”
苏瑞半垂着眸子,看着他手中举着的大字。无非就是苏和瑞两个字。但是这个两个字写得很开,一笔一划就像拼起来的一样,完全做不到一挥到底的圆润,简直就是小孩子刚开始学字一样。
她本是看惯了白水心棱角分明,刚劲有力的字体的人,要不是昨日先看了师瑜谨练的拙字有个心理准备,恐怕今晚她不会这么淡然。
“完全和小孩练的没两样。”她实话实说。
师瑜谨却还没放弃,执着地拉着她的衣角。
“妻主,我会好好练的,我一定会把字写得很好看的,你就在坐会好不?我好不容易等到妻主你来看我的。哦,不,你不是来看我,你只是路过的,我知道啊。你讨厌我也好,就容我再打扰你一会好么?”
苏瑞眼盯着揪住她衣角的手,那手很细小,很白皙,白得近乎透明,连细小青色的血管都看得见,却有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她不用力是挣不开这手。她发现了师瑜谨性格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点。
她回过身,手抚上师瑜谨滑嫩的脸颊,看向师瑜谨,轻声问道:“若是我不来,你打算一直枯坐在这里吗?”
意料之中,瘦小的人儿点了点头。
“若妻主不来,我再等会有何如?明晚我可以接着等下去,直到妻主你路过为止。”
虽然他眼眶泛红,但是湿漉漉的双眸却闪着坚定的光彩。师瑜谨的性子里有着即使她冷落了他两年,磨掉了他的刁蛮,也磨不掉他固有的执着。就如前辈子。
他疯了是疯了,但是该记得的他都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认为该记得。不该记得的,她冷落他六年,徒留给他苏家族谱上名不副实的正夫之位的记忆,他都选择忘却。
重生后,她才知道,她嘲笑他不懂四书五经的话已经成为他必须苦读的理由。他看不懂字,学了一年依旧读不懂,连字也练不好,却为了等她的不经意路过,就用一年中365个晚上来枯等。
他一定没想到他执著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唤不回她吧。
她的眼眸晃动了下,突然有些可怜他。
小小的他,到底用尽多大的决心等来她的一个回头呢?
她俯下头,情不自禁吻住了被寒风冻得发白泛香的小嘴,握住了他白皙冰冷的小手。她望见师瑜谨不敢置信瞪大着的大眼睛,她突然很想笑。师瑜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
“妻主……”她轻轻推开师瑜谨。师瑜谨却还没回过神,捂着自己的嘴,还是睁着眼睛,有些茫然。
苏瑞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此等举动。翻看了石台上的书。松了口气。幸好只有一本书被圈上了圆圈。
“你只圈了这本,其他都没动过吧。”
师瑜谨摇了摇头,“我看不懂这本,想等这本看完再说。”
她望着这些书,沉思了会儿。突然问道:“你怎么有这些书的?”
师瑜谨突然有些拘谨,脸色发白。她看他这神情,也作罢,摆了摆手。“没事,你不想回答也不强逼你。”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很诚恳,可是师瑜谨听后,脸色更发白。又开始揪着皱巴巴的衣服。
“不,不是,这些书是……也算是我的嫁妆的。是我过世的老太君送给我的……她以为我跟我哥哥一样看得懂。”他勉强笑了笑。脸色还是苍白。
“哦。你好好收着吧,这些书的难度对你来说有点大,过些日子,我让人拿别的书给你吧。”
师瑜谨似乎很高兴,立刻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眨眼间便笑没了眼。“妻主,你说真的吧。我会等着的。”
苏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搞不懂,连字都看不懂的他,听到要拿书给他为何如此高兴?
第五章(补上2900多字)
苏瑞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出神,五指蜷缩成一个拳头,终是垂下眼眸,淡淡地开口。
“你说今日他要回来了么?”
穿着奴仆的衣裳,衣领绣着一个“白”的字样,眼神带着一丝丝嘲讽,男子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是的,小姐。”
“你说,让我去接他,对么?”
“是的,我家少爷确实是这样吩咐的。苏小姐,往年也是这样的啊。”男子说这话时,眉眼上挑,毫不掩饰掩着嘴,无声的笑了。
苏瑞微眯着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眼底满是一片阴霾。将手上的纸撕成两半,在那名脸色有些发白的男子面前点了下头。“那就去吧。回去告诉你家少爷,稍等片刻。”在那名男子转身离开之后,苏瑞的嘴角略带冷笑,眼神直盯着手中的书信。微白的书信泛着墨香又似另一种香味,纸上的字却让她恨不得掐死那人。
苏小姐?她冷哼了一声。白水心嫁进苏府两年了,作为她苏瑞的正夫也两年了,白府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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