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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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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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

    忽见卖菜少年这般文雅说话,月婵有些惊讶,便看了看他的脸,现他脸上洋溢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幸福神色。

    这一番闲话之后,他们生意继续红火,只有中间一小段时候忽然又少人问津。那会儿,刚刚只顾说话的少女不知不觉侧坐到一边,暴露在少年身旁,便让许多女主顾绕道而走。有此异状,那少年何等机灵,转脸一瞥便察觉症结所在,赶紧便叫这青春婉丽的少女藏在自己身后。于是,那生意便又重新好转。这般苦心经营,等到了辰时之中日上三竿时,柳荫里他们原本摆得遍地的农产便卖得差不离。

    这时,正当张牧云暗自狠要把剩下的那点菜蔬一口气卖掉时,却忽觉身后少女扯了他一下,跟自己小声说道:

    “你看那边那人!”

    ※※※※※※



………【第十三章 态摹娇柳,捉笔便惊】………

    听月婵一说,张牧云赶忙回头看去,恰见身后不远处那湖畔杨柳下系着只小船,船上一人,看年纪不小,穿着身青色布袍,正低着头看舱里。

    “他怎么了?”

    张牧云注目看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出奇。便听月婵说道:

    “他……那位老先生,刚才一直在盯我。现在不看了……”

    可以说,被张牧云三天前一提醒,少女便心怀鬼胎,有点似惊弓之鸟,不免格外谨慎。刚才,虽然她一直看张牧云卖菜,但女孩儿的直觉端的厉害,端坐之时,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看。于是几次悄悄回头,便见那边湖畔船中之人目光闪烁,一见自己视线看去便低下头,也不知打什么主意。

    听月婵这么一说,张牧云当即也不作声,转过脸继续吆喝了几声,却冷不丁地突然站起来,转过身便朝那小船急奔过去。穿过几处摊贩,还未到近前,他便撸起袖子虎起脸,恶形恶相地叫道:

    “好个贼贱才,一把年纪,却偷觑良家少女,打的甚么主意?”

    原来少年身形长大,性子爽直,在这罗州城也算一号泼皮;听有人偷觑,他便暴跳起来奔过去理论。

    谁知还没到近前,他却已认出那人。

    “柳老夫子?”

    看清那低头老儿的模样,张牧云有些讶然,便放缓了脚步,对那位正忙不迭地往船舱躲的老说道:

    “老先生,原来是你!啧啧,平素见你道貌岸然,谁知还有这春心!”

    听他这么一说,那闪避不迭的老文士也不再躲,伸出头来正色说道:

    “小子休得胡言!老朽只不过一时见了美人,起兴临摹而已!”

    原来这少年认识的柳老夫子,正是城中一位私塾先生。以前青黄不接的那会儿,张牧云也曾临时当过他几回书童,故此相识。本来,一见着原来只是柳老先生,张牧云便觉无事,但一听他说临摹少女,顿时又急了起来,叫道:

    “你说刚才绘我身旁女孩儿?”

    “是啊。”

    “那赶紧拿给我看看!”

    “好……”

    柳夫子也不推辞,便把那完成一大半的画纸连下面的衬板一起递给牧云。

    等接过来张牧云一看,却顿时放下心来。原来那画纸上,老先生用淡墨描着几枝疏柳,柳中一只春燕飞过;柳下则坐着一个女子,看装束正是月婵,不过只是背影。见没画少女正面,张牧云顿时转忧为喜,心里鄙薄着老夫子画得寒碜简淡,口中却道:

    “果然精妙!逸丽无比呀!老夫子出手果然不凡。”

    这般虚情假意地称赞,那老先生果然十分受用,手拈着山羊胡哈哈大笑,飘飘然十分得意。不过,才笑得一半,却见这从前的书童神色一变,忽然语气不善地说道:

    “好是好,可是老先生您是做道德文章的,是上等之人,怎么不晓得‘非礼勿视’的道理?我妹子可是正经人家女子,冰清玉洁,还没嫁人,难不成被你白看白画了?其实画了也就画了,万一被你和什么辰州巫婆神汉相勾结,拿我妹子画像去下咒作符,生起病来又怎地?”

    “哪里,我怎会……”

    少年这番雷烟火炮般抢白,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子听了顿时急眼,扯白了脸便要辩解。不过张牧云才不听他闲话,一番恐吓之后,终于切入正题:

    “老夫子,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咱毕竟熟人,以前你也照顾过我活计,便不跟你细计较。我卖菜也正忙得紧,不耐烦细追究,你给我十文钱便罢了;要不肯时,嚷起来只恐于你颜面有损!”

    “咳咳……”

    听他这么一说,老夫子当即便被呛了两口咳嗽。又想起这位当年书童的禀性脾气,便不多言,从怀中摸出十枚铜板递给少年,送瘟神般说道:

    “拿去,拿去!”

    等他这十文铜板全部递到,张牧云这时才把手中画幅还给他。成交之时,张牧云又仿佛没看见他这副晦气嘴脸,只管眉花眼笑地殷勤说道:

    “老夫子,承照顾,您尽管画,尽管画!早就听说老夫子画画一绝,今日有幸见到这幅大作,这趟罗州就算没白来!”

    张牧云谀辞如涌,和刚才判若两人;那老先生却充耳不闻,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柳夫子这般不耐烦,张牧云只作不见,嬉皮笑脸继续讨好:

    “老夫子,要不要我让舍妹再坐近一点?”

    “不用!”

    “那好,那好,老夫子您慢慢画,学生我这便告辞!”

    说罢张牧云朝船中夫子躬身作了个揖,唱了个肥喏,这才转身走回自己菜摊那里。一边走时,一边他还暗自得意:

    “哈哈!古人诚不我欺,果然这行动便有三分财气!”

    和老夫子一番接谈,他连心中想法措辞也变得文气许多!

    且不提他回到摊中和少女夸耀,再说那柳老先生。等张牧云走远,绷着脸的柳老先生却忽然开怀笑了起来。

    “哈哈……”

    看着自己手中的画卷,老先生自得其乐,自言自语地说道:

    “别看这小厮混赖,却颇有几分眼力。这女子图虽然才是背影,却神韵毕具,竟是我生平罕见的得意画作!”

    越看越欢喜,老先生不由摇头晃头,刚才那破财的不快早被抛到脑后。在湖畔微微浮沉的轻舟中,他抬眼见到那边柳下的少女依然恬娴端坐,便又拈起紫毫,蘸上彩墨,专心致志地完成起这幅“柳下少女背影图”来!



………【第十四章 浪蝶迷波,女郎说剑】………

    听说那边的老先生是在画自己画像,月婵还有些担心,生怕这肖像万一被官府见了,惹出事来。不过张牧云却笑她胆小,毕竟那画上画的只是她背影。

    经了这一遭儿,日头就渐渐往天空正中去了。原本人声鼎沸的罗州东湖集,这时也渐渐冷清了。见时候不早,张牧云也不贪着把剩下的几扎小白菜卖掉,跟月婵说了一声,便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说来也怪,仿佛今天特别走运,等到了收摊之时,张牧云一盘算今天收入,竟是出奇地丰厚;即使算足要交回的钱银,他自己还能落下九十多文的佣钱!于是,临回去前,他也放开襟怀,去旁边肉摊上照顾了一下那王屠夫的生意,割了半斤多零散痩猪肉喜滋滋地挂在扁担头上,准备今天打打牙祭。

    “嘿嘿……”

    一路上,望着扁担头那一串晃悠悠的鲜猪肉,张牧云开怀地想:

    “哈,不错不错,照这势头下去,不多久就该买得起肥肉了吧?”

    原来,那时穷苦人多,买肉时多贪肥腻。像张牧云这种景况的,至今只买得起些瘦肉。

    此后的日子,就在这些琐碎的营生中渐渐流逝。半个多月里,僻静乡村中这位来历不明的落水少女,已渐渐适应了清苦而平凡的生活。不管她以前如何,现在她也和张牧云一样,会为了多收入几文钱而不顾风吹日晒,一起去村陌街巷中奔走。她习惯了粗茶淡饭,不再像开始有几回那样如欲作呕;偶尔一餐有肉吃,她便欢欣鼓舞,一整天都脚步轻快,心情激动。她也习惯了房里那张*的木板床,每晚上床后很快便能入眠。她为自己能睡这样的木床而少年只能睡隔壁门板而感到歉意。她本来又似乎四体不勤,但许是女子本来便有做家务的天赋,出于感恩之心,她很快学会了洗衣做饭,揽起全部的家务。

    在这样辛劳却又安乐的日子里,她只有一天晚上失眠。那一天外出的少年归来,出乎意料地带给她一段嫩黄色的头绳,说是从邻村回来的路上在一个货郎担子上看到,觉得挺漂亮,又想到她还没饰,便买来送给她。收到这个头饰,虽然听说只花了一文五厘,她却觉得很高兴,以至于忙碌了一天,晚上上床后还是难以入睡。她把那段头绳捂在心口,直等到鸡鸣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就这般清贫而又快乐地过活,眼瞅着百花绽放,春光渐浓,转眼便要往四月去,就在这时,忽然生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

    话说这一天下午,张牧云吃过饭,看着月婵忙上忙下地收拾碗筷,自己插不上手,便取了那套自制的弓箭,准备出门去附近山上转转,看能不能射到几只山鸡野兔。也合该有事,等他走后,那月婵在厨房中刷洗锅碗,偶然一回头,恰看见一阵风来,将晾在竹竿上的那件牧云的小褂吹走。见衣服吹掉,月婵赶紧放下手中瓢碗,在布围裙擦了擦手便追出门去。

    等到了院里,她见那件小褂正挂在西边竹篱上,便赶紧走过去想拿。谁知,就在快碰到衣物时,又是一阵卷地风来,“呼”地一下将那小褂吹起,眼见便悠悠地飘到屋后去了。

    见得如此,月婵赶紧又绕出院外。等她再次看见布褂时,现已是落在屋后溪边草丛中。小跑着过去捡起褂子,月婵一看,便见本来白净的衫褂上已沾满草叶湿泥,便只好回屋去,取来皂角,开始蹲到溪边浣洗起衣物来。

    月婵洗衣之时,日头已略略偏西。柔和的光线从她斜后照来,将委曲婀娜的身姿映在清溪里。眼前的溪中流水潺潺,清澈流淌的溪水中不时有上游漂来的草叶落花,顺着流水从眼前漂过。当偶尔手搓得酸麻之时,月婵便会停下来,一边小憩,一边数着眼前流水中的落花,目送它们悠悠远去。

    这样光天化日下的悠闲洗衣,本该无事;但正应了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安心洗衣的少女不知道,刚才她才一出门时,便已被人暗暗盯上!



………【第十五章 美人如玉,巨杵如椽】………

    张牧云家正在村子的西北角落。相比村东村南,此处人烟稀少,平时甚少行人经过。过了他家再往西走,便是一片荒草地。草地中有一条小路向西南蜿蜒,过得四里便接上官道,可以走到西边罗州去。虽然这条路途差不多是村子通向罗州的唯一道路,平时也没什么人走。毕竟一般庄户人家只习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并不常上城里。对老实巴交一辈子不离土地的庄稼人来说,那些川流不息的州城府县总让他们觉得有些天生的恐惧。总之这张牧云家附近即使大白天也甚是冷清,一般无人行走。

    当然今天却有些例外。就在月婵于溪边洗衣之时,附近一处草窠中却有人正伏着窥伺。这位贼头贼脑之人,大约三十多年纪,略偏清瘦,焦黄面皮,穿一身翠绿绸衫,戴一顶青布小帽,不住探头探脑朝月婵这边张望。潜伏之时,只因他浑身上下一身青绿,就像只大号的蚂蚱,躲在这青茅草丛里一时倒也甚难被现。

    这位草窠里的不之客,名字正叫段贵,住在东边的青柳庄上。段贵在这一带正是出名的游手好闲,仗着祖上遗下的积蓄专放高利贷,不事生产,专靠放钱讹人为生。因为只靠放贷为生,大多时便无所事事;为人又好色,这段贵便整天东游西逛,哪边小媳妇大姑娘多便往哪儿钻。那些城里的什么花街柳巷、青楼妓寨,更是常客。说来也可笑,脂粉堆里钻多了,这段贵于女色上竟变得心气极高,尽管本人长得歪瓜劣枣,却觉着自负雄材,满腹伟略,没什么姑娘看得进眼里,直到三十岁头上还未成家。

    按理说,他这样心高气傲的“段大官人”,早就不屑干这般伏坎钻草的**勾当,但今日实在是碰见绝色,见猎心喜,一时便忘了自己是“上等之人”,见着旁边有几蓬茅草能遮身便一头栽进去躲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看那浣衣少女。而这时月婵正巧有心把少年的衣服用心洗干净,一时并不离开,恰便宜了这不良浪子。

    话说这段贵,多年的窥伺经历已把他眼神练得极好。虽然隔出五六丈远,他也从草缝中看得分明,原来那边一时忙碌的少女,脸上已沁出细细的汗珠,映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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