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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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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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啊,牧云兄弟家来了女客,一时没衣服换洗,你赶紧去屋里瞅瞅,在你那堆裳子里挑几件好的赶紧给牧云拿上!”

    “喔!”

    听了丈夫的话,那赵二姐却站着没动。见她这样,张青顿时便有些红脸,正要喝叱,却听二姐问道:

    “牧云小兄弟,敢问你家女客大约多大年纪?”

    “呃,看样子十三四岁吧……”

    “噢!”

    听了回答,赵二姐便转向丈夫道:

    “当家的,那我得回趟娘家。我屋里那几套你给我置的衣裳,都老气,牧云屋里的穿不得。”

    “呃……回娘家就回娘家,哪那么多废话!”

    听了妻子的话,张青心里赞她心细,却恼她埋怨自己眼光,便也没什么好声气。

    “嗯呐!”

    那赵二姐倒是顺从惯了,被丈夫这么一喝,也不觉着生气,顺手把手里的木瓢递给丈夫,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拢了拢耳边的髻,便待要走。这时张牧云又说道:

    “嫂子,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吧;那女娃在家等着,我拿到衣服便早点回去,不来跟哥哥家道谢了!”

    “嗯,这样好!”

    张青点头称是。又想了想,便叫住二姐,着她去拿篮子去里屋装上二十个鸡蛋,十个带给老丈人,十个送给张牧云家,当作给新客的见面礼。见他如此盛情,张牧云推脱一阵见推不掉,便也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此后他如何随张青媳妇去她村西北的娘家取姑娘时衣服不提,约摸一个多时辰功夫后,那赵二姐便一人回来,跟张青说事儿都办妥。交待完,这妇人正要回后院去,却又被丈夫叫住,说有事要跟她商量。

    “二姐。”

    只听张青说道:

    “你别着忙去喂鸡,先听我说点事儿。”

    “嗯呐。”

    妇人停在院子里。

    “嗯,刚才你没去牧云家吧?”

    “没去呢。”

    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这么问,赵二姐有些奇怪。刚答完,又怕丈夫责怪,她赶紧又添了一句:

    “你又没叫我把衣服亲手送去。”

    “不是说这个。”

    人走后丈夫语气温和:

    “二姐,我是刚想起另一件事。”

    “什么事?”

    “嗯,我也不知道牧云收留的那女孩儿,长得怎么样。过几天你给我找个机会去看看。”

    “喔?为什么?”

    听了当家的话,赵二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迟钝,张青稍有些不满,道:

    “真是个笨婆娘,比我这大男人还不晓这些事。我是在想着,牧云他也不小了,过年就十五了吧。当年我有他这么大的时候,早是娶媳妇汉子了。我是想着,这娃儿命苦,看他家那光景,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

    正待张青说下去,却不防被他那低眉顺眼的媳妇给打断:

    “我说当家的,你这么说,我可要说你一句白操心。”

    “嗯?怎么白操心?你倒给我说说听听。”

    “嘻,当家的你不记得了?我可听说了,当初张叔张婶过世前,可是给牧云这孩子定下了亲事的……”

    “闭嘴!”

    听婆娘这么一说,张青正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叫道:

    “说你笨就是笨!上回我没跟你说过张叔订下的那门亲家?邻村的李叔可是跟我说过,他上回去湖西辰州帮人送货,听人说了,牧云那头的亲家现在富得邪乎!”

    本来说话和缓的庄家汉子现在说得如竹筒倒豆一般:

    “那王家,不仅那个大王庄地面儿全成了他家的,还听说在辰州城里开了不下四五家米铺绸缎庄,正是富得流油!你看,这样贫富悬殊……现在可不是古时候,人情真真比纸薄。就不说这个,那当年张叔在的时候还是个秀才,跟王家主人订下娃娃亲,一个有功名一个只是商家,两下凑凑还好说;可是现在你看看,张叔坟头上长着的红茅草都烧过十几茬了,这亲事还能作数?”

    “唉!”

    忿忿说了一通,虽然朴实却洞悉世情的庄家汉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便有些难过地跟婆娘说道:

    “你不晓得,我当年受过张叔好处的……这些年自己过得也紧,没帮上牧云多少忙,心中也惭愧。偏生牧云这伢儿,论别的比谁都机灵,就在这事上死心眼,认死理。唉,你也别不信我的,这事儿……迟早是个祸哦!”

    说到这里时,善良的庄家汉子如咬了口黄连,方脸膛揪成苦瓜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正是十分担忧。到了这会儿功夫,那赵二姐也恍然大悟,不仅刚才听时连连点头,这会儿还眼圈泛红,“吧嗒吧嗒”往下掉泪。见她如此,张青却叫道:

    “你哭个啥?这事又不是没转机!”

    说一不二的掌门汉子跟婆娘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二姐,所以我才让你得空便去牧云家串串门,看看那个女娃子。这等家长里短的我一个男人不方便。你帮我看看,只要那逃荒的女娃儿不是缺胳膊少腿,哪怕是满脸大麻子,咱也认了。咱得使劲撮合她!”

    热心肠的汉子一边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边还用力地搓着那双大手,倒好像这般便能撮合一对婚姻一样。

    “嗯呐!”

    这回妇人的回答,也不像平时那样有口无心地随便奉承丈夫,这次回答得无比认真。恰在这时候,那晴天中洒下几滴雨来,不一会儿功夫便落下绵绵的雨丝。于是这对夫妇顾不得再说话,赶紧相帮着把院里晒的那两筛黄玉米粒儿往家里收……

    ※※※※



………【第十章 彩云追月】………

    从赵二姐娘家回来,不多久便下起一阵春雨。这时寄住在张牧云家中的少女已换上一套淡绿的衫裙,坐在堂屋一条春凳上呆。屋外,正是斜风细雨,春雨淅沥,整个村落沉浸在白蒙蒙的雨雾中,显得更加静谧。日光隐去,坐在屋里便觉得四周幽暗;从门中看去,那屋外的雨丝、绿树、黄花、竹篱、远山,恍惚间好像以门廓为框,构成一幅错落有致的图画,亮堂堂地挂在那里。有了这新奇的现,面对天然的画图,少女静静地注目,静静地出神,仿佛那寻常的乡村烟雨中有着神奇的魔力,吸引她的目光深陷,茫茫然不能自已。

    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住。之后天光放亮,云边重新出了太阳,小院中重复清明。经过这一场雨水,天光便不早,张牧云刷锅做饭,烧了碗鸡蛋汤,就着它和少女一起将中午的剩饭吃掉,便算用过晚餐。吃过晚饭,也没什么事,张牧云便领着少女到屋后不远的北山上看景打时光。

    从他家到北山,中间隔着一条北溪。院后溪上无桥,只有几块青石突兀溪上,形成一个天然的过道。牧云和少女从溪石上走过,小心地走到溪对岸;因为刚下雨,溪水微涨,那少女小心翼翼走过时裙裾下摆仍然微微溅湿。过了北溪,沿着一条斜斜的石径向上行走,穿过那片青翠的竹林,便到了这小山丘的顶上。

    如果说在这之前,无论烟雨茅屋还是竹林石径都让人觉得郁闷局促,等攀上这座小山顶后,有些落寞的少女便忽然惊奇地现,原来这小小的村子还有这般恢宏的视角!

    伫立山丘,看近处,杂花生树,碧草菲菲,春日的小山顶上绿树林立,遍地花草。向远望,落日余晖中西北边一派烟水苍茫,辽阔的湖泽烟光浩渺,一碧万顷。极目远眺,那湖波最远处与天相接,白茫茫的水光与红澄澄的霞彩混色,正是水地霞天,无限地缥缈壮丽!

    不用说,这般壮阔的烟波正是洞庭湖云梦大泽!虽然张牧云先前已跟她提过,乍望见这样雄大的湖景,抑郁了一天的少女还是吃了一惊,恰如醍醐灌顶,浑身毛孔一瞬张开,整个身心都似要飞起!

    并肩立在小山顶,当少女观望湖光时,少年却在望她的容光。少女震惊于湖光浩荡,少年却惊艳她绝色容光。“裙拖六幅潇湘水,鬓戴巫山一段云”,之前穿少年那身宽大的衣服还不觉得,现在少女换上合身的衫裙,飘摇立于潇湘洞庭之前,正显得纤秾合度,风致嫣然;沐浴着明丽的夕日光辉,张牧云望着她,虽然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赞美,却知道她和春天的肥鱼、夏天的嫩藕、秋天的山鸡、冬天的火炉一样让自己心情格外舒畅!惊艳之时,他也曾想过用画里的天仙比喻;可是努力回想一下,那集市上见过的画中仙子非胖即瘦,举止呆滞,哪比得上眼前之人万一!

    于是,一时间他和少女都沉默下来,沉浸在各自刚现的美景中,都忘了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少年先清醒过来。望了望眼前容光焕的女孩儿,见她看湖景看得出神,张牧云便想说几句有关洞庭湖的趣事。谁知刚张了张口,他却一愣,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于是,他便打断沉迷美景中的女孩儿,说道:

    “这位姑娘……还不知道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这般相问,若放在之前,少女定然是神色黯然,又想起遭难失忆之事。不过现在正见着眼前雄大巨丽的洞庭湖景,这心胸霍然宽广,听了也不难过;当即她便展颜一笑,转过身正对着张牧云敛衽一礼,柔声说道:

    “牧云大哥,小妹暂忘了名姓,不得告知,还请见谅。关于名姓,小妹觉得,名字受之父母,无名多有不便,还是该有一个;如今牧云大哥是小妹的救命恩人,正如再生父母一般,便请大哥给我想个名字~”

    “这……”

    张牧云听了,稍一犹豫,不过转念一想,确是此理,便也不推脱,爽快说道:

    “好啊!也不瞒妹子,其实哥哥也是个读书人。你别急,且待我慢慢想来!”

    说着话,惫懒少年便作张作势,学着以前见过的教书先生派头,背着手在少女面前走来走去。行步之间,他还时而仰天,时而俯地,目光好像深邃,思绪似乎深沉,若这会儿有不明底细的在旁边一看,还真以为他学富五车,十分崇拜,就如此刻少女一样!

    话说在少女崇敬地注目中,张牧云就快冒汗时,却忽然一眼瞥见东天上那弯挂着的淡月,便灵机一动。

    “嗯咳!”

    按捺住喜悦,他清咳一声,抬手一指东天,缓缓说道:

    “妹子,你知道那月亮的别名又叫什么?它叫……”

    张牧云只觉得少女失忆,应该答不出这问题,虽然问出,其实便要自问自答。谁知恰在这时,却听那少女脱口答道:

    “月亮又叫……想起来了,又叫夜光、玉轮、冰轮、宝镜、桂魄、婵娟、素娥、玉兔、玉蟾、蟾蜍——”

    “啊?!”

    一口气说到这儿,知识丰富的少女大惊失色:

    “大哥,您准备给小妹取的名字不会是‘蟾蜍’吧?!”

    “咳!”

    张牧云终于插上话,此时已是气焰全无,有些憋气地说道:

    “不是蟾蜍……我想的名字和婵娟有关。”

    “那叫‘婵娟’?”

    “也不是。直接用典多俗气?大哥我把它变化一下,叫你‘月婵’如何?”

    到这时张牧云再也不敢卖弄,老老实实地征求少女的意见。

    “好啊好啊!”

    提心吊胆半天的少女,到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展开笑靥,真心谢道:

    “‘月婵’真好听!谢谢大哥!”

    当少女有了新名,那湖西的日头也渐渐坠下水去。不久,那东天的新月渐显分明,如一道金钩般挂在暗蓝天上。此后那张牧云便拉月婵坐到一截断木上,看烟霞西沉,望水月湖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述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打时光的闲谈,虽然讲得随意,又多挑少年最得意的往事回忆,但市井乡村中的生计毕竟艰难,就是美事中也包涵着酸辛。少女聪慧,听得出个中三味,便在那少年讲述之时,一会儿欢笑,一会儿抹泪,彻底地沉浸到少年描绘的苦乐年华里。

    说兴起,听投入,到最后玉兔光明,夜色浓重,遭逢磨难的少女终于神思困顿,抵不住如潮的睡意,渐渐便倚在身畔少年的身上。最后如何下山,少女已大抵不晓得,只记得在那一抹飘摇如梦的白月光中,自己脚不沾地,如仙人般飘飘下了山顶,穿过竹林,飞越小溪,带着些颠簸一直回到那温暖的屋里……

    ※※※※



………【第十一章 市尘】………

    自从月婵的加入,张牧云越感觉家中存粮不足。他忽然现,家中米缸里就像缸底破了个大洞,缸里的粟米像决了堤的洪水般飞快地少下去。眼见坐吃山空,他只好重操旧业,开始忙活着赚钱找食。这回他也拉上了少女,毕竟大家都是穷苦人,一起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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