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执意冒险,走到雨深之处探查过,发现这场银雨只波及到十四山方圆百里之内,其他地方仍然是艳阳高照。而走出这条明确的分界线,数十万天兵将各个山路都封的死死的。
天庭,是想把十四山叛党一举歼灭,不留任何一个祸患。而且此次行动突如其来,之前没有半点征兆,十四山的人也没半点防备和注意。目前他们就好像突然被宣判了死刑,只等着上断头台的那一刻了。
因此,人心惶惶,压抑不安的情绪传染、蔓延,像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而头顶不断洒下的雨滴更仿佛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心上的利剑,随时就要落下来似的。要知道死亡和等待死亡时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后者要难以面对多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平马流苦笑,到未见惊慌,“先天罡气保护十四山高枕无忧,我们就真的放松了警惕。这两千多年来,天庭只怕没有一日不在想办法突破吧?”
忘川回来后,三巨头外加叛军的各队负责人,一共十几名就聚到了流水居开会,商讨怎么面对眼前的巨大危机。
我和魔童混迹其中,居然没有人赶我们走,大概是他们高度紧张,完全视我们为透明吧。
“说这些都没有用。”霍炎的思维简单多了,“既然没有退路,就只有死战到底。闯他妈的,怕天庭个鸟!”
他的言语、动作和神情都很有煽动性,话音才落就群情激愤,大家都囔囔着要跟天兵天将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还说窝在十四山太久,身体都生锈了云云。
“第六天尊,你说呢?”嘈杂中,平马流清朗的声音压过一切,缓和传来。
在外人面前或者正式的场合,平马流和霍炎总是对忘川用尊称。毕竟,他才是十四山的老大。在这种时刻,也只有他才能做出决定。
忘川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脸色平静的可怕,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起来居然是有几分悠闲地。因为之前场面繁乱,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全体静默,就唯有那哒哒声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鼓之中。
“怕死的,就去死。”忘川的声音慢悠悠的,显得格外冷酷无情,又格外的胸有成竹,“不怕死的,跟本尊踏着天兵天将的尸体去寻找另一处洞天福地。十四山……不用守护了。”
平马流叹息了声,显然是料到了这个结局,却又舍不得这样的结果。我相信他的想法代替了一群人,因为我看到他们脸上的悲戚与愤怒。
“根据本尊亲身的探查,我确信天庭并没有指望一场由幻海水滴形成的雨水就能灭了我十四山。他们只是要破了先天罡气,然后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怎么讲?”霍炎有些不明白。
“先天罡气是天下间至阳至烈的气息形成,若非当年我在佛祖处看到过一本古籍,咱们也不可能托庇于它的保护。”忘川缓缓道来,不慌不忙,“要破它,也唯有天下至阴之气才成。水为阴,幻海承载了佛祖的无上慈悲之法,更是至阴至纯。不过,它也是镇护之水,并不具备那样的巨力腐蚀,更不会那般凶戾,因此我断定是代天者对幻海之水施加了法术,令幻海之水与先天罡气这对天下的至阳与至阴的气息相激,才产生了银雨。”
“你的意思是说,十四山的保护罩破掉的那一刻,雨也会停下来?因为它们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霍炎恍然大悟的道。
“没错。”忘川点点头,“就算不会立即停歇,雨水也再不会伤人的。”
“就是说这银雨伤害的只是先天罡气,并不是我们?”霍炎抱着臂,“那天庭为什么早不用这招?”
“因为幻海之水需要法术炼制,你以为很容易吗?说不定代天者炼制了两千年。”忘川哼了一声,“而且这银雨能成,十四山内部必定要有其它引发、配合的条件,否则岂会那么容易。”
众人闻言面面相卢觑。
十四山屹立两千年,从没有出过一个奸细,现在倘若真有人与代天者呼应,想必是隐藏极深的。到底是谁呢?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吗?
有志一同的,那些将领们忽然看向魔童,似乎骤然就发出了我们这两个“外人”的存在。
魔童是哭着喊着、自己非要来当俘虏的,这行为本身就很奇怪,而他来了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再考虑到他魔族的立场,对忘川的仇恨,似乎他最有可能是替代代天者做内应的。那么他是用什么法宝来策应幻海之水的呢?
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直眉瞪眼的射来,饶是魔童是嚣张直接惯了的人,也不禁身子一缩。
我几乎本能的就大声道,“不是他!”我说这话当然没有证据,但我又女人的本能。我知道,绝不可能是魔童的。
可我说出了这种辩解的话,等于是引火烧身,众人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好像一把把小刀似的,要剥掉我的人皮,看看我骨子里究竟是狐狸精,还是可耻的奸细。要知道,十四山除了魔童和我,并没有新的外来人。
“不是她。”这次,倒是忘川说话了。
他根本没看向我,手指轻轻抚摸着桌上的茶盏,表情很冷,可我的心却热乎乎的。他信任我!他信任我!这事实就足够我偷偷喜悦的了。而他发了话,十四山就再不会怀疑我。我虽然受了代天者的恩惠,可确实没为他做事呀。
“原来啊,那数十万天兵不是要防御,也不是为了抓捕漏洞之鱼,而是等先天罡气被破,然后就来攻山。天庭还真是大手笔,动用了幻海之水,还摆出这么大阵仗,这算是看得起我们十四山吗?”平马流引开话题,因为这个时刻多说无益,更不是抓奸细的时机,那只能令人心更加不稳,不利于眼前的大战。不过这番话,他说的颇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
“管他看得起、看不起!”霍炎一挥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等到先天罡气被破了,现在就筹划一番,杀将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难道躲着不动,等他们瓮中捉鳖吗?说不定杀了代天者,幻海之水告破,十四山和保护罩还能安然无恙。”
“霍爷说得对!”他一说完,立即有人上来激动的附和。
霍炎看向忘川,问,“第六天尊,你怎么说?”
“不可。”忘川摇摇头,“幻海之水形成的银雨是承载了法力的,现在笼罩于十四山之上,但倘若我们的人出去,雨势就会跟着长出,如臂使指,非常灵敏。而为了防止被腐蚀,我们必要以自身法力保护自身,那样就无暇他顾,天兵们只需远处放箭,我们就无力回击,和活靶子一样。”
“第六天尊,那要怎么办?您就下令吧。”一个将领道。
忘川站了起来,衣服肩膀处被银雨腐蚀的地方还破损着,可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高贵尊严。他漫不经心的微笑,仍然带着嘲弄和轻蔑的态度,哪怕是面对天庭的重兵围剿也是一样。
“摆阵!八荒六合乾坤阵。”他淡淡的说,“在现在的情势下,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天庭摆出要全歼我们的架势,我们干脆以逸待劳,以阵法灭了大数天兵,然后再分股突围。以少胜多、被困突围,这种仗我们打的还少吗?慌什么。等我们找到新的落脚地,等本尊集齐四大神器,这洪荒界的天,也要变一变了。”
他身上天生有一种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听从。所以决定一出,众人没有反对的,立即围在一起,就着一张羊皮地图,研究起具体作战方案和突围后的碰头地点来。
到这时,忘川很少说话了,只静静听着,偶尔提点两句或者做下决定。我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崇拜?仰视?心疼?担忧?都不是,却又都是,胸口似塞得满满的,仿佛不跟他说几句话,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生于和平年代的我,从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现在我要亲眼看他上阵,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我害怕又紧张,非常的。
“快走吧。”魔童拉了拉我的手,“哼,居然怀疑我会死奸细。如果我真是倒好了,那我就第一个杀掉忘川,让它不能指挥,十四山还不就完蛋了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还懂。一群白痴!”
我低下头看魔童,头一回这么严肃认真的说,“我不许你胡来,暗中下黑手,听到没有?我保证过他不会在你当俘虏期间杀你,可我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第八章奸细
我说的坚决,连我自己也预想不到的坚决,魔童更是意外的看着我,“你还说你不喜欢他?鬼才信哩。”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反正我就是不容许任何人动他一根指头~!”我咬牙切齿的,略一抬头,似乎有两道目光越过众人的身影,温润的投在我身上。
“好吧,随你。”魔童有点生气,“那我先走了,免得他们的作战计划不顶用,到头来有怪在我的身上,说我偷听,说我是奸细,总之不是他们自己的错就好了。”
我无语看着魔童的身影消失,最终也离开了流水居。我倒不是怕被冤枉,是怕在那里搅了忘川的正事。这是什么当口了?我才不会像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在这时候还哭哭啼啼的碍事。
我先回了趟神火居,看到肉包和哮天犬玩的很好,似乎都不知道大难来临似的,略放下了心。然后就跑到忘川居去,犹豫了很久后还是决定躲进忘川的房间里。感觉上,我认为他有话要对我说,所以特地来等他。
现在,整个十四山都被一种气息所笼罩,有末日来临的恐慌感,又有大战在即的兴奋感。总之,彻夜无眠。
我也一样,一直等到半夜忘川回来,也没有半分睡意。
他看得我,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早就料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了片刻才走进来,什么也没说,只坐在书桌前。
我立即殷勤的倒了杯茶给他。
茶早就冷了,不过我现在有点法术,用掌心烫热,递到他手上。他似很舒服的喝了一口,令我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喜悦。
我又大着胆子上前,轻拉开他的衣领,看到他肩头的衣服虽然破了,但皮肤却光华如新,显然被银雨腐蚀的伤口已经好了,恢复力惊人。
而他,容忍了我做这一切。
于是我提出进一步要求,“不要赶我走。”
“不会让你走的。”他说,并不看我。正当我心里涌上莫名的情绪,他却又补充道,“这时候放你出去,就是送你去死。”
我一愣。
“孙悟空和哪吒都不在天兵的阵营里。”他异常平静的说,“我猜,代天者是知道他们两个与你有交情,怕他们因徇私而影响大局。”
“代天者想要我死?”我又惊又怒。
忘川却摇摇头,“他针对的,只是我。但你身在十四山,孙猴子和哪吒怕是不能尽力来攻。那两个小子,从来不是听从命令的家伙。与其让他们碍手碍脚,倒不如打发他们去别处,瞒起这一场大仗。倘若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听他这么分析,我心里一阵温暖。有朋友真好啊。
只听忘川又道,“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被卷进来,再送走你也不可能了。”
“我愿意卷进来。”我冲口而出,随后又没什么底气,嗫嚅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你,可是……可是我能做到不拖你的后腿。就让我……看着你赢。”
忘川一笑,狂傲之气迫人,令我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信心。
“想灭了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眼神的光芒只闪了一瞬,随即又归为平静,“但天兵天将把十四山为了个水泄不通,就算有一只蚊子飞出去,也会被捕灭。孙猴子又不在,你此时离山,无人回护,反倒会面临生死之危。”
“难道天庭滥杀无辜吗?”我愤然,倒不是想自己逃命,而是觉得不公平。
“他们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而如果你在大战之时躲在此地,当天兵天将搜山,我无暇回顾于你,你只怕也难逃一劫。”忘川没我这么激动,好像见惯了当权者的这种无情和冷酷。
也是的,上位者,考虑的是全盘的命运,谁会在乎一字一地的得失呢?
想到这儿,我心里平稳多了。反正我也不打算这时候独自逃命去,愿意留在忘川的身边,哪还管天庭的态度干什么?
“就是说,我只有跟在你身边才最安全?”我思忖着忘川的语意,得出这个挺让我高兴的结论。
他点点头,然后说出的话让我很不开心,“我会带你在身边,但只要局面控制住,没有人注意你的时候,你就立即离开。”
“我不要!”我任性起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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