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随着自己的性格喜好和际遇发展出风格截然不同的武技,又同是天才横逸的武学奇材,这么放手练习,不用担心错漏破绽,自是精纷呈,两方大有裨益,把这些日子来的心得融汇贯通,而最重要的是深切体会到目下臻达的能力和境界层次。这正是两人能屡作突破的最大优势。换过宁道奇、石之轩、祝玉妍之辈,傲视群侪,那处可寻对手,故只能独自苦思摸索,没有他们两人这得天独厚,互相参研的方便。他们就像适才埋在雪层内练功般浑然忘我,愈打愈快淋漓,寇仲把他的井中八法 不攻 、 击奇 、 用谋 、 兵诈 、 棋奕 、 战定 、 速战 、 方圆 反覆使出,每施展新的一遍,都有新的体悟,不同的变化。自他因 天刀 宋缺悟得八法后,直至此时此地,始告成熟成形。
第十章 空丝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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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碰杯后,两人把烈酒一饮而尽,立即改向桌上丰盛的菜肴进军,医汉差点饿坏的肚子。这是关外大河南岸桃林城的一间饭店,抵此后才知今夜竟是初十晚计算时间,两人在雪内至少练了三日三夜功夫,纵知事实如山,但两人仍有点不肯相信。无论如何,三天的耽搁令他们避过敌人的搜捕,谁都误以为他们逃离关中。两人遂凭在水中闭气的绝技,附在一艘出关的战船底部,无惊无险的逃出生天,过潼关后上岸,直抵桃林。桃林名义上归降唐室,裨仍由地方帮会把持,没有什么防卫,只要肯缴出入城关的买路钱,商旅不禁。寇仲为徐子陵斟酒,笑道: 今晚别后,不知我两兄弟是否尚有再见之日。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紧,皱眉道: 为何你今趟这般缺乏信心,大异往昔。 饭馆内除他们外只有两桌客人,颇为冷清。寇仲苦笑道: 你旁观者清,该比我更明白。我还在斤斤计较得宝运宝逃命这种小事时,李小子已在暗中动筹帷幄,作涉及天下盛衰的整体作战部署,我比起他来,实是小河对汪洋之别。 徐子陵道: 你少有这么谦虚的。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放下酒壶,凝望杯内荡漾的烈酒,沉声道: 这叫自知之明。由今天开始,我要和李小子正面交锋,帮必须对他作出正确的评估。 望向徐子陵道: 你猜李小子须多少天才可发动东侵? 徐子陵道: 这方面暂且不作无谓的猜想。你会否疏忽了突厥人呢?赵德言肯定对杨文干复辟不感兴趣,而他仍肯参与,为的当然是突厥人的利益。 寇仲愕然道: 你是指颉利会大举南下吗? 徐子陵摇头道: 除非颉利别无他法,否则不会劳师远征,深入中原。他有那么多爪牙,最佳方法莫如借刀杀人,先鼓动我们汉人自相残杀,到几败俱伤时,他将坐收渔人之利。 寇仲点头道: 说得对,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这笨人该是刘武周和宋金刚,假若李渊和李小子被杀,颉利就浑水摸鱼,大占便宜。 徐子陵道: 李世民正是看穿这局势,所以才命李世绩立即出关部署。 寇仲皱眉道: 难道李世民的动员,竟非针对洛阳吗? 徐子陵笑道: 你这叫关心则乱,李世民的目标仍是洛阳。但李阀目下势成众矢之的,任何行动,牵一发动全身,会惹起刘武周、窦建德和王世充三方面的关注和攻击,亦只有这三股势力,能与他们在关东有一战之力。在南方因我们老爹归降唐室,压得萧铣、李子通等动弹不得。在这种有利的形势下,李世民不大展拳脚,更得何时? 寇仲苦笑道: 你好像比我当少帅更适合和称职。 徐子陵道: 少说废话。我是想提醒你,王世充始终难成大器,你仍要却助他守洛阳吗? 寇仲叹道: 若有别的选择,我岂会愿意和那老狐狸多说半句话。 另外的唯一选择,就是放弃争天下。徐子陵举起酒杯,微笑道: 事在人为。李世民今次东征颇有风险。兄弟!迟些到洛阳再找你喝酒吧。 寇仲豪气涌起,哈哈大笑的举杯与他相碰,看着徐子陵把酒饮个一滴不剩,欣然道: 我忽然又再充满斗志,大丈夫马革里尸,只要能痛痛快快追求自己的理想,虽死何憾! 举杯一口干尽。徐子陵与寇仲在桃林城外分手,各自上路,他连夜朝弘农赶去。弘农是与高占道约好会合的地点,由于有雷九指的关系,弘农帮的帮主陈式变成自己人,有这么一个关东大帮照拂,当然有很多方便。他们计划周详,宝货藏在城外,不会带进城里去,再由高占道与陈式接触,看他是否肯帮忙,才决定接着的一套部署。甫离桃林,徐子陵立即生出被人跟踪的感觉,凭他的脚力速度,除非是(女官)(女官)、杨虚彦那级数的高手,否则谁都要给他甩掉。不过此刻他感到监视的人是位于丘顶岭巅的制高点,而非人追在身后。这情况清楚显示在他们赴桃林途上,给敌人发觉行距,于是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把握到他的路线,将在某处对他展开围攻,置他于死地。他立即肯定对方是天策府的人,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没有人能猜到他和寇仲会在桃林城外分道扬镳,他们此时的功力当然足够对付李阀的人,可是若一分为二,则又是另一回事。换过李元吉的一方,必选择寇仲而非他徐子陵,只有天策府才会挑他来对付。因为他们晓得 散人 宁道奇会亲自侍候寇仲。他差点想掉头回去追寇仲,旋又放弃这想法,以寇仲的脚程,又是全速赶路,想追上他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唯有把心中焦忧强压下去,希望他在武技猛进下,避过此劫。徐子陵忽然避开官道,窜进道旁的密林中,这一着肯定令敌人阵脚大乱,露出形迹。寇仲沿河疾行,全速飞驰,心中涌起万丈豪情。能与威震天下的李阀中最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李世民逐鹿中原,实乃人生快事。自离开扬州后,他和徐子陵一直在逃亡中过日子,在挑战和磨练中成长。但摆在眼前却是出道以来最严厉的情况,从未真正败过的李世民会否在攻打洛阳这天下重镇吃大亏呢?弯月高挂空中,虎虎寒风阵阵从大河对岸卷来,吹得他似要乘风而去。照目前的速度,没三、四天休想抵达洛阳,最便捷当然是有船代步。只恨茫茫大河,竟不见任何舟楫往来,应是受到李世民在关外集结大军的影响,断绝了至洛阳水道的交通。转一个弯后,寇仲来到一处高崖之上,在月照蒙蒙的光色下,磅礴浩荡的大河从西滚滚而来,朝东回延逶迤而去,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寇仲不由停下脚步,两岸林接丘,山接岭的无限往四方扩展,大地苍茫。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这片美丽的土地争逐血战,以决定谁是皇者。今天他寇仲将加入这行列去,只有这样才不负此生。寇仲环目四顾,壮怀激荡。忽然发现下游远方岸旁泊着一艘小渔舟,心中大喜,忙往目标赶去。徐子陵藏身林木高处,收敛毛孔,凝神静待敌人现身。换过他是对方,亦会给他这奇诡突变的一着闹个手足无措。敌人已非常小心,只在制高点放哨,怎晓得他具有异乎常人的灵觉,能对远距离的监视生出反应。现在放哨的会以特别的手法通知主事者,由主事者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这种荒山野岭,徐子陵又是逃亡的专家,谁都知道是把人追失了。果然不到一盏势茶的工夫,风声骤响,十多人沿官道从桃林的方向驰至。徐子陵不敢张望,对方既有把握收拾他,当然非是泛泛之流,任何动作,只会惹起对方的反应。众敌抵达他刚才入林处停下来,离他藏身处只三丈许的距离。有人道: 徐子陵就是从这里入林的。 柴绍的声音冷哼道: 好小子,竟晓得我们在追踪他,不过他们的分开对我们更为有利,少费一番工夫。 段志玄熟悉的声音道: 走得了人走不庙,他十成十是赶往与同兴社的人会合,只要我们乘快马赶去,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子陵心中大为惊懔,晓得自己所料不差,同兴社至少有一组兄弟逃不过他们的监视,唯一可堪告慰的是已方早有防范,仍未至一败涂地。现在弄清楚这点,说不定可将计就计,导敌人于岐途。庞玉冷然道: 这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们定要打醒十二个精神,否则将难向秦王交待。寇仲注定是惨淡收场,只要把徐子陵一并收拾,少帅军将成无首之龙,对我们进攻洛阳,大大有利。 一把阴柔的声音道: 少帅军只是略具雏形,即使有寇仲领导,何足哉?今趟他们寻宝失利,可见我大唐运势如虹,轮不到这些跳梁小丑来骚扰乱局,就依庞将军的提议,立即全速赶往弘农,有陈当家站在我们的一边,哪怕不能将徐子陵及其余党一网成擒。 徐子陵听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皆因发梦也没想过雷九指的结拜兄弟竟会因利益出卖他们。他初时只觉说话者的声音很耳熟,却认不出是谁,听罢才从他文雅的语调,认出是 忘形扇 裴寂的声音。裴寂乃李渊身旁近臣之一,与李渊的深厚关系只刘文静一人可比,萧禹、陈叔达和封德彝都要差上一点。今次他与庞玉等天策府人马一同出师来对付两人,可推知李世民得到李渊的全力支持。遥想当年他两人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与李世民、裴寂和李秀宁等于盗得东溟派的名册后在船上共进早膳,柴绍和裴寂全不把两人放在眼内的旧事,现下却成为水火不容的敌人,岂无感慨。接着是另一把熟悉的声音道: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上路。 赫然是李阀的顶尖高手李神通的声音。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只凭李神通、裴寂、庞玉、段志玄、柴绍五大高手,已足可应付他和寇仲,何况更有其他随行高手。忽然间他明白到这批人只是针对他而来,务要令他不能支援寇仲。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寇仲能从宁道奇的指隙逃脱,否则一切休提,连这仇都不知应否去报。一叶轻舟,横在浪涛汹涌的大河离岸五丈许处,随着浪涛摇摆起伏,竟没被水流冲带往下游去,船上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躲开更是伟岸如山,正凝神垂钓,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寇仲看得眉头大皱,心中叫苦,忽然一个耸身,落在轻舟另一端,向发闲宁适坐在船头的高人微笑道: 小子寇仲,特来向你老人家请安问好。 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 散人 宁道奇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仍凝神注视手中垂丝,忽然面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宝物般嚷道: 上钓啦! 鱼竿上提,钓到的鱼肯定重达数十斤,整条鱼竿竟吃不住牵力的弯曲起来,看得寇仲目瞪口呆,心想又会这么巧的,是否因自己脚头好,屁股尚未坐稳即有大鱼上钓。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仍是空空如也,这显然是宁道奇钓到的首尾大鱼,不过右此鱼确如钓竿呈示的重量,保证塞不进小鱼篓去。钓丝缓缓离水,赫然竟是空丝,没半个钩子。寇仲骇然瞧着仍是给扯得弯曲的鱼竿,浑身发麻,背脊直冒凉气。世间竟有如此玄功。鱼丝在半空荡来荡去,宁道奇就真的钓到大鱼般一把揪着,手中还呈示出大鱼挣扎,快要脱钩,鱼身湿滑难抓的动作景像,全无半点做作,真实至令寇仲怀疑是否确有尾无形的鱼,给钩在无形的钩子上。一番工夫后,宁道奇终把无形的鱼解下,钓竿回复本状,宁道奇熟练的把 鱼 放进鱼篓去,封以篓盖,然后朝寇仲瞧来。寇仲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对眼睛。对联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时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至乎带点童真的味道。配合他古雅修长的面容,有种超乎凡世的魅力。他倏然轻拍脚旁的竹篓,露出垂钓得鱼的满足微笑,仰首望天,柔声道: 看!星空多么美丽,在人世间不可能的整套星宿间将变成可能。 寇仲随他仰观壮丽的夜空,坐下小舟在浩荡的河面随波起伏,点头道: 今晚的星空确是异乎寻常的动人。 心忖若看的人的徐子陵,必可点出每颗亮星的名字,或星属何宿。宁道奇仍目注星空,油然自若的道: 少帅听过想(口句)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故事吗? 寇仲知他想点化自己,苦笑道: 请恕小子愚昧无知,从未听过这么一则寓言。 虽是各处敌对立场,但对这近百年来最超卓的大宗师,他仍是打心底生出仰慕之情,帮虚心问道。宁道奇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道: 有一处小泉干涸了,鱼儿都给困在旱池上,只能互相吹着湿气,互相以唾沫滋润,其中虽见真情,但怎及得上各自在茫茫大湖中自由自在的任意遨游? 寇仲虎躯一震,姜是老的辣,更何况是这道家至高无上,智慧深广的大宗师。而这番话更是寇仲目下处境最精确的写照,他虽未至困于旱泉,但亦离此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