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月,刀锋遥指逐渐迫近的上官龙。他的感觉随着从鱼池注出的水延展过去,在上官龙身处的桥底下流过。从没有一刻,他是这么清楚所处身的环境,物与物和空间与空间的微妙关系。以人奕剑,以剑奕敌。上官龙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敢催发魔功,只要自己令他感到胜负可决于三两招之内,而他若不全力以赴,就必会饮恨当场,那他便成功了。上官龙步下小桥,到了鱼池另一边堤岸处,屹立如山,脸寒如冰。旁观者中较高明的都暗叫可惜。因为这种情况对寇仲实有害无利。无论进攻退守,都要受水池阻隔,只要上官龙能好好利用水池,纵是功力较逊,缠上十来招该绝无问题。两人在火光照耀下隔池刀杖相对,凝聚功力。杀气漫园。双方一面催发真气,一边窥伺敌手的空隙。两人瞪大眼睛,互相凝视,似乎一个眨眼的动作,亦会露出给对方可乘的破绽。气氛紧张之极。 咚咚 !水响连声。两条鱼儿因追逐嬉戏先后跃离水面。上官龙衣衫忽地霍霍飘拂,龙头杖缓缓摆动,登时生出一股更强大的气势,抗衡寇仲刀锋透出的杀气。高明者无不知在气势比拚上,上官龙已落在下风,故须以这些动作补其不足。但却仍没人敢看好寇仲。若今趟是以生死相搏,不到一方丧命不罢休。那大多数人都会买寇仲是最后的胜利者。但如像现今般的十招之约,寇仲要斟茶认错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寇仲仍是持刀挺立,稳如山岳,双目奇光连闪。上官龙终按捺不住,狂喝一声,纵身而起,横渡鱼池,照头一杖向寇仲劈下。狂烈的劲风,激得池水中间陷了下去,浪涛翻卷,鱼儿惊窜跳跃,干扰了池内神圣平静的天地。寇仲嘴角露出一丝充盈着庞大信心的笑意,全身真力聚在井中月上,电射而出。 当 !刀杖相触,火星四溅,发出震耳巨响。寇仲身子一晃,上官龙却整个人给震得飞回鱼池另一边去。虽只是清脆的一下交手,但人人都泛起火爆眩目的感觉。不知谁人大叫道: 一招了! 还是女子的声音。上面的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时皱起眉头,认出是独孤凤的声音。她显然是想看寇仲失威,故以此话增加寇仲的心理压力。上官龙落回池边,立即洒出一片杖影,防止寇仲乘势反击。杖影倏收。上官龙再次横杖作势,他总不能那么的把重逾百斤的龙头杖舞动下去,否则终会把他累死。池水平复下来,但鱼儿仍不断跃离水面。就在上官龙横杖的刹那,寇仲终于出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不是像上官龙般斜冲而起,到了池上高处,再凌空下击。而是脚底贴着池水疾冲横渡,像在足履平地上般,井中月骤化黄芒,直击敌手。全场立时哗然失声。物有物性。只有纵跃凌空,才能进可攻退可守。像寇仲这么平冲前击,只要上官龙能稳守池边,就只能会有寇仲掉进池里的结局。上官龙知他诡计多端,虽明知有点不合常规,但际此紧张时刻,那有余暇多想,功聚双臂,暴喝一声,挥杖横扫寇仲。最奇怪的事发生了。当寇仲越过鱼池中心时,忽地凌空弹起,不但避过了上官龙扫来的一杖,还到了上官龙头顶上,全力下击。上面的徐子陵和跋锋寒都看呆了眼,同时猜到寇仲是踏上一条跃起的鱼儿,借力造成如此出人意表的变化。听留阁立时采声雷动,更添寇仲的威势。上官龙一杖扫空,立知不妙。刀风压顶而来,为了保命,那还有不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搬出来应付。狂喝一声,双手举杖,硬架着寇仲这蓄势已久,能断金裂石的一刀。 轰 !刀杖相触,却发出有异上一次交击时,沉郁幽闷的一下激响。螺旋劲卷入龙头杖内,再沿上官龙双臂的经脉强攻进去。上官龙那敢怠慢,张口喷出一蓬紫黑的血雨,从衣袖露出来高举着龙头杖的双臂立时变得紫紫黑黑的,非常吓人。四周哗声纷起。如此邪门的武功虽没有多少人见过,但谁都可肯定非是正宗功法。寇仲给他震得借力翻往他身后,脚未触地,已反手一刀,向双目紫芒大盛,舞起千万道杖影狂攻过来的上官龙击去。现在虽没有了十招的限制,但只要稍一避让,上官龙定会趁机逃走。成功失败,就看此一刀能否制住正催发魔功的上官龙。他此刀去势乃挟着刚才蓄满之势而去,凌厉无匹,笼罩范围又广,决不容上官龙有隙逃掉。刀光过处, 呛 的一声,上官龙整个人被他劈得差点掉往池去,狼狈之极。寇仲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追击过去。上官龙的老脸由紫变黑,可怖之极,奋力绕池急退。刀杖交击的次数愈趋频密,有如钟磬频敲,战鼓急鸣,气氛激烈。双方都以快打快,兔起鹘落,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斗。四周所有人等都看得呼吸顿止。武功较次者更是眼花缭乱。而只要稍有眼光的人,亦该知持长兵器的上官龙竟被迫得要在近距离应付寇仲,已是落于绝对的下风。蓦地再一声鸣响,人影倏分。 锵 !井中月回到鞘内。寇仲卓立池边,狠狠盯着呆若木鸡的对手。全场不闻半丝声息。胜负已分。 噗通 !龙头杖滑离上官龙双手,掉进池内。上官龙皮肤紫黑之色尽退,代之而起是病态的苍白。一阵摇晃后,上官龙跪倒地上,不住喘气。数道人影,分别由不同地方冲出,往两人掠来。
第十二章 魔功盖世
带头的是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见目的已达,那还有兴趣看尚秀芳的歌艺又或曲傲与伏骞的决斗。阴癸派一向以来都在隐秘行事。就算有心对付阴癸派,想找个喽罗来问问都无从入手,现在竟然能迫出和打败其负责整个北方情报的重要人物,还是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自然要以能将他活生生的带走列为首要之务。假若可从上官龙身上得知阴癸派各方面的情况,他们和所有跟阴癸派对敌的便可藉此部署反击,不用像现下般的被动。第三个扑往园里的是宋师道,他的心意与寇仲等三人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阴癸派的人在场,绝不会让他们把活生生的上官龙擒走。不过在他紧追在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身后时,曲傲竟后发先至,从下层的厢房贴地射出。从下方越过宋师道,赶上徐子陵和跋锋寒,两掌无声无息地往他们背心印去。边不负则从另一边重楼的屋顶疾冲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寇仲。边不负和曲傲均是顶尖级的高手,两人同时出手,声势自是惊人之极。宋师道拔剑出鞘,全力往刚越过脚下的曲傲射去,眼看阻之不及时,跋锋寒堕后少许,左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右手掣出斩玄剑、变化出百千道剑芒,每道剑芒都反映着四周照来的***,宛如一个不住烁闪的大火球般,在他手上爆开,把曲傲的攻势完全制止和笼罩其中。如此剑技,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最教人叹为观止处,就是跋锋寒似乎事前对曲傲的从后偷袭全无所觉,又忽然疾施反击,确是出人意表。寇仲此时刚发出一道指风,刺中跪地喘气的上官龙眉心处,边不负惊人的气劲,已压顶而至,吹得他发散衣扬,呼吸不畅。寇仲心中大骂,却又有苦自己知。以边不负眼力的高明,早该知上官龙有败无胜。但偏要待到这刻才出手,当然是要趁自己真元损耗,锐气已泄的时刻,一举把自己除去。而这魔头明知自己不肯退避,免致让他得手抢走上官龙,迫得在硬撑下去的情况下,自然大增他击杀自己的机会。寇仲猛一咬牙,奋起余力,井中月迎往边不负的一对银环。在寇仲这生死立判的时刻,借着跋锋寒一掌之力的徐子陵,已像炮弹般斜射而至,在边不负银环碰上寇仲的井中月前,截着边不负。所有这些动作都是在眨几下眼的高速下完成,旁人纵使有心,亦来不及插手。跋锋寒和曲傲首先短兵相接,掌来剑往,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曲傲抽身急退,避过了宋师道从天而来的一剑。跋锋寒屹立如山,斩玄剑遥指曲傲,哈哈笑道: 曲傲你锐气已泄,信心尽失,待会别给伏骞趁机宰掉。 宋师道跃落他身旁时,徐子陵已连续劈中了十八次边不负的银环,在空中错身而过。边不负吃亏在连续两次都料敌错误,以致先机尽失。第一个错误是以为自己可在徐子陵赶到前,先一步收拾寇仲,至不济也可救走上官龙。岂知跋锋寒的一掌,以数倍计地增强了徐子陵冲来的速度,迫得要立时变招相迎。第二个错误是想不到徐子陵竟能控制螺旋劲的速度,忽快忽缓,或由缓转快,由快变缓,使他在猝不及防下应付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吃力之极。高手对垒,一个错误已足可致命,何况更是连犯两次。若非他的魔功虽仍未臻至像祝玉妍和涫涫 天界 的境地,但已是 地界 的层次,收发由心,否则徐子陵已可要了他的性命。边不负自问凭一己之力,实难收拾两人,当机立断,触地后斜飞而起,登上重楼之顶,消没不见。此时跋锋寒已退到寇仲和徐子陵处,三人一声呼啸,由跋锋寒挟起昏倒地上的上官龙,在曲傲狠毒的目光相送下,扬长而去了。曲傲的目光落在以剑气遥制着他的宋师道身上,讶道: 这位兄台的剑使得不错,未知高姓大名? 宋师道知他必会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仍是夷然不惧,洒然笑道: 曲老师不知也罢,那动起手来将更不须顾忌。 曲傲点头道: 好! 狂哈忽起。曲傲正要全力出手之际,一把雄壮嘹亮的大笑声轰天响起,整个听留阁都像震动起来。众人无不动容。只听这人笑声中所含的劲气,便知他的气功己臻化境。曲傲亦脸色微变,大喝道: 来者何人? 笑声倏止。那人的声音似从遥不可及的远处传来道: 本人伏骞,曲老师诚如锋寒兄所言,锐气已泄,伏骞胜之不武。何不另选决战之期,今晚我们只风花雪月,静心欣赏尚小姐冠绝天下的色艺,曲老师意下如何呢? 众人哄声大作。伏骞原来早已到了。※※※三人挟着上官龙这胜利品,从曼清院后相将掠出,窜房越脊,望城南的方向走去。目的地是城外南郊的净念禅院。准备到了那里附近,从上官龙口中得知所须的资料后,他们便顺道入禅院找寻和氏璧。他们都把警觉提至最高的状态。边不负既曾出手,涫涫当在附近某处,怎能不全神戒备。阴癸派一向横行霸道,绝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容易的掳人而去。寇仲领先而行,跋锋寒挟着上官龙居中,徐子陵负责殿后。忽而跃落横巷,忽又穿房越舍,逃遁路线更改不定,教人难以寻觅。走了近三里路,城南高墙在望时,仍是一路无阻。三人既高兴又奇怪。以涫涫和边不负之能,怎都不会眼睁睁的任他们离开。唯一的解释是涫涫不在洛阳,而边不负却自问没有单独收拾他们的能力。当寇仲扑上一座华宅主堂的瓦面时,忽地倒跌而回,领着两人从另一方向溜走。后面的跋锋寒知道不妙,叫道: 什么事? 寇仲足下不停,答道: 前面有个女人。 徐子陵道: 是涫妖女吗? 寇仲呻吟道: 应该不是,涫涫从来都不戴面纱的。 横巷转瞬已尽。三人耳鼓内同时响起一声娇柔的女子哼音。以他们的胆色,心中亦不由涌起寒意。要知他们正全速飞驰,对方仍能把声音送进他们耳内,只是这功夫,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寇仲一个侧翻,先落住左方墙头,然后横过不知谁家宅院的后园,跃到院内宅舍最接近的瓦面处。两人如影附形,同时来到瓦背上。三人倏地停下。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顶上。只见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在重纱之内的女子,正迎风而立,面对他们。三人心中都生出诡异莫名的感觉,更知道凭对方的轻功,绝对没有逃走的机会。她的身形婀娜修长,头结高髻,纵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来的高雅风姿。只是她站立的姿态,便有种令人观赏不尽的感觉,又充盈着极度含蓄的诱惑意味。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强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连做梦时都没有想过。跋锋寒一对虎目电芒闪射,缓缓放下上官龙,沉声道: 是否';阴后';祝玉妍法驾亲临? 徐子陵和寇仲早猜到是她,但这时听跋锋寒说出她的名字,亦不禁不住头皮一阵发麻。再一声娇呼,在三人耳鼓内响起。以他们的功夫,竟也耳鼓像针刺般剧痛。祝玉妍蓦地消没不见,他们耳内同时响起呼呼风暴的狂啸声。风啸像浪潮般扩大开去,刹那间整个天地尽是狂风怒号的可怕声音。偏是四周宁静如昔,令他们知道定是祝玉妍弄出来的手脚。当风声变成雷雨的声音时,三人都有若置身于狂风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觉,遍体生寒,脚步不稳,要以无上的意志,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如此魔功,确是闻所未闻。惊涛裂岸,汹涌澎湃。三人完全不明白祝玉妍如何能令他们生出这样的错觉。真的似是正有一堵高逾城墙的巨浪,正从某处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