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权力说是还给了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乌尤,但一来她的确年纪还小,万事都没有上手;二来,康妃希微当政时所铺就的关系网也不是白费的,皇后往往发现,许多事她弄不清办不了,但只要康妃和那些管事的太监说一句,就能够迎刃而解,她被庄太后压着,不得不做出皇后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得悠闲度日,渐渐地,各库管事内务府敬事房事儿上的太监,也就只去皇后那儿走个过场,事儿怎么办怎么解决,还是由康妃说了算。
同在一个位置上,不同的人能做出不同的事儿来,其实说来希微也没有把政多久,但她就偏办出别人未必能办到的事儿,例如就连皇后都不知道顺治的真正病情,但她知道。
那天她在玉宁宫和雨凝坦白了身份,回到爱元宫后就瞧见个太医正眼巴巴地朝外望着,瞧见她来了二话不说,先扑通跪下了。
“求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呀!”那太医像是捣蒜似的不住磕头,希微开始还没注意,听到他的声音却是一愣,这声音不就是……
“得了,你先起来吧,什么了不得的事吓成这个样子……”希微抬起下巴,冷冷地示意知书去把门关好来,自己则径自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小口小口抿着。
那太医见她如此自若的样子,紧张到快要崩溃的心情也就平息了一些,他转头瞧瞧知书,知书猜出他的心思,含笑道:“我们主子说话向来不避着我的,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太医见希微只是喝茶不语,只得开口道:“求娘娘救命……小的罪该万死,不该将皇上的病情泄露给简郡王,可是小的……小的……”
他不说,希微早就听出来,他正是那天假山后和简郡王窃语的太医,简郡王谋反之事她已经在雨凝那里听明白了,此刻不用他讲也猜得到,一定是太后追查到了太医院,知情者不过两人,恐怕谁也逃不脱干系。
但有一点希微不太明白,忍不住问道:“若是你真犯了事,又为何来求我……是否走错了门路,这里是爱元宫,我既不得皇上宠爱也不是太后的什么人,你竟来求我,真真是好笑……”
那太医抬起袖子,拭去额上的冷汗道:“娘娘何出此言……小的既来投奔娘娘,自然要先表示小的的诚心,有件事小的本应不得说出口的,但是……”
“得了,”希微冷冷一笑,挑眉道:“要和我讲条件卖关子吗?即使我听了你的事,不帮你你又能如何?不如还是识相点,别吊人胃口的好。”
那太医被她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咳了半天才道:“是,回娘娘的话,皇上的病情其实并非向外所言那样,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如强弓之末……”
“所以呢?”
希微面上毫无惊讶之意,反而还淡淡地笑了,眸子如电射向那太医。
“康妃娘娘……”太医大感意外,不由得说出心里的话:“若是皇上有什么万一,当下只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两个儿子,悫妃娘娘出身寒微,而康妃娘娘你身后有佟图赖佟大人撑腰,想来自然会是三阿哥继承皇位……”
“所以你就想到我这里来赌一把?”冰冷的声音像是雪锋一样滑过太医的耳膜。
“小的,小的只是……康妃娘娘可借机早做准备,到时候由佟大人谋事推举三阿哥继位,您就是皇太后了。”
太医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硬撑着想用言词打动康妃的心。
“知书……”希微懒懒得道。
“是,主子有何吩咐。”知书忙弯腰问道。
“送太医出去……”清丽的少女缓缓将茶碗放下,无声无息地落在桌面上。
“是!”知书忙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主子,主子……”太医犹抱着一丝希望,企求地望着希微。
“知道送去哪儿吗?”冰冷而甜美的声音,就好象是水乌他一般,在寂静中悠悠地响起:“送太医到慈宁宫,将你所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复述给太后听。”
太医做梦都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整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要哭似地皱了脸,却又半晌才说不出一个字。
知书哪拉得动他,忙出去唤人去传了御前侍卫来,这才将那已是半死状态的太医抬了出去。
“主子,奴婢真的要将听到的话都……”
知书凑近来,轻声问道。
“你说呢?”希微抬眼瞧着她微微一笑。
“是,奴婢明白了。”知书应声退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
那太医似乎回过了几份精神,不知道抬出多远了,竟然还听得到他嘶哑的喊声,不停地在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希微唇边缓缓地绽放开个笑意。
你在赌,我也在赌。
而你,就是我向太后效忠的一张底牌……
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或许开始会不忍,但现在……
只要这代价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四章 盈盈回眸 此时无声胜有声
“虹儿,我那件水红色的衣裳呢……是不是还在浣衣局没拿回来……”
“主子您忘了,您说那衣袖宽,让精绣坊重新修剪呢。”
“那……那我想吃水乌他了……”
“皇上才送来了一盒,您和皇上真是心有灵犀,您怎么猜着的。”
雨凝大汗着吃下几块水乌他,甜腻冰爽的味道此时竟是味同嚼蜡,她用尽了可以想出的所有借口,但虹儿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竟就是支不开了。
我只找到了两样东西呀,还有三样呢。好虹儿,乖虹儿,你快走吧。
虹儿像是听到了雨凝心里的祈祷,抬脸向她嫣然一笑道:“主子,奴婢知道你闷得慌,奴婢今儿就好好地陪你,一步也不离开。”
一步也……
无可奈何,雨凝只得干笑了两声,在屋子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打起圈来。
南金……
对了!
雨凝心里灵光一现, 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虹儿一眼,见她正专心地绣一条帕子,便装做无事人似地慢慢走近那水晶帘。
南属水,金克水……何为金。
水晶似玉非珠,难道就是它?
雨凝心思急转,她的手指掠过那水晶珠子,却又一愣,前面的都是心思机巧的设计,怎么可能偏到这里了如此简单?
或是……水晶珠子里另有玄机?
她心里有个声音隐隐提醒她,时间不多了,如果这样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终究会发生什么?不知道。
她想着,手指不由得攥紧了那水晶珠子,忽然一用力,就听噼啪做响,一串珠子被她拉断了,滚落了一地。
“主子……”虹儿忙放下手里的绣棚,差点被地上的水晶珠滑倒,她飞奔到雨凝身边急道:“可受了伤?”
雨凝摇摇头,视线却凝聚在那根半断的串珠子的线上。
虹儿不解地跟着瞧过去,却见到那根在风中飘荡的黑线……正幽幽地映出淡青色的光华。
“头发……”
虹儿尖叫一声,见自己手臂还碍着别的水晶珠子,难道那些珠子里的线也是……她越想越恶心,忙倒退了一步。
雨凝却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才道:“是头发……她的头发……”
一头青丝,若生在人身上时,长及脚踝,光可鉴人,是多么地美丽,可是……当它被拉下来,串上透明的水晶珠子,再挂你窗前,日夜地随风飘荡时……
“主子,奴婢这就把它摘了。”虹儿压着心底的恶心和恐惧道。
雨凝却眼中精光一闪,脆声道:“不可……”
青丝自是无言。
虹儿却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夜总算深了,雨凝从未这么期盼黑夜的到来,她的预感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找出那两样东西,找出这局棋的决窍。
她不敢点灯,只要点亮了灯,必然会惊动侧间的虹儿,她只能依着自己的感觉,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再悄悄地趿了鞋,悄悄地摸索向房间的正东方。
西方属金,火克金。
其实瞧起来很简单,正东方和正西方相对着,东边是窗,西边是门。
一扇高及檐顶的门,没有突出的门框,几乎不可能放置任何东西。
何况,是火。
她把整个门框摸索了一圈,也没摸到任何可疑的东西,那门帘是每个月都要换的,想必也不会放置其中,那会在哪里呢?
正西难解,就先来正北好了。
夜黑如墨,雨凝凝神想着那奇宝阁上的摆设,是白日里用心记下来的,北方属水,土克水。
土……什么是土制的呢?
瓷……那座瓷观音。
想到这里,雨凝眼前浮现出那尊观音柔美恬和的面容,她见过不少观音像,但没有一座雕得如此传神和精美,所以无论谁是玉宁宫的主人,都会留下它。
但观音仁慈,虽然是土制,也不可能克住屋子里的北水,恐怕……其中另有悬机。
雨凝在学校学的虽然是考古系,但古代的珍贵墓葬多与五行八卦有关,所以她也跟着看了不少关于风水五行的资料,终究还是年轻,滞涩枯燥的古文看的乏累时,往往就看起不为正道的鬼狐杂籍,巫术阴阳也略有涉猎,多亏如此,她才能瞧出雪泥之事的蹊跷。
开端是从那挂水晶帘开始的,这付水晶帘的确是精巧珍贵之极,每一颗珠子都是光泽圆润,在阳光和灯光下宝光闪烁,所以,人们只会注意到那珠子的华美,却不会注意到珠子内的线有什么不正常的。
按常理来说,水晶是透明的,用来穿水晶的线往往是白丝或是半透明的羊肠线,而雨凝一次凝视之下,却发现这串珠子的线是黑色的。
当时她也只是一愣,只是觉得奇怪,这玉宁宫里处处都精雕细琢,为什么只有这挂水晶帘,据说是每个住过的妃子都很心爱的,却用了不该用的黑色的线。
这只是个疑端,雨凝当时还绝想不到这屋里被人布了局,直到雪泥带她回到死亡的那个瞬间,让她亲眼得见所谓的“真相”,她才对整件事生出了疑心。
当雨凝身处几年前的玉宁宫时,她细心注意到当时的水晶帘是用白色的丝线所串着,这是一个不对,接着就是那瓜尔佳氏淑美的出现。
雨凝站在房中,瞧得到水晶帘,瞧得到所有的摆设,也瞧得见窃窃私语的太监的和宫女,但偏偏没瞧出那瓜尔佳氏淑美是如何出现的。
就像是剪接得极为拙劣的录像画面,那瓜尔佳氏就那么凭空出现了,而且是那样的阴险刻薄,让自己这个旁观者都为之生恼生怨,何况是被她下令强行缢死的雪泥。
所有的事瞧着似乎没有什么大的破绽,却让雨凝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所有的疑点都细小地让人难以捉摸,却像那水晶珠子,一颗一颗穿着穿着,忽然就宝光闪烁。
如果雪泥的回忆是真实的,那么是谁将水晶帘中的丝线换成黑色,后宫中什么都不缺,包括怨魂,每朝每代,被冤死的人不知有多少……可为什么只有雪泥能有出入梦境的力量?并且还将她和希微从现代带回来。
事情决不只是冤死报仇这样简单,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故事,背后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脉络,草蛇伏灰,埋线千里,就看你能不能想到了。
雨凝是从自己仅有最明显的线索出发,那就是那水晶帘中的黑线……黑线,倒底有什么用意?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或许有些书中说邪恶尚黑,但是线是纯棉之体,按理说不能够藏住任何邪恶的力量……除非,这只是瞧起来像黑线,但并不是黑线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像黑线,却还和邪恶相连,雨凝几乎毫不迟疑地想到了头发,巫术作祟,头发几乎是必用的,难道这穿着水晶珠的就是谁的发丝?
再联想到雪泥能出入于自己的梦境之中,难道正是因为她的头发被人留在了玉宁宫,雨凝知道巫术布局的第一步,就是要将布局之地本身的正气压住,或是将五行的属性克住。
天地五行,万物五行,所谓东属木,西属金,南属水,北属火,中属土。五行相生相克,分别是金克木; 木克土; 土克水; 水克火; 火克金。
雨凝试着在房间的中间搜索那个宫灯,果然摸出了那个木制的穷奇,穷奇是极恶之兽,木又克中方的土,雨凝就已经抓住了这件事底下的端倪,有人用东西克住了这屋子五行的正气,再将雪泥的头发用水晶镇住,将她的魂魄锁在了这玉宁宫里。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