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微微微一怔,没有喜色,反而蹙了娥眉异道:“好好的怎么抱了他来?”
§虹§桥书§吧§。
第45节:乱烟欲迷渡 风起潮生(2)
下面为首的乳母见知书和自己使个眼色,忙把怀里黄缎包裹的三阿哥送到希微面前来,笑道:“今儿是三阿哥的满月呢……太后,皇后,各位主子都进了礼,就连康主子您的娘家奶奶也……”
“什么?”
希微惊得一抖,竟没心去看那锦缎堆里的小人儿,只顾得追问道:“我娘家?谁?进了宫不成?”
那乳母见希微变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求助地瞧向知书,知书只得过来答道:“太后说主子您身子欠安,这些收礼答礼的事都让皇后去操办了,听说富察夫人并大格格也进了京,昨儿晌午太后传了进宫,还宣了赏……”
听到这里,希微一颗心又翻上浮下地不得安生了,什么娘家人……自己是被富察家买来顶替进宫的,早早就和他们说了,想使银子有的是,只有一条:不能进宫。
太后什么样的人物?这番富察一家子进得宫来,赏是不指望的,就怕……是场鸿门宴。
“主子,这是天大的恩惠,您就别多想了,”知书察颜观色,伸手将三阿哥接过怀里,走到希微身前,让她瞅着孩子的小脸,笑嘻嘻地道:“您瞧三阿哥,一天赛一天地俊了,嬷嬷们都说三阿哥聪明极了,刚满月的人,一逗就会咧嘴笑了。”
她想哄希微开心,悄悄凑到希微耳边道:“我听小良子说,皇上也喜欢到心坎里了,听说,皇上已经拟好了名字,叫……叫玄……,玄叶,叶子什么的。”
“不……”
希微面无表情,她淡淡地瞧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小脸,平静地道:“不是叶子,而是玄烨,火华为烨,盛盛日光。”
“主子的学问真高……”
知书忙笑着夸道。
希微却瞧着那张小脸,长长地叹一口气。
“主子您快别叹气了,您不知道,据那天在咱们宫外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说,三阿哥生出的时候,满天的红霞如缎,仔细辨去呀,正像是个龙形。”
眼见希微愁眉不展,知书活灵活现地学起满宫传开的流言。
“还有呢,慈宁宫的宫女说太后都夸咱们三阿哥长得好,眉目开阔,气宇轩昂,和皇上小时候一个模样。”
“三阿哥出生的时候,正是辰时,三阿哥刚张开嘴哭一声,那报时的宫人就喊起来了,主子,这辰时可不一般呀,什么是辰,辰就是龙呀。”
“好了。”
希微忽然喝断她的话,一双清眸电似地扫过知书和地下的几个乳母嬷嬷,“这些话都在宫中传起来了,还是……你们在哄我?”
知书手里抱着三阿哥,跪不下去,忙不迭道:“主子您这话怎么说的,奴婢们若有一句虚言,让玄武门的乌鸦叼去舌头。”
希微眉头紧锁,心思千缕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都下去吧。”
她示意乳母们抱着三阿哥离开了,这才向知书小声道:“我娘家人觐见太后,可有咱们的人在边上?”
知书摇头道:”太后屏了杂人,只让塔娜在一旁侍候着。”
希微扶着头,只觉得影影绰绰瞧见了那个巨大的黑影,从慈宁宫升起,正缓缓地,缓缓地朝自己压下来。
知书见希微的神色越来越疲倦和凝重,忍不住劝道:“主子,您又费心思了……您小心着身体才是,不为自己,也为三阿哥呀。”
三阿哥?
希微淡淡地一笑,忽然问道:“你觉得这朝中,最忠心最可靠的是一位?”
知书愣了会儿,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地答道:”自然是您阿玛富察大人。”
“他?”希微轻蔑地冷冷一笑,“再有呢?”
“这……”
希微与朝中官员的往来,多由知书过手,她思忖片刻,郑重地答道:“佟图赖佟大人应可。”
“哦?”希微秀眉一挑,让她解释。
知书不慌不忙地侃侃道:“回主子的话,年前因圈地一事,佟图赖的长子与安郡王出了冲突,安郡王脾气上来了,偏要寻出个差错将那佟国纲置于死地不可,倘若不是主子您在其中大力周旋,恐怕这佟图赖要中年丧子了,那事了结后,我瞧那佟图赖对主子,不只是感谢,应是敬服,说起来应是可靠可信的。”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
第46节:乱烟欲迷渡 风起潮生(3)
“是呀,”希微松口气道:“我想的也是他,就怕这人……担不起这天降的富贵。”
“主子的意思是?”知书不解道。
希微黯然一叹,示意知书拿了床几小案和笔纸,幽幽地叹道:“怎么也没料到……我一心想改变的东西,今日倒要依附于它了。”
说着话悬腕提笔写了些字,待干后又亲自拿蜡封好,并自己身上的爱元宫印一起递到知书手里,极为郑重地道:“此事事关你,我,小阿哥三人性命,但愿你我都没看错人……倘若有失,你也不需回来了。”
知书虽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却也瞧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扑在地上先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才低声道:“主子放心,倘若有什么闪失,奴婢定一力承担,不叫主子有半点为难。”
希微黯然一笑,心道:或有闪失,岂是你承担得了的。想着指指窗下的柜子,微笑道:“里面还有三千两银票,都带在身上吧……或是有什么不对,机灵些自顾逃命,别回来了。”
知书惊骇地抬头望着希微,见她微微闭着眼,唇边一丝笑意说不上来的黯淡,似乎真的就要此去经年,今世永别了。
“主子……”
知书鼻子一醉,就要掉下泪来,却又忍住了,过去翻出了银票塞进怀里,再望了希微一眼,身子一扭转身出了房。
希微闭紧了眼睛,手里攥着那串珊瑚串子,喃喃道:“命运?还是历史……”
三阿哥满月,庄太后照例赐了不少的金银裸子,如意八宝,因康妃身体欠安,就免了她磕头谢恩,一切都让皇后乌尤主持。
皇后忙了一天,脸颊却是红扑扑的兴奋,和惠妃那德玛一起陪庄太后用晚膳。
因是蒙古妃嫔的私宴,庄太后屏退了侍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塔娜端酒送水,几个人悄声说些梯己话。
庄太后吃了几口菜,向皇后笑吟吟地道:“乌尤,今儿辛苦你了,你都给三阿哥送了什么,讲来我听听。”
皇后知道庄太后是考自己,有些紧张地抿抿唇,细声答道:“回皇额娘的话,臣妾头回主事儿,虽是尽心竭力,但难免有差池偏失。今儿臣妾拟的礼单是:金银玉如意各四个,金镯子四个,玉板指一个,玉铃铛,金印,金升各四个。”
庄太后边听边点头,微笑道:“没枉费我教你这么久,中宫礼不亦多而亦贵,这后宫谁眼里没见过些东西,送多了反而让那些势利眼睛们看扁了去,世上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别人送金的,你倒不妨送些玉的,玉质清贵。”
皇后见庄太后夸自己,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原处,笑盈盈地道:“说起这三阿哥,我真是喜欢到心坎里去了,眉眼像康妃清秀,笑起来更好,竟有些像前阵子进宫来的二格格。”
惠妃漫不经心地道:“你也是,拿我们的宝贝阿哥和个故了的人比……我倒没瞧出那二格格有什么好的,也就是你夸。”
庄太后听她提起董鄂,就是一脑门的官司,忍不住道:“人家活得好好的……倒是小瞧她了。”
惠妃讶道:“皇额娘说什么?她明明喝了……”她瞧瞧皇后,又不说了。
庄太后恼怒地咽下口酒,瞧顺治的态度,竟是和自己来真的了,也不知道那个董鄂有什么魔力,硬是让顺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你伤害了她,朕就让皇后惠妃科尔沁为她陪葬。
她叹一口气,不得不就此对那董鄂暂时收了手,何况眼前的劲敌也不是她,而是康妃希微。阿哥也生了,后宫也清整了,何必再留着她呢?
惠妃见庄太后不豫,便识趣地改了话题,微笑道:“三阿哥是有趣……我拿手指一点他下巴,他还对着我笑,那一笑呀……真是,真是倾什么的,乌尤,你常说的倾什么的?”
塔娜笑道:”是倾国又倾城,可那是说女子的,咱们这位是阿哥,怎么能用到这儿呢。”
这句话说的皇后惠妃都笑了,只庄太后皱着眉思忖了会儿子道:“别说你们了,我自打进宫,龙子贵子们见多了,也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眉宇间已然隐隐有了贵气,不哭不闹的只往怀里钻,就连福临小时候,也没这么讨人喜欢。”
。§虹§桥书§吧§
第47节:乱烟欲迷渡 风起潮生(4)
皇后见庄太后眉间隐隐有憾意,心思转动,微笑道:“康妃就是个水晶剔透人儿,三阿哥将来准聪明,这真是我大清的福气,皇上的福气,也是皇额娘您的福气。”
这话却正说到了庄太后的心坎上,她干脆扶着塔娜起了身,踱了几步缓缓道:“希微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只可惜太过聪明伶俐了。”
惠妃和塔娜都是事中的人,不用讲也明白,听庄太后挑明了要对付希微,都不约而同地瞧向皇后,却见她惊白了脸,站起身来开口求道:“皇额娘……希微妹妹冰雪聪明,能解圣意,何况……皇上对她也多有宠爱,您……”
惠妃见皇后说话了,也忍不住敲起边鼓:“康妃生个阿哥,也不一定是坏事……明儿我们向皇上求了抱给乌尤,生的不亲养的亲,还不是和我们博尔吉济特的孩子一样。”
“皇额娘,莫要如此,倘若将来三阿哥长大成人,知晓了真相,定会,定会恨咱们一生一世……”
皇后柔声求道。
“唉。”
庄太后叹口气,心道,你们这群孩子,不知道以柔为手段,不知道以利为根本,不知道这后宫中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怎么是康妃的对手呢。
“行了,别求了。”庄太后叹一口气,只得扯明来道:“昨儿康妃的额娘进宫,言语之间竟然被我审出一个天大的秘密来,不是我要除她,而是规矩在此,不得不为。”
皇后和惠妃相视一眼,齐声问道:“是什么事?”
庄太后从怀里取出张纸来,示意塔娜展开,低叹道:“原来咱们这位康妃娘娘,却并非真正的富察氏……竟是冒替他人进宫,欺君的死罪。”
“什么?”
皇后几人都愣住了,愣完后心里不免生疑,一来疑此事是真是假,二来又疑,庄太后以太后之尊,如果真的要铲除一个妃子,也不必把事情做的这么大,除非这事儿是真的。
“明儿皇上下朝后过来,我就把这东西给他瞧了,这天大的事,就由天来决定好了。”
庄太后坚定地瞧向皇后,又问道:“乌尤,我倒要问问你,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什么了?”
“这……”皇后脸唰地红了,低头咬着嘴唇。
庄太后却不放过她,一双眼睛一扫慈祥和温柔,如电如雪冰冷刺骨地瞧向她,一字一顿道:“博尔吉济特氏乌尤,科尔沁草原的第四个皇后,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皇后被庄太后逼得眼圈一红,偏着头低低地抽泣起来,乌尤打小就性格沉静,她没有废后静妃的美貌,也不像惠妃直率活泼,她不说话,别人只当她是腼腆文静,像是纸糊的美人灯,经不起风吹雨打,可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聪慧剔透。
她生活的地方,虽不比深宫大内,但也是女人成堆的地方,勾心斗角阴谋阳算并不稀罕,这是现实的活生生的教育,她还喜欢看书,早早地就认了汉字,开始只是看些郎才女貌的闲话儿,渐渐也翻起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看了,懂了,明白了……她反倒越排斥这些东西,她没想过要皇后,也没想过要如何去用这些东西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活着不易……何必呢?
她只想嫁个本份的牧民,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天地草原和马匹,不用和谁争也不用和谁斗,但偏偏命运就是这样有趣,你不要吗?好,一定要塞给你。
当上皇后以后,她拿单纯和善良把这个真实的皇宫排斥在外,每天只看看书逗逗鸟,庄太后催她快点把权利拿回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拒绝,拒绝成熟,拒绝复杂。
惠妃见皇后哭得可怜,虽然不敢,还是大着胆子过去拥住她,企求地望着庄太后喊道:“皇额娘……”
庄太后伸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