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沙 漠
作者:古龙
第 一 章 沙漠遇故知
第 二 章 富贵人家
第 三 章 出此下策
第 四 章 直奔大戈壁
第 五 章 沙漠风光
第 六 章 害人害己
第 七 章 极乐之星
第 八 章 荒漠绿洲
第 九 章 琵琶公主
第 十 章 标兹国王
第十一章 喜从天降
第十二章 变生肘腋
第十三章 护驾来迟
第十四章 大漠风云
第十五章 飞来艳福
第十六章 血溅洞房
第十七章 阴谋诡计
第十八章 英雄相惜
第十九章 剑不轻出
第二十章 沙漠行舟
第二十一章 附骨之蛆
第二二章 士为知己者死
第二十三章 酒醉误事
第二十四章 料事如神
第二十五章 花海迷魂
第二十六章 丽质天生
第二十七章 坐怀不乱
第二十八章 生死之间
第二十九章 画 眉 鸟
第三十章 断臂论交
第三十一章 女人心理
第三十二章 复 辟
第三十三章 庆功宴上
第三十四章 有所必为
第三十五章 红粉骷髅
第三六章 别兮的沙漠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一章 沙漠遇故知
一堆黄沙上,有一粒乌黑的珍珠,这本是单纯而美丽的,又有谁能想到,竟因此而
引起一连串复杂而诡秘的事……
楚留香回到他的船,就好像游子回到了家,海上的风是潮湿而温暖,暖得就好像他
的心情一样。
海天深处,有一朵白云悠悠飞来,船,在碧波中荡漾,光滑的甲板,在灿烂的阳光
下,比镜子还亮。他脱下衣服,脱下鞋袜,发烫的甲板,烫着他的赤脚,烫得他心里懒
洋洋的,整个人都仿佛要飘起来。
他忍不住放怀高呼:“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你们再不把好吃的东西端出来,
我就要把船吞下去了。”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整个一条船上,根本一个人也没有,苏蓉蓉、李红袖、宋甜
儿都不见了。
一刹那问,楚留香心里所有温暖舒适的感觉也部不见了,他把这艘船上每个角落都
找过,甚至连衣橱里,米缸里都找过。
他连她们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她们会到哪里去?有时,李红袖也会到岸上去买一匣檀香,宋甜儿也会去逛逛市
场,但三个人一齐离开船,却是从未有的事。
她们难道会不辞而别?这更不可能,多年来她们和楚留香已结成了一体,简直已经
是楚留香生命的一部份了,那是谁也分不开的。
那么,她们怎会不在船上?莫非遭了别人毒手?楚留香再次冲入船舱。
他确信她们三个人的武功和机智,已足可应付任何变故,但他还是在船舱里,装置
了四十九处巧妙的机关。
这些机关可以在一霎眼间,令人丧失抵抗能力——有的可令人晕迷,有的可锁人四
肢,有的可将人送到海里去。
但现在,这些机关都没有动过,船舱内外也丝毫没有零乱的情况,碧纱橱里,有三
只烧好的鸡,他珍爱的葡萄酒也仍吊在海水里,他喜欢的那只酒杯也早已擦得发亮,李
红袖床头,有一本《会真记》,书页招在惊梦那一段上,苏蓉蓉床头,有双她还没有做
好的袜子。
她们显然是安安静静地离开这条船的,除非是有个人能在一刹那间,将他们三个人
一齐制住。
但这样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生出来哩!楚留香更为不懂了。
他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船上不停的跑进跑出,转来转去,转了七八十个圈
子后,他才忽然发现——他最喜欢的那张大椅子,有堆发亮的黄沙。
黄沙上有粒发亮的黑珍珠。
这本是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但一个人在焦急之中,却往往会将最明显的地方遗漏
的。
楚留香抓起一捧黄沙,沙粒自他指缝里雨一般落下。
于是他又发觉沙堆里竟还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楚留香湖畔盗马。
黑珍珠海上劫美。
现在楚留香就骑在黑珍珠的马上。
这里是马连河畔的一个小镇。
烈日、风砂、黄土,贫穷小镇,衣不蔽体的妇人,牵着面有菜色的儿童,在木板门
后闪缩窥人。
但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小镇已可算是富裕繁华的了,因为在附近百里以内,这
里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所以,镇上居然也有几间砖屋,几间店铺,楚留香经历一段艰苦的路途后,到这里
已像是到了天堂。
他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着路,几乎已忘记了酒是什么滋味,睡觉内好像是几天前的
事了。
若非这匹马,他根本无法这么快就赶到这里,在这里,没有风的晴天里,已可遥望
及长城的城谍。
但今天却有风,黄土在路上飞扬,街旁小捌铺的掌柜,不停地用帚子拂着烙饼上的
风砂。
他只要手一停,饼上就会积上一层牛油般的黄土,这样的饼,在这种地方,已可算
是美味了。
楚留香轻轻抚着马的鬃毛,叹息道:“这两天苦了你,今天我们俩个看来都该好好
吃一顿了。”
一辆破马车自街道那边风驰过来,赶车的大汉,似乎要将那匹瘦得可怜的马,每分
力气都鞭打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酒铺里窜出,想过街,马车驰来,它想躲也来不及了,眼见就
要被马蹄踏死。
也就在这时,又有一条人影自酒铺里窜出,快得就好像是根射出未的箭一样,竟用
身子盖在描身上。
于是马蹄就从他身上踏过,车轮也从他身上辗过,路边的人,不禁惊呼出声,楚留
香也变了颜色。
这人竟不惜拼自己的命来救只猫,难道是个疯子。
赶车的大汉见到出了人命,也不觉吃了一惊,这才赶紧勒住了马车跳下来,奔回去
瞧。
只见那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猫,正笑嘻嘻道:“小痹乖,下次过街要小心,
这年头睁眼的瞎子多得很,被这种混蛋压死了,岂非冤枉么?”
整个马车从他身上压过去,他从头脚,竟连一丝损伤都没有,只不过身上穿的破衣
服,变得夏破了点而已。
赶车的大汉又惊又恐,大骂道:“谁是混蛋,你才是混蛋,你着死了,老子还陪你
吃人命官司……”他越说越气,飞起一脚端过去。
那人右手还在摸着猫,眼晴瞧也没有瞧,左手只不过轻轻一托,赶车的大汉整个人
就被送上了屋顶。
路人又惊又笑,赶车大汉在屋顶上又惊又伯,他却抱着猫慢腾腾地往酒铺走,像是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阳光,照着他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也照着他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一双又黑又亮
的大眼睛。
他方才身形比箭还急,当真是生龙活虎,现在却懒得连路部懒得走了,恨不得找个
人抱他到酒铺去。
楚留香忽然从马上跳下来,大叫道:“胡铁花,花疯子,你怎会在这里?”
那人回头瞧见楚留香,也跳也起来,大笑道:“楚留香,你这老臭虫,你又怎么会
在这里?”
他连手里的猫部顾不得了,飞也似的窜过来,一拳打在楚留香的肩膀上,楚留香也
没吃亏,一拳打着他肚子。
两人都疼得直叫,却都几乎笑出了眼泪。
楚留香苦笑道:“难怪多少年瞧不见你,我还以为你懒死了呢,原来你竟躲到这里
来了!”
胡铁花笑道:“你这老臭虫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难道被妞儿们逼得没处走了么?”
两人又打又笑,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那小捌铺,在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旁坐下来,那
大花猫也“咪”的跳上桌子。
胡铁花却一把将它拎了下来,笑道:“小痹乖,你奠吃醋,这老臭虫是我的老相
好,他来了,你只好到一边去蹲着吧……”
楚留香在他嘴里居然变成了老臭虫,他自己想想都要笑破肚子。
楚留香大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条懒猫又交了个朋友……来!小痹乖,你
既是他的朋友,就也跟我喝两杯吧!”
胡铁花瞪眼道/喝两杯?今天我不灌你两百杯,就算不够朋友。”
他拍着桌子大嚷道:“酒!捌!膘送酒来,你们难道想把我朋友干死不成。”
一个又瘦、又小、又黑、又干的妇人,提着只锡酒壶走出来,“砰”
地将酒壶往桌上一抛,转头就走了回去。
她连眼角也没有瞧胡铁花一眼,胡铁花眼睛却始终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就好像
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似的。
楚留香暗暗好笑:“这懒猫想必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似的,漂亮的女子长得是什么
样子,他只怕都己忘了。”
这妇人长得并不算难看,年纪也不大,眼睛也不小,只是瘦得全身没有四两肉,看
来就像是风干了的小母鸡。
只等走得没了影子,胡铁花才转回头来,倒了两碗酒,笑道:“楚留香,你可得小
心些,今日的胡铁花,酒量已非昔日可比了,我还记得你一共灌醉我八十八次,现在我
可要开始报仇。”
楚留香笑道:“八十九次……你难道忘了酒缸里那次么/胡铁花大笑道:“我怎么
会忘记,那次我只不过在你酒里下了半斤巴豆,你却把我抛进张家的大酒缸里,害我醉
了三天/楚留香悠悠道:“你可忘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胡铁花笑道:“十八年……只怕已快十九年了,那时我才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若
不是交上你这个坏朋友,又怎么会学上喝酒。”
楚留香大笑道:“你莫忘记,咱们第一次喝的酒,还是你偷来的哩!”
胡铁花苦着脸道:“真是么?这我倒忘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老实说,偷来的酒滋味最好,我一辈子再也没有喝过那么好
的酒……”他只仰了仰脖子,那么一大碗酒,就忽然不见了。
楚留香也喝了下去,却皱着鼻子道:“这真的是酒?”
胡铁花道:“不是酒是什么/楚留香笑道:“我还以为是醋呢!”
胡铁花大笑,再倒酒,笑道:“在这种地方,有这种酒喝,已经算你走运了。”
楚留香接过他的酒,哺哺道:“看来这懒猫不但忘了女子的样子。
就连酒的滋味也忘了。”
十几壶酒,转眼间已下了肚,那小熬人自然也走出来十几次,每次部把酒壶重重往
桌上一摔,扭头就走。
到后来,只要她一走出门,楚留香就紧张起来,几乎忍不住要用手掩住耳朵,怎奈
这只手却又得先去扶桌子,否则桌子就要被她摔垮。
但胡铁花却只要看见她走出门,眼睛就亮了,笑声也响了,懒洋洋的人也像是忽然
有了精神。
楚留香忍不住叹道:,‘可怜的小子,你在这鬼地方究竟住了多久?”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道:“你可记得,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几年了?”
楚留香叹道:“七年,想不到一霎眼就是七年了!”
胡铁花目光凝注远方,悠悠道:“那时候是夏天,在莫愁湖……那一年愁莫湖上的
荷花开得好美。咱们用荷叶卷成酒杯,喝一杯酒,抛一张叶,到后来咱们那条船都几乎
被荷叶塞满了,你身旁的荷叶已堆得比鼻子还高。”
楚留香微笑道:“那一年的夏天,过得可真炔……”
胡铁花忽然笑道:“你记不记得那年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谁?”
楚留香大笑道:“我就算把别人都忘了,也不会忘记高亚男的,那时候她刚从华山
学会一套‘回凤舞柳剑’,只要一喝醉,就要将这套剑法练给咱们瞧,害得金陵武林中
人,成天等在咱们船边不走,为的就是要偷她剑法。”
胡铁花道:“说老实话,她剑法实在不太高明,到后来只要她一练剑,我就要去小
便,我真奇怪她那‘清凤女剑客,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
楚留香笑道:“你说她剑法不好,但姬冰雁却总是说她剑法要比昔年华山掌门徐淑
真还要高上三分。”
胡铁花拊道:“不错,这死公鸡可以三天不说一·句活,一说话就是夸她的‘剑
法’,我猜他八成看上她了。”
楚留香笑道:“但她青上的却是你,否则她又怎会来找我们这些酒鬼混,你记不记
得,那天你喝醉了酒,还答应要和她成亲。”
胡铁花苦着脸道:“我怎么不记得,第二天我酒醒了,也就把这回事忘了,谁知道
她还未忘记,竟逼着我和她成亲,还说我若赖帐,她也没有脸活下去,她就要自杀,害
得我只有连夜跳下湖,落荒而逃……”
他还未说完,楚留香已笑得伏倒桌上,喘着气道:“难怪第二天天亮时,我就忽然
发现你们两人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哩!害得姬冰雁借酒消愁,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