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惠说:“一百万个同意!”
看这形势四大猎妖世家都该到齐了,按理说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宫沿才对,事实上却便宜了容泽,我放眼望了整个大殿,确实不见宫沿的影子。我拍了下宫月的肩,道:“你们宫氏一族好大的面子,蓬莱掌门的喜酒都可以不来。”
宫月把我的脑袋抵到另一个方向:“谁说没来?你三哥右侧那几个傻坐着没动弹的,就是宫家庄的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看到了:“那为什么你哥哥没来?”
我的脑袋旋即遭了他的毒手,他说:“蹭饭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直觉告诉我不能再探讨宫沿,否则会遭到迁怒,以至于被杀人灭口。我磨了几下牙,胡乱指了个仙人问他:“这仙看着眼熟,在哪座庙里见过没?”
宫月说:“祁连山土地,只有当地的百姓才会建邸供奉,你会见过?”
我立马把食指一勾,尴尬地收回手,随后又朝着翩翩起舞的女仙指了过去:“这我认得,广寒宫的嫦娥仙子!”
宫月说:“是九天玄女。”
我装作没听见,又指了个眼睛裹着纱布的神仙:“朱雀神君邵鸢!”
宫月说:“男女都不分了?那是巫山弦乐仙君。”
我说:“巫山神女峰不是我老祖宗瑶姬的地盘吗?”
他说:“这都看不出来?显然是遭人侵略占据了。想要回来就赶紧出示地契,没准还来得及。”
我说:“你倒是拿出一座山的地契给我瞧瞧!”
他说:“我穷。”
我说:“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人吗?”
他说:“你若敢哭穷,我就敢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我脖子一缩,觉得还是不要跟一个不讲理且尚在气头上的人计较了。
我刚管住嘴巴,百里惠又凑了过来,她说:“据说弦乐那老太婆跟赫连习云有段风月,这事儿可不可靠?”
我一伸脖子希望听她讲得更详细些,顺便教育道:“得称呼弦乐仙子和赫连仙君。”
“好。”她爽利答应,“相传弦乐老太婆跟赫连老头曾同为女娲坐骑,后来西王母的仙冥镜失窃,就遣了他们两个下界缉拿神女瑶姬,之后再没回过九重天。”
没想到我指指点点就点到了老祖宗的故人,叫我怎么能不佩服我自己呢?这么光彩的事情必须得分享给宫月呀!
宫月这时正津津有味看着一本蓝皮书籍,时不时地抬眸看看涌动的群仙,怎么看都像是在拿神仙跟书作比较。我撩了撩袖子,手快地抢了过来。
粗略一阅,我开始责备他:“我一直奇怪,我不认识的神仙怎么你就认得呢?原来还是仰仗先人的智慧。你一个人对着书认神仙就没觉得孤独?”
他说:“所以呢?”
我看着书里的画像说:“所以我们仨一起认神仙。”
我挨得宫月近近的,百里惠挨得我近近的,宫月说他三十五页前的神仙都认全了,我没理他,盯了第一页半响,在易华殿内一个个寻找相似度最高的神仙。等我跟百里惠兴致勃勃翻阅到了第十页,宫月依着长生剑昏昏欲睡。
然,就在此时,哗然渐消,笙歌逐停,众仙纷纷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花羽翩然,云烟飞旋散尽,绕梁的彩尾雀缓慢安静下来,晚月的苍凉处,竟也添了几抹清辉。
一众仙家恭敬垂首,齐齐言语:“贺掌门仙君大喜!”
第六十三章 魅化雪染
蓬莱仙君青冢,我手上的书籍没记下他的容颜,但我相信,这绝不是因为遗漏。
脚踏清风,光晕浅浅,步携飞花,尘靴未染,玄青长袍尽寒风拂曳,然他眸心无影,目中无物,如腊月寒霜般清冷傲骨,不急不慢,走在这一条直通上殿的云腾之路。
众仙一口凉气倒吸得十分足够,眼睛尾随着青冢的身影,面面相觑,却都没敢将肠子里的疑问发表出来。百里惠忽略了这份浓郁的诡谲之气,大声问我:“到底是不是他成亲?蓬莱穷得没银子替他做喜袍了?”
四面八方的眼睛全数望了过来,我用手遮住眼睛,挪到宫月身后。想我一世英名,居然连个藏身之所都找得艰难。
百里惠错不自知,嘟嘴反问:“怎么都看着我?”
易华殿一时又窃窃私语躁动起来,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小鸟依人般丁点的声音越变越嘹亮,盖过电闪雷鸣已是绰绰有余,原来神仙们都是一等一的话唠,说不完道不尽。
青冢走上殿阶,仙姿入座,这本是该由昭夜接受新人叩拜而设的琉璃红木椅,青冢好像并不知道这些。
青冢的冷目扫了大殿一遭,淡然道:“蓬莱山有喜事?”
我因他这句话受了极大的惊吓,使劲抓着宫月的肩膀,来平复这颗好不容易恢复跳动心的脏。我往好处想了想,可能是蓬莱的小仙婢不尽心,没将准确的婚礼日期传达给青冢,以至于她家掌门搞错了良辰吉日;邪恶如我,我当即又往坏处想了想,觉得青冢并不晓得有这桩婚礼存在的可能性相当大!
“掌门与紫檀仙子的大喜,就在今日。忘记了?”仙人将酒酿饮尽,睨他一眼。此仙正是蓬莱上一辈的仙尊,道名长宜,颇具威望,连青冢仙君也得尊他一声师叔。
青冢不紧不慢道:“到底是我不记得,还是本就没这一桩事情?”
长宜真人浓眉略皱,撂了手中酒盏,正要说些什么,彼时淡淡紫色光晕烁烁逼近视线,红纱轿辇载着稀稀紫烟匀飞而来,四位笑嫣倩倩的仙子肩抬轿辇四方,自上顶赤步腾飞而过。
鸾凤来仪,天外飞仙,红裙打浪,仙姿玉骨。
女仙四人脚尖触地,轿辇稳稳降落,辇中仙子素手掀开挡目的红盖头,款款走下,嫁衣曳地三尺,如忘川彼岸满地花开。
她,就是紫檀仙子。
她看了上殿的青冢半响,转首对着一众仙家漠然说道:“依老身来看,不如,婚礼作罢。”
满座仙客对此议论纷纷,一说:紫檀仙子自称老身,亮了身家辈数,压一压年轻辈的神仙,是要给掌门仙君颜色瞧了;一说:金婚天赐,相传十载,今番四海八荒远道来客,却闹出这等罢婚戏言,于理不合,辜枉天命;一说:良辰不在吉日,蓬莱山恐有浩劫降临……
总之,所有口沫统统朝着不着边际且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
这种时候,蓬莱的精神领袖应当以身作则,首当其冲跳出来安定人心,奈何青冢遥没有这些想法,孤坐交椅,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他师叔长宜能者多劳,洪亮道:“良辰未过,见礼天地,尚还来得及。”
众仙点头称是。
青冢说:“无谓良辰,这门亲,都不作数。”
易华殿喧嚣又起。
长宜道:“良缘天赐,望掌门三思!”
众仙一听,一思量,觉得这阵风得跟,于是异口同声道:“望掌门三思!”
人人都劝掌门三思,紫檀仙子就不高心了,脸色沉得苍白,冷冷道:“此婚乃老身所退,众仙友怕是找错了方向。”
我暗暗觉着不妙,只望昭夜快些到,我们好赶紧离开这地,反倒觉得镇妖海底不怎么可怕,没这出惊心动魄。
长宜真人尚未死心,规劝唤道:“仙子!”
紫檀仙子想彬彬有礼地同他周旋,可她的神色却微微起了变化,半开的唇瓣瑟瑟打颤,突然手扶心口,洒了一地血液。
我大惊:“争口角还能争地吐血?”
宫月说:“是中毒的迹象。”
紫檀仙子气息喘喘,摇摇欲坠之态,倾身之际正好被走下殿阶的青冢搂住。
青冢向她的脊上仙骨灌输源源不绝的仙气,银白的光晕笼罩二人,连长宜真人都难以靠近。
待光晕散尽,紫檀仙子昏睡在青冢的怀中,他仿若无事般向众仙道:“散了吧。”
一干人等无头无绪散席离开,宫月拽着我朝香炉后的三色雀羽屏风掠去,并扯了扯千结绳,示意百里惠跟上。
我问:“躲在这里干嘛?”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们用耳朵去听。
除了我们这几个偷听墙角的,长宜真人也没走,他问青冢:“是诛仙草的毒性?”
青冢尚未回答,嘴角溢出赤到见黑的血,仿佛稍一启唇,便有血液流得滔滔不绝。
长宜真人忙上前搀扶,大斥:“渡她仙力也就罢了,你竟将毒转到了自己身上?撑得住?”
青冢抚却外泄的血液,平静道:“尚可。”
“诛仙草诛仙,即便是你也避不过被诛的命运,切不可让它逗留体内。你且闭关两月,把毒却得干净。”
青冢还未有个应答,殿外匆匆闯进一位老仙,拂尘一甩,急急上奏:“掌门仙君,掌门仙君!紫檀仙子此状,众仙揣着该是中毒形态,方才散散回巢之际,却是逮住个可疑的,现押解在外,待掌门定夺。”
长宜真人问:“可知是谁?”
老仙躬身答道:“小仙若认得不错,那是本该锁于镇妖海底的小仙娥,是……掌门仙君的直系弟子,妖徒雪染。”
青冢将紫檀抱至轿辇软座中,玄青广袖一摆,轻轻念了几咒,轿辇缓缓腾地而起,飞旋转了几圈,急返来时之地。
他坐在殿中最上的位置,默了良久:“带进来。”
相传,十年前青冢除妖咸阳,带回一个女孩,收为座下,然那女孩是集聚世间恶念而成的鬼魅,不通人性,才做了两年的蓬莱弟子,就犯了件弥天大错,青冢收了她两年的修为,在她妖骨处打下两根锁骨钉,禁于镇妖海底。
这件事迹不仅替青冢搏了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还让蓬莱仙岛在仙界长了几分威望,为苍生所敬。
恶念之魅,化名雪染。
第六十四章 群龙无首
随着青冢那声“带进来”,群仙蜂拥似的争相涌进大殿,大抵都想看看万人敬仰的掌门仙君会用什么方法处治戴罪的妖徒。我们便顺水推舟,若无其事地混入了众仙当中。
“师……师父。”青衣少女颤着音怯懦地唤了一声,跪在殿阶之下,眼中是满满的恐惧与害怕,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此时的青冢根本说不出话,就连端坐着也已经十分勉强。紫檀仙子一个活了把万年的神仙中了诛仙草都倒在了青冢怀里,凭他本事再大,又还能撑得了多久?
长宜真人一面忧心,一面怒喝道:“孽障!既知自己是蓬莱弟子,还敢擅离镇妖海底,可是不把蓬莱清规放在眼里?”
“弟子不敢!”
“八年前你杀害青鸾仙子,念你无心之过,只让你思过镇妖海底。今次来看,是本门的姑息!你是如何逃出海底,又是如何将诛仙草下入紫檀仙子体内?还不招供?”
雪染紧捏着青色裙裾,不可置信地直起脊背,声抗道:“弟子自知私越镇妖海底罪无可赦,但毒杀仙人的罪名,弟子不认!”
长宜真人凌厉相视:“还敢狡辩?你为何在今日擅离出海?为何你一出来,紫檀仙子便中了诛仙草的毒?本君却不知,世间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蓬莱三千弟子素来敢作敢当,此徒欺师灭祖,怎还配做蓬莱的弟子?”
“妖就是妖,杀戮成性,目无天道,哪里会有求仙问道之心?该诛,该诛!”
“紫檀仙子乃姜帝之后,远古上神,她既有歹心,岂有可恕之理?虽百死也难辞其咎啊!”
众仙议议,斥声滔滔,此起彼伏。
雪染百口莫辩,纤薄的唇已咬出血迹,她看了看殿上的师父,欲说还休。
不知为何,看着跪在殿阶下的柔弱少女,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就像是在哪里见过。
更奇怪的是,我这具没有知觉的诈尸,居然在搜索记忆时,脑骨震荡了一下,隐隐起了痛意。我讷讷抚上太阳穴,有些摸不着头脑。
宫月问我:“怎么了?”
我的异常有那么明显么?我纳闷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他摇了摇头:“怎样都无所谓,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服罪的结果。长宜真人打从一开始便已混淆视听,凶手既已认定,多说无益。”
“那万一是桩冤假错案呢?”
“那也只能一错到底。没有人有会替她说话,因为她是妖。”
“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
雪染终究是青冢的弟子,他虽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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