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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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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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迟把一个水漏交给莫叶,叮嘱道:“接下来。那边的事儿要我仔细照看,时间就由你看着。直到我回来。你回报翻转次数即可。”



  莫叶注视着手里的水漏,大约估摸一下。翻转一次是一刻时辰。



  而水漏计时,亦如沙漏那样,过程中需要静止。



  莫叶抬眼看向岑迟,认真点点头。



  岑迟掀了包袱到肩上,带着其余五人走到沙丘跟前,然后他握着匕首在沙丘表面钻了一个小孔洞,朝里面刺了几下,便转眼朝身边的人说道:“表面这层松土,用铁锹刨开。”



  身旁五人很快动手,剥皮似的,三下五除二削掉了一块约有三尺深的土层。正如岑迟刚才所说,这的确是一层松土,尽管它的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草根,看起来似乎与平常地面一样,但它的内里竟没什么石块,五个壮年汉子挥动着坚硬铁锹,很轻松就铲光了。



  在多年混盗墓行当的汪佑民和江砥面前,这样的土层,更加说明这里面确实埋藏着什么。



  松土刨干净了,里面露出的却是一道砖墙!



  浑然一体,却没有砖与砖之间接砌显出的间隙!



  汪佑民和江砥看见这一幕,竟禁不住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他们两个盗墓的本事不大,但关于这行的一些奇闻怪相却是听说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岑迟对他们说的那番话,使他们不自觉地就将这面砖墙当成了“蛛门大阵”中的一部分。



  “蛛门大阵”属于连环阵的一种,就如蜘蛛结网,牵一丝而动全身。



  除此以外,作为在墓葬中用得较为频繁的一种机关,既然是为死人服务的,那便对活着的入侵者含着满满的恶意。大多数蛛门在触发机关后,都会吐出安装在门上的箭矢,恰好吻合了蜘蛛吐丝的景象,箭矢上当然是淬du的。反正墓主人已经归西了,就算因为这恶毒的机关害人丧命,那也已无法追究责任。墓主人死后最在意的还是自己陪葬的东西完整,自然要尽一切智慧阻挡别人进犯的步伐。



  三个山匪出身的汉子对此则不甚明了,看着汪、江二人后退,他们疑惑了片刻,这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后退数步。



  隔了十数步外,正在另一个角度以匕首凿穴的岑迟注意到这边情况有异,便移步过来。朝那面看似砌得严谨一体的砖墙仔细观察片刻,岑迟就伸手到肩头那包袱里,摸出一块白色的条状物,在那砖墙上画了起来。



  看样子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异状。



  后头众人看见这一幕,犹豫了一会儿后,就也凑近过来。



  待他们走近,就见岑迟是在那面墙上画格子。白色的条状物画出的线条也是白色的,就算附近没有点亮烛火,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那线条也比较的显眼。…



  先画出一个大方格,再在中间加两横两竖,变成九小格。最后在这九小格上写了个数,然后岑迟站直起身。垂手看着这九格,沉吟起来。



  身后五人见他沉思的样子,虽然各自心里很是不解这一幕,倒也都识趣的选择沉默,无一人出声打搅。



  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后,不知是遵循着什么样的一种规律,岑迟选中了第二排第三格。他捋袖擦掉那格里的数字,然后又填了几道划线。将这一小格也分做九格,这算是九中之九了。最后,他亦是选中的这小九格中的第二排第三格,没有添数字,而是将这巴掌大的小格涂成白色。



  他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身后一直在静静旁观的五人,吩咐道:“用铁镐尖锐的那端,把这块凿开。”



  刘八斤等这三个出身山寨的汉子闻声立即迎了上去,他们正要举起铁镐开凿,却在这时听背后两个没有动作的人喊了一声:“慢!”



  三人松垂了手。疑惑着回头看。



  汪佑民和他的搭伙人江砥仍旧站在原地,这次是江砥沉默了,汪佑民则看向岑迟。脸上微微露出忌惮神色,问道:“先生,你得给我们交个底,在你看来,这墙后头是什么东西?”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岑迟倒也直接,平静地说道:“实不相瞒,这道墙已经是触碰到‘蛛门大阵’了,但却并不会触发什么恶毒的机关。”



  说到这里。他略一凝神,抬起一脚朝那涂色的小方格踹去。



  随着他那一脚踹出。汪佑民和江砥两人又是下意识后退数步。岑迟这一脚明明是踹在一道墙上,可这场景落入他二人眼中。却仿佛这一脚的力量会转落在他们身上似的。



  嘭!



  一声闷响传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异状发生。



  岑迟等待了片刻,也是要以这平静的一段时间证明他前头说的那句话。



  然后,他静静看着汪佑民,继续说道:“这片地方,一派坦途,可说随时都会有人经过。而眼前这个,只是外围的机关,理论上做得越隐秘越好,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封死门庭的同时不留痕迹,一般的撞击、压力,都不会对它造成影响。你们在墓葬内部见到的那种凶险境地,是不会用在表面这个位置的。”



  汪佑民和江砥面面相觑,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后,也就认同了岑迟的说法。



  确实,如果这表面上随便挖几下、踩几脚,就能触发机关,让普普通通的地面忽然射几支毒箭出来,这岂非直接告诉无意路过的人,这地下埋着宝贝,才会设此关卡保护?



  “明白了。”汪佑民、江砥二人干笑两声,便拎着铁镐走近。



  二人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抡起铁镐正要开挖,这时却听岑迟又叫了声:“尽可能只凿那一格,别的勿动。”



  ……



  ……



  京都的夜。



  回到自己的屋里,已经睡过半宿的石乙想到那纸片上书写的几段文字,想到那文字里隐示的一个故事,他再难入眠。在床上翻来覆去,临到快天亮时,他才终于小睡过去,好不容易在各种惊讶莫名的情绪缠绕之中睡着,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得有些耀眼了。



  不过这种晚起的现象,在东风楼里时再常见不过了,所以清早时分,除非是他自己自律早起,否则不会有人一大早去吵他,也不会有人斥责他赖床的过失。…



  然而,石乙在睁开双眼后没过多久,他就忽然神经质一样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他刚刚扯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又反手扒开前襟,摸了摸衣衫内里,等摸到那叠成一个小方片的纸,确定了昨晚的所见不是梦境,他才舒了口气,缓了缓神的开始仔细穿鞋子。



  他刚起床时的举动有些粗鲁,声响弄得太大,很自然的引起了住在隔壁的紫苏的注意。



  紫苏忘不了姐姐临终前的不舍与托付,对石乙这个外甥照顾得很仔细。前不久石乙大病一场,让她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情况总算好转,她提着的心也才刚刚放下。听到石乙房中有异响,正在梳理头发的紫苏立即放下手里的梳子。走出屋去看。



  看见石乙的屋子里一切如常,她的心绪一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转身要走。



  却听石乙的声音忽然传出:“小姨,你有什么事么?”



  紫苏站住脚。回头看向那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外甥,有些没好气的开口:“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怕你有事,刚才怎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刚才下床时让被子绊了一下。”石乙有些憨态的笑了笑。



  “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连睡觉都这么不安分呢?”紫苏本来要走,这会儿又折身回来,她虽然在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是在关切的打量着石乙。“摔到哪儿没有?刚才那一下,听着声音,可是不轻。”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石乙默然在心中感怀了一声,嘴面上则轻松的说道:“我没事儿,就是从床上跌下来,这点高度算什么。”他心念一转,忽然又笑道:“当然啦,要是以头着地,这点高度也是容易出问题的。”



  紫苏楞了一下神。在心中设想了一下人在起床时以头跌向地面时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笑了两声后,她又强作出一脸严肃模样。扫了一眼石乙的脸庞。确定他刚才说的话只是玩笑,并没有真的以头跌地,她那纤瘦的手就伸出一指钩了钩,然后重重一记扣向石乙的额头。



  但在手指指节快要挨到他的额头时,她又暗暗收去了力道,只是很轻的碰了一下。



  紫苏下手不重,不料石乙却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惨叫了一声。



  紫苏楞了楞神,旋即听见石乙“嘿嘿”的笑声,才恍然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里有些恼火,但又不算是真正的生气。只得甩了甩衣袖就要离开。



  忽然转身离开的紫苏那一头如墨的柔顺黑发轻微掀开半边,露出她那线条柔和的侧脸。刚刚起床的她还没来得及在墨发上缀好珠钗首饰。一身淡素衣衫,倒衬出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这一幕落入石乙眼中,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一处悸动了一下,不由得喊了一声:“紫苏……”



  紫苏怔然回头,又忽然瞪了他一眼,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得称我姨母。”



  这一句话令石乙如在心头吃了一棒,倒不是因为逾越辈份的关系,而是一种……别样的情愫,但这种只是萌动了一丝念头的情感,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因为,此乃逆情。



  石乙心绪一滞,然后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屈起的大拇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他的脸上收起了刚才的笑容,显出一片如成年人一样的沉稳表情,凝神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小姨,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呢!”紫苏眼中露出些许不解,但她见石乙那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不禁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不只是要这么说。”石乙依旧一脸肃容,认真地道:“我会努力赚钱,直到带你离开这儿。”



  紫苏从石乙的话中听出了他的好意,同时她又为这份好意而有些发愁。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个外甥对东风楼一直存在一种排斥心理。



  为此她曾告诉过他,东风楼其母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并且在经过那位女主人的改造后,东风楼的性质与以前是迥然不同的。尽管如此,石乙对东风楼的态度和缓很多,但想要离开的心一直都在,而且他不止是自己要走,还要带她一起走。



  再次走回石乙身前。近距离注视着那双与姐姐生得一样好看,但长在面前这个男孩脸上时一点也不显得女气的凤目,紫苏温言说道:“小乙,我若要走,东风楼不会强留,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选择留下么?”



  “一饭之恩,一生难忘。”石乙说罢就垂下了头。



  他怎么不知道紫苏为什么留下,但他同时又无法理解。那‘一饭之恩’为什么不能用别的途径报答,偏要用消耗一个花样女子最美好年华地这种方式,这难道不是对一个人人生残忍的切割夺取么?



  他的思想、见解跟信仰与紫苏有着很大的分歧裂口,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辩解什么。现在的他在紫苏的眼里是一个晚辈。他知道自己的话在紫苏的眼里将会是带着孩子气的。



  所以他暗暗决定,等到那一天。至少他能为自己做主时,再把心里轻微动摇过、但最终没有改变方向的信念说给这位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听。



  紫苏发现。一旦她与石乙说及在东风楼的去与留时,这孩子就会陷入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想说些什么开导于他,无奈她自己也才只活了十几年,经验阅历也是有限的。在与他多说几句话后,他的那双眼睛又总是会让她想起姐姐,最后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只能是无言的轻轻抚一下他的头发。不知道是意味着道歉。还是什么别的。



  任由那只柔软的手轻缓的拂上自己的头发,石乙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兽类中残忍勇猛如狼虎一行,在闲暇时也会互相舔毛交流情感信息。人类是进化后的高级动物,身形直立后。有了语言能力和双手。但在有的时候,更近到心灵的交流,还得还原到肢体的碰触上。



  紫苏在揉着石乙的头发时,石乙也能嗅到她身上那缕淡淡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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